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 | 波澜起伏,2020年春季交流
2020年1月1日,我和来自外国语学院与历史学院的两位同学抵达巴黎,开始我们为期5个月的交流生活。初到巴黎时正赶上大罢工,每周城市主要的干道上都有示威游行的群众,许多公共交通线路因此停运,我有时只能靠双腿往返于市郊的学校和市内的住所,弄得精疲力尽,于是偶有抱怨,只是没想到这已经是我们这一段交流生活中较为轻松的段落了。
近一个月后,国内疫情爆发,法国媒体Courrier Picard在1月25日的头条中将新冠病毒称作“黄色警报”,暗喻是亚洲人带来的瘟疫,在社交媒体也上出现了一些歧视亚裔的言论。为了应对这种歧视,很多亚裔在社交平台上发起了“我不是病毒”(JeNeSuisPasVirus的主题,呼吁大家理性对待病毒。
在现实生活中,在法华人乃至亚裔面孔在地铁等共公共场合被挑衅的事件时有发生,我们有一位前往西班牙旅行的韩国同学,就不幸遭遇了被称为“病毒”的对待,不过在老师、同学们和我们谈到新冠病毒时,都表达了他们对亚裔处境的理解和早日战胜病毒的祝愿。
法国政府方面,为号召消除对亚裔的歧视,巴黎市长、13区区长和当地议员前往13区唐人街的一家餐馆吃饭表示对华人的支持,我们所在的学校也及时向所有中国留学生发送了表明立场的邮件。
但是,除了表态之外,我所遇到的法国人,无论是在广场这种大型室外环境,还是地铁、教室这样空气不易流通的密闭环境,都没有将戴口罩作为防护措施。法国总理菲利普在2月27日的记者会上表示:“防止病毒扩散的最好方法是勤洗手,肯定不是紧急去药店买口罩,这样会让需要的人群没有口罩。”
欧洲疫情的引爆点是意大利北部的伦巴第大区,我恰好在疫情引爆之前,来到了意大利。时值春假,我和朋友于2月13日抵达米兰,下飞机进入大厅后,就有戴着口罩的安检人员检测我们的体温,但除此之外,意大利民间几乎没有任何防疫意识。意大利是是欧洲最热门的旅游国家之一,每天都会接待大量游客,人员流动性很强,我们在威尼斯时,正赶上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人员密集,很多名胜景点都需要依靠警察进行秩序规范以疏导巨大的人流,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戴口罩。
之后我们所经过的佛罗伦萨、罗马、梵蒂冈等城市的情况大抵相同,无不是人烟阜盛、交流密集,而防护措施全无,我们完全感受不到人们对一场传染性极强的瘟疫的谨慎态度,而街上戴口罩的,大概率是同胞。
在意大利旅行时,我们既为能欣赏异国的山川胜景和荟萃人文而欣喜,同时心里也暗藏着忧虑,不知道病毒如果登陆这一片不设防的土地会有什么后果。不过在佛罗伦萨的一家牛排馆,看到店家在柜台贴出的“中国加油”小标语,些许抚慰了我们的不安情绪。
2月21日,在我们返回巴黎的当天,意大利疫情爆发,在一天之内出现了数十名感染者和一个死亡病例,发现病例的伦巴第大区随即封闭。如果我的行程再晚几天,意大利就没有可以回法国的航班了。随后就是大家在新闻上看到的,意大利的确诊病例一路高歌猛进,医疗系统被击穿,成为欧洲最严重的疫区国。在3月13日,意大利的贝加莫日报有整整十页的版面是讣告。
当我回到住所,房东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You are lucky.
