35岁的中浪,连被拍上沙滩的机会都没有
被遗忘的中浪:没有人能温和地走入35岁。/《猫和老鼠》
开上中年的车道后,不论你试着换一条道还是换一辆车,都被无法改变的过去和社会期待的未来牵制。
但只要你仍在为生活尽力思考,哪怕人到中年时,也能再对世界说出那句:“HELLO WORLD!”
“公司里那些35岁以上的人都去哪了?”
从 “杭州双语女硕士网红保姆”的刷屏新闻中,我们看到了这个致命拷问的部分解答。
拥有模板一样优秀的学历,还有大型企业30w年薪的工作经验,在面临中年时,主人公主动进入家政行业的稀有选择,在网友眼里却不失为一个睿智决策。
当前浪与后浪之争占据舆论空间,当尚在象牙塔还未真正面临选择的后浪们,和曾有幸搭上经济快车的前浪们争得不可开交时,有一群被遗忘的人,他们有的又默默低头写了一条代码,有的又默默跑了两个外卖订单。
就暂时称他们为“中浪”吧。随着学生生涯越来越长,而被新技术淘汰的速度越来越快,用发际线和健康能换到的工作黄金期,仿佛弹指一挥间。
中浪们在网络废柴小组里抱团取暖,在中年焦虑的话题下互相谢邀,但一旦离开了网络环境,他们必须活得比谁都真实,因为账单从不骗人。
不管你愿不愿意,中年焦虑就在那里。
当年你抱着吉他高歌理想,现在你唱着《理想》直面生活。做家政的大厂硕士,开滴滴的前程序员,走入中年危机的人正试图和它更好地相处;钻研如何在35岁提前退休,如何达成睡后收入,未雨绸缪的人希望更自如地面对做一个普通人的挑战。
出门经历社会的毒打,回家扛起家庭的责任。如果说中浪们从这些敲打中多懂了些什么道理的话,那就是:焦虑不可耻,但有用。
对成熟的中年人来说,
不存在高学历下沉
在这个学历贬值的年代里,上学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在你后脚踏出校园的时候,前脚就已经踏入了名为中年的漩涡中。
最近豆瓣小组“985废物引进计划”红出了圈,这群曾经的天之骄子预备役,正在走向与期待毫不匹配的生活。
小组贡献了一个具有社会学意义的概念:“小镇做题家”。大意是从小没有兴趣爱好加持,缺乏为人处事锻炼,没有资源背景,仅靠在县镇中学里的一腔刷题热血考上名校的学生。
M就是这样的典型。进了大学后,沿海985的环境让她更加内向自卑。毫无社团和实习经历,群面时插不进一句话,没拿到任何offer的她希望以考研的方式推迟“刑期”的到来,无奈两次尝试都失败了。
27岁时在父母的要求之下,M回家乡找了一份稳定但收入低的工作。面对周围全是专科毕业的同事,面对HR说我们公司只有你一个985这样不置可否的评价,她也只能朝对方笑而不语。
现在有一种说法,把考研成功叫做上岸。或许这确实已经是既为自己充电又是缓兵之计的两全之法,却早也不再是稳步进入人生下一阶段的直通卡。
小天在国内念了本硕,为了提高学历又在日本名校念了两年商学院。回国时已经30的她,顿时陷入了拿不起也放不下的死结。有公司因为她没有工作经验而拒绝她,还有人看了她的年龄就说,就算我给你过了,系统筛简历也过不了的。
最终,小天拿着跟本科生一样的工资进入了一家事务所。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曾经保研的绩点,全奖留学的辉煌全变成了更疼痛的自我怀疑。
毕业即中年,名校不值钱的现实焦虑摆在眼前。我们暂时不去讨论是否存在过度教育的概念,但高学历低就业已经成为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韩国央行的报告显示,2019年每10个韩国人中就有3个资历过高,而缺乏相对应的工作。
也有另一群人,把“高学历下沉”当作自己手里的一副牌,希望能为自己挣一个体面的中年。
纪录片《中间人生》讲述的是房产经纪人的故事。其中有一集叫“我是985”,主人公是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硕士张永刚。因为觉得自己更加适合从事服务业的工作,他拒绝了继续做科研的建议。
选择房地产不是未经思考的。市场体量大,缺乏高质量人才,是张永刚眼中的机会。然而前几个月,现实就给他浇了一头冷水。中秋节早上9点,当张永刚加班加点联系客户时,得到的回复却是,“今天是中秋节,你不回去陪家人,你有病吗?”
