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 | 大学五月:重返校园与云毕业
五月初,许多高校都陆续发布了返校通知,大学生们告别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寒假”,重回阔别许久的校园。数月未见的室友同学、线上线下课程的转变、毕业答辩的全新形式……疫情给大学生活带来了变化。面对这些变化,有人欢喜有人愁。
久违的校园与同学
叶贞是宁波大学大一年级的学生,在四月底就收到了学校关于返校的通知。“当时辅导员在群里说5月9日回去,我们学校公众号还发布了返校以后上课的安排。”她说。
在度过了一个极其漫长的五一假期后,叶贞回到了大学。这里的一切都依然带着令人熟悉的味道,尽管她只在这里生活过半年,但这次回来,心中还是涌现出一股久别重逢的感情。
宁大标志地点“大草坪” 叶贞/摄
不过回到学校以后,在家里不曾感受到的紧迫感也包围住了叶贞。原本坐在自家书房里,她总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线上课程,毫无对各种学习任务的担忧感,仿佛隔着网线,那些忙碌、心烦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是从返校那天开始,这些遥远的事情瞬间就变得那么近。
“一开始真的特别忙,各种期中作业,甚至有些老师把期末作业也布置好了。而且最主要的是每个老师都在提醒要期末考试了,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叶贞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掩藏不住的烦躁。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当期末考试周来临的时候,将会有多少考试和论文层层压到自己身上。在家上线上课的时候,有些老师的进度比较缓慢,回学校之后猛然抓紧的课程令她感到茫然,甚至觉得期末对于她来说“压根不是复习,而是预习”。而且返校以后,一些原本要求电子稿作业的课程变成了要求手写稿,叶贞觉得一两千字她还能接受,可三千字以上的作业要手写,那真是“又累又麻烦”。
但返校并不全部意味着烦恼。
叶贞对于能够重新见到自己的小伙伴们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奋。而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宁波大学对于学生出校的管理并不像她之前听说的那般严格。“只要在进出校园、寝室那边签到一下,用手机上的今日校园APP刷一下就好了。如果是吃饭的话哪一天都能出去,想出去就可以出去。”说起这事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这样一来,在周末的时候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个饭、逛个街就不成问题了。这种“放松”似乎减少了一些疫情笼罩之下的大学校园里的拘束感。
宁大校外的云创小镇,不少学生来这里就餐 叶贞/摄
学生们交流感情,无非是一起吃饭、聊天,或者出去玩。在疫情期间“云开学”的那段日子里,叶贞并没有减少和朋友们的交流。她们会在微信群里讨论共同学习的课程,吐槽某位老师布置的任务,也会聊一些电视剧、明星的话题。
她还会通过朋友圈了解朋友们居家的日子,有人会晒自家养的可爱小宠物,有人会分享今天又吃了什么美食。“总之感觉好像在线上,大家感情都能联络起来。虽然感觉还是在学校里更欢乐一些,因为面对面交流更方便一点。”叶贞说。
是选择在家上网课还是选择回学校进行线上线下结合的课程?叶贞表示更偏向于返校。
“我比较喜欢和室友、和同学相处。在家里的话虽然很舒服,也没人管我,但是总不能一直这样,而且在家里特别容易胖。”叶贞笑着说。她觉得以前高中的时候不爱待在学校是因为学校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可是大学允许带手机,也不怎么限制出校,在学校里学习效率还会更高一些,那么返校也不是非常令人抗拒了。
这个久违的地方,这些久违的人,将叶贞包裹在一股焦虑和轻快交织的矛盾感觉之中,但她依然期待着回到校园,将自己融入到人群之中。
并不轻松的毕业最后一程
子瑜是四川传媒学院学生,桐子来自青岛大学。今年夏天,她们都将毕业。提及对学校记忆深刻和不舍的地方,子瑜说:“现在很想再回去,在大学里面再上一堂课。”桐子说自己有段时间早起去图文中心占座学习,每天都会在学校的便利店711买早餐或咖啡,店一直放着《春风十里》,“我一想到那段早起困得不行去学习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想起‘把所有的春天 都揉进一个清晨 把所有停不下的言语变成秘密 关上了门’这一段的旋律。”桐子回忆道,“可能这就是怀念吧。”
毛豆是中国农业大学的大三学生。
翻遍了家里的衣柜,她终于找到了一件白衬衫,化好妆收拾好坐在书桌旁调试设备,检查网络状态,调整镜头里自己的角度,书桌上全是自己预先练习答辩时打的草稿和写满了问题答案的小纸条。终于轮到她,网络却突然卡了一下,视频里的影像一顿,毛豆心里也顿了一顿。自己精心准备的小纸条最终没有派上用场,老师提的问题角度刁钻到她根本想不到,好在顺利完成了答辩。最后,老师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们了。”她突然间有点难受。关上摄像头,毛豆结束了自己的双学位云答辩。
毛豆的云答辩经历,是当下许多毕业生已经完成或是即将面对的一环。
疫情影响下,如何保证应届毕业生顺利毕业成为高校面临的又一大难题。2月27日,教育部发布文件《关于做好2020年上半年毕业研究生学位授予相关工作的通知》,明确指出对仍未完成论文答辩的春季毕业研究生“可在保证学位授予质量和遵守保密要求的前提下,组织开展远程视频答辩,并通过信息化手段实现不记名投票”,“对因疫情影响无法按时完成学位论文的,培养单位可适当顺延培养和学位授予时间”。在这一文件的指导下,多所高校都采取了线上+线下答辩的方式,利用网络视频平台安排部分毕业生进行线上论文答辩。
南京大学首位博士论文云答辩现场/图源自网络