面对来势汹汹的疫情,作为意大利邻国的法国,政府只是不断给出一些出行和卫生方面的建议,卫生部长与总统开始较为频繁地进行电视讲话以告诫民众病毒的严重性,但很少有具体的强制措施。卢浮宫宣布闭馆,五千人和一千人的集会先后被禁止,但大型活动依然在进行。3月11日,巴黎圣日耳曼进入欧冠八强,因为球赛是闭门举行,于是上千球迷聚集在球场外为球队庆祝。在3月14日,法国黄马甲进行了第70次游行,巴黎的圣心堂、蒙纳帕斯、香榭丽舍大道等地都出现了黄马甲的示威人群。
这一切,都导致了后来新冠病毒在法国的大规模传播。
到3月13日,法国卫生部宣布共发现2876例新冠病毒患者,其中分布在巴黎所在的法兰西岛(577例)和大东部大区(699例)的患者人数最多。法国总统马克龙则在前一天晚上八点发布了时长27分钟的电视讲话,宣布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法国学校自下周一起停课,马克龙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是“法国近一个世纪以来遭受的最严重的卫生危机”。
3月16日,马克龙终于宣布法国将进入强制的封城状态,同时关闭欧盟和申根区边界30天。我的房东,已经在此之前收拾好行装躲去了乡下,我在封城开始禁令开始的前两小时决定出门,得以一睹此时的巴黎景象: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现在已经褪去了所有生机,只剩下街角的红绿灯还在不时闪烁,使人宛如身处一个鬼城。
随后我去离家最近的超市采购了半个月的生活物资,我所去的居民区超市货源依然比较充足,并未出现食品短缺的情况,但在法国大型超市欧尚(Auchan)的意面等食物的货架已经被民众扫空。
法国的封城,条件仍是相对较为宽松的。首先,超市和药店依然保持营业状态,允许民众对必要的食品和药物进行采买,虽然一些超市由于民众密集地囤积商品行为出现了货物短缺的情况,但都很快得到了补充。
其次,封城期间,居民每次出门都需要填写通行证,注明出门缘由。
但除了采买物品和就医外,出门遛狗和必要的锻炼也是被允许的,这给了不少人以可乘之机。
于是,在3月21日,法国沃克吕兹省的一对夫妇出门遛兔子,在第一次被警察发现并警告后全然不顾,第二次被警察碰到后被罚款135欧元。
封城期间也出现了一些新的社会习俗,如在每天晚上八点,大部分居民都会自发走上阳台或打开窗户,为战斗中的医护人员鼓掌。与此同时,每天仍有许多人出门进行非必要的活动,只是被分为被警察抓到的和没有被警察抓到的。
我在封城期间的生活乏善可陈,每天最多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做饭上,不过得益于此,来巴黎前只会做番茄炒蛋的我习得了一些新菜式。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在4月7日收到了大使馆为疫区留学生准备的健康包,里面包含两个N95口罩,二十个普通医用口罩,一包六十片装的消毒巾,两盒连花清瘟胶囊以及一个防疫知识手册,出示中国护照和所在学校学生身份证明即可领取。全法学联考虑到法国的出行禁令,大多数留学生不能亲自前往使馆领取,于是统计了各区的留学生人数并就近定点为留学生分发,为此甚至被法国警察怀疑私自囤积口罩,我由衷感谢他们在如此艰难的时期的无私付出。
截至2020年4月30日,在全法封国封城的第45天,法国已有近13万确诊病例,死亡24087人,法兰西岛和大东部大区依然是疫情最为严重的地区。
法国的封城禁令将在5月11日部分解除,根据总理菲利普的解封计划,人们将可以自由外出,但不能离家超过100公里,10人以上的活动依然被禁止,乘坐公共交通将强制要求戴口罩。
然而现在每当我出门买东西时,都可以看到带孩子踢球的家长,出门散步的情侣和快乐地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并且戴口罩的比例相比刚封城时下降了许多。甚至,当我过马路的时候,都已经需要注意已经部分恢复的车流,我看到的巴黎,已经先于政府的行政命令,自行解禁了。此时,根据《欧洲时报》4月29日的报道,放松了对社会管制的德国,其疫情基本传染数出现了回升。
莎士比亚的《辛白林》中有一句台词,“我们命该遇上这样的时代”。抗疫之路漫漫,人们要面对的除了疫情之外,还有由此引发的对价值观的冲击和塑造。或许我们已经发现,世界正偏离着我们美好的预想轨迹,我不敢断言未来是什么样子,只希望每一片土地,都不再有生离死别。
采写 | 许柳阳 文学院2018级研究生
美编 | 黄雨婕 政府管理学院2017级本科生
责编 | 黄 雯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