“我有病吗?”毫无业绩的张永刚开始了自我怀疑,但也开始寻找每一个可能实现差异化竞争的机会。
之后,他开始针对不同的客户会面准备pitch book (源自投行的概念,可以理解为项目建议书),为十几分钟的房产资讯交流之外,准备各色话题。
或许,张永刚仍会在小区阿姨“你一个985干这个是不是浪费国家资源”的疑问下感受到学历和职业身份的落差。但好在,他卖出房子了。这种有钱了的不真实感,才是他最想要的真实。
写字楼如青楼,
不许楼里见白头
即使你足够幸运,没有经历中年毕业的困境,工作了几年后也会发现,“比上一事无成,比下精力有限”的尴尬,从不放过每一个被时间追着跑的人。
对于 “中年人都去哪儿了”的世界之谜,有个揶揄中不乏实情的说法是,“人脉多的去体制内,人脉少的去开滴滴,有关系的走内推,没关系的送外卖”。
产品经理、程序员、游戏策划,这些一毕业就年薪几十万的朝阳行业不知道被多少人向往。然而也就是这些人,慢慢成为了“中年危机”话题的十级学者,更把这个原本40岁才会涉及的概念提前到了35岁。
例如在游戏行业的Anita,88年出生的她年轻时也曾参与过月流水千万的项目。作为策划,她端游手游都做过,但在职业上升遇到瓶颈后转向了运营,只是最后还是失业了。
“游戏策划需要玩大量的游戏,”她说,“老板永远都想要更年轻的策划,年纪大的执行者是不会被列入项目主策名单中的。”如果35岁没有成功的项目在身,那么连猎头光顾的可能都几乎没有。
对程序员来说也一样,如果工作了5-7年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那么公司会觉得是你的能力有问题。资深HRJenny就持这种观点,“同样的岗位,年轻人能加班还便宜”,就性价比来说,年龄确实是他们看重的因素。
被新兴行业拍到沙滩上后,不少人转过身投向了传统行业。
上海纪实频道的纪录片《可以跟你回家吗》偶遇到了一位个体出租车司机。他的车上赫然挂着自己的简历,师傅毕业于211的北京化工大学,曾在著名外企德国汉高工作了十年。
3年前师傅坚定地离开了汉高,一边卖保险一边开出租,“为了两个女儿想多挣点钱”。除了自己开的这辆车,他还有两辆车租给了别的司机。出租车就是他的移动办公场所,后备箱中的电脑让他随时随地能给客户做一个计划书。
同时做多份工作,是不少人争取更好生活的方式。/《可以跟你回家吗》
“都是化工大学的,人家程维(滴滴打车创始人)办滴滴,我只能开滴滴”,虽然有时候师傅会这样说,但他觉得人生基本上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进行着。
此外,自主创业也是“中浪”们权衡后的一种选择,或是最后一搏。
去年,一篇《36岁,被单位解聘,我干起了深夜外卖》的文章刷屏了。文章的主人公陈爽,在事业单位内晋升无望,还被发现经手的账不平,他自觉是背了锅。
因为一手好厨艺,开一间小龙虾外卖店赚钱,成了他想为女儿争取的更好的起点。刚开业的时候,前任店主对他说,“开店时身上有十多万,关店时二十多万,好好干,你也行”。
后来陈爽才知道,这二十万说的是负债。
但是,就算日夜颠倒赶着别人关门的时间做生意,刨去成本基本白干也接不到几单。加上原料价格猛涨,还时不时遇到以次充好的货,陈爽最常见的夜晚,竟然是和楼下奶茶铺的老王还有其他几位店主聚在一起发愁。
陈爽的故事火了一阵,全国的顾客都来光顾。然而,在前不久上线的纪录片《人到中年》中我们发现,热闹之后,陈爽的店还是没挣到钱,加上疫情的影响,焦虑从没有消失过。
纪录片里奶茶店的老王说,他的理想是能有一辆房车,带着老婆一年四季出去旅行,但他手里还欠着20万创业借款和80万的房贷;还有十年前不顾一切搞音乐的老杨,虽然现在只偶尔在民谣节目中重温年轻的梦,却还是经营了一个个开了又关的音乐酒吧。
开上中年的车道后,不论你试着换一条道还是换一辆车,或者换一个方向,都被无法改变的过去和社会期待的未来牵制着。在人生无法重置的情况下尽最大的努力,就是中年生活的秘密。
如何温和地走进35岁?