线上论文答辩与线下答辩基本流程一致,需要经过论文陈述、回答问题、讨论和无记名投票等与线下答辩相同的程序,但对于毕业生来说仍是一次特殊的体验。答辩之前,毛豆为自己的论文答辩准备到“头秃”,答辩顺利结束后,她觉得线上答辩“应该没有线下那么紧张”。山东大学的小九将线上答辩的经历视为一次“人生奇遇”,也很欣赏线上答辩的方式,“因为是线上答辩,我们可以看到所有人的论文展示,相比于线下的封闭式答辩,这样可以提供一个相互学习的机会”。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网络和自己的电脑设备会出现问题。
除了论文答辩方式变化带来的挑战,疫情下的毕业生准备毕业论文同样面临不小的困境。“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虽然答辩过程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但顺利完成答辩需要对论文内容付出大量的精力和心血。
在疫情的影响下,很多毕业生无法进行实地调研,或进入实验室收集数据,再或去校图书馆查阅资料,这对于毕业论文的完成造成了很大影响。由于无法回到学校做实验,小九临时更换了自己的论文选题,“数据也都是线上收集的”。沈阳工业大学的古华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原本他的论文课题是导师新启动的项目,在这之前没有做过相应的实验,也没有收集过数据。“没有数据就意味着论文最终是无法完成的。”古华说。在距离论文答辩只剩13天的时候,他在与导师的商议下更换了课题,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研究生是拟录取了,这本科毕业成难题了” ,他自嘲道。
疫情发生前,青岛大学的桐子计划这学期要去实地考察调研,收集一手资料,最终无奈放弃,只能借鉴已有论文中的内容,导致她觉得自己的论文“创新不够多”。此外,与导师之间交流沟通存在障碍,也是她对自己毕业论文不够满意的一大原因。原本学校安排了与导师一周一次的会面,疫情发生后,桐子只能在线上与导师联系,而这种联系常常存在一定的“时差”,她的问题并不能及时得到回复,在一些问题的交流上导师也不能很好地理解自己的意思。6月9号左右,她就要迎来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
那些无法弥补的仪式感
疫情之下的毕业生,一边在毕业论文、实习就业、考研中之间忙碌奔波,另一边承受着以往的毕业生不曾有的遗憾失落。线上答辩、云毕业典礼、没有毕业照、没有散伙饭,疫情下的毕业生就这样告别大学生活,走向人生的下一站旅程。
5月22日,南京邮电大学举行研究生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采取了线上线下同步进行的方式,78名研究生代表在现场参加了毕业典礼,更多的研究生和老师则以观看直播的方式参与典礼。为了弥补不能到场的研究生的遗憾,学校特地借助机器人,云连线十位毕业生,由校长为他们拔穗,授予证书。梅梅是十位毕业生之一,彩排时第一次看到机器人学位授予时,她感到“有点新奇,有点好笑,后面就觉得挺厉害的”。
南京邮电大学“云毕业”现场/图源自网络
很多高校都像南京邮电大学一样,用各种方式弥补着毕业生缺少的毕业仪式。青岛大学同样采取了“云毕业”的方式举行线上毕业晚会,毕业晚会的节目由表演者各自录制并选择时间播出。今年的520,四川传媒学院的子瑜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辅导员和班长为她们准备了写着她们各自姓名的学士服,寄到了每一个人家里。宁静的父母早早就买好了飞往美国的机票,期待着参加女儿在耶鲁大学的毕业庆典和聚餐活动。毕业庆典最终由于疫情取消,校长、院长寄语和合唱团的演唱都以视频的方式放在了学校专门为毕业生建立的网站。
没有了毕业典礼和毕业照,大学的最后时光总让人觉得缺少什么。“没有办法拍完整的毕业照,也没有毕业典礼,我们就等于在线上毕业,大学时光感觉一下子就结束了。”子瑜说。为了能与好朋友在毕业前重聚一次,即使要进行自我隔离,她和几位好朋友还是选择了回学校进行论文答辩,而不是像大部分同学一样选择线上答辩。“感觉这次不见的话以后就很难聚齐。”子瑜说道。
桐子是青岛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如果毕业典礼正常进行,她可以获得由校长亲自颁发毕业证书的荣誉,毕业典礼取消前,她说自己还在想“我能参加这样的毕业典礼可真好”,毕业典礼和毕业照拍摄取消后,她忽然感觉“自己最快乐这四年好像什么都没留下了”,没有了所谓毕业的界限,“好像一放寒假就毕业了”。
疫情前,桐子和宿舍的五位舍友约好了一起去北海道毕业旅行,一起找约拍的摄影师拍摄毕业照写真,结果都没能实现。即使将要毕业,桐子依然记得自己被青岛大学录取时的兴奋,高中由于身体原因一年没怎么上课,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读专科院校的准备,最终成功被第一志愿的青岛大学录取,她说自己“真的很幸运”。5月20号,生病的她一个人去了青岛,在学校门口拍了照,去了大学四年想要去但没去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大学毕业的遗憾。
桐子拍摄的校园门口
即使有种种不舍,毕业生们也都注定要告别校园,走向人生的下一站。从大二就开始准备出国进修的桐子已经拿到了华盛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古华拿到了本校的研究生拟录取资格,子瑜也已经顺利就业,宁静一直坚持着对生态环境的热爱,申请了在美国的环境类企业和NGO的实习,计划将自己在耶鲁的研究完善后发表。“疫情和随之而来的一些变数确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我还是相信这种不确定性让人有些迷茫时同样也让人觉得有趣。”宁静说。
(叶贞、子瑜、桐子、毛豆、古华、宁静、小九和梅梅均为化名)
采写 | 陈思君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邱馥琛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美编 | 于 帆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
责编 | 于 帆 新闻传播学院2018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