既然直面中年焦虑让无数人折腰,那有没有办法绕道而行?
这样的美梦当然早有人做过,甚至形成了一套系统的方法论,让从不热衷“醒来去上班,拿时间换钱”的人们,看一看35岁实现退休的曙光。
FIRE(Financial Independence Retire Early)运动的宗旨即是“财务自由,早点退休”。基于收入最大化和支出最小化的信条,几乎所有的狂热者都相信,自己可以实现提早几十年退休的愿望。
它的基本逻辑是,不管挣多少钱都尽量保持极简的生活,并且合理计划理财收益。如果你能攒够一年生活费的25倍,那么依靠4%的投资收益(William Bengen的4%法则)就可以靠存款生活,而不用将自己出卖给工作。
美国的知名先行者Mr. Money Mustache就在决定退休后躲进了科罗拉多的深山里,靠买的基金分红过一辈子。他本想通过写博客分享自己成功的经验,却没想到有了越来越多的追随者,据说十年前他博客的收入就达到了30万美元。
近年来,关于FIRE在中国的讨论也多了起来。Sherry就是FIRE运动的狂热分子。她给自己设立的目标是每个月的开销不超过800元, 并在40岁之前攒够500万。
除了一份年薪过得去的工作之外,Sherry还是一位非知名B站up主。凭借学科基础她自制了一系列配音入门的教学视频。“‘睡后收入’的概念最近很火的,单靠工资的话真的存不了多少钱。”
Sherry提到“睡后收入”指的是被动收入,即不需要照看就可以自动获得的收入,例如收租、理财或者专利和版权。简单来说就是躺着也能赚到钱。Sherry虽然还没从她的配音事业中获得多少收益,但对每一条上传的视频都相当重视。
当问到FIRE的理念带来最大的启示是什么,Sherry觉得是看待工作的角度。“要找到你离财务自由之间最短的路径是什么,”她说,“当你找到后,上班就成为你通向自由前的一小段路,因为你知道,走过去就好了。”
FIRE的本质其实是逃离,逃离吞噬时间的工作,逃离绑架个体的消费主义。
作为一种理念,FIRE帮助我们梳理了自己与工作的关系,但是能真正实现35岁退休的,恐怕还是听说的多,见到的少。
更令人泄气的是,未来想要复刻FIRE的成功案例或许会更难。在经济增长放缓,投资回报率降低的背景下,即便自己过着极简的生活,大多数人的抗风险能力和财富积累的手段很难接近早日退休的目标。
因此,FIRE或许更多地只能演化成一种爱好和生活方式。
当环境起了变化,能做的也就是更好地适应而已。村上龙的新书《永远不要说你老了》中有一个故事,讲大型公司的销售科长富裕先生因为工作方式跟不上时代被“优化”,通过熟人找工作同样失败后,他穿着名牌拿着简历走进了就业中心。
由于不像税务师、药剂师那些有执照的专业,即便曾经成绩斐然,但作为业务员(如今的运营、产品经理是不是也是相似的处境呢)的富裕先生,在就业中心就像一层层被脱掉了定制西装,扯掉了名牌领带,变成一个平凡无奇的中年人。
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像刚学习编程一样,不管你的代码中显示了多少warning或error,只要最终屏幕上跳出了那句HELLO WORLD!就算是胜利。
然而走过半生之后,早已不再是与世界的初见。不论你想为了理想最后扑腾一次,还是回归平静踏实度日;不论你早就未雨绸缪,还是面对生活见招拆招,只要你仍然为怎样更好地生活尽力思考着,都是人到中年时,再对世界说出的那句:
“HELLO WORLD!”
败光好感的微博,绿洲根本救不了
火了几十年,它是当代社畜的精神大保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