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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时隔六年,呼和满达和他蒙古族摇滚乐队的正式“重启”

在点咖啡的Ben 新潮 2022-06-13

2021年4月10日,游牧者乐队队长呼和满达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视频,定位在上海市育音堂音乐公园。他给视频配上文字:“今晚上海站非常的圆满,下半年会再次见面的!也谢谢大家的支持鼓励!”




文|于    帆
排版|李嘉豪
编辑|李嘉豪




上海是游牧者乐队此次“三城巡演”的最后一城。视频中,四个人站在前面,抱着来自西洋的吉他和贝斯,也抱着属于传统蒙古族的陶布秀尔与马头琴,还有一位坐在架子鼓后。五个人都投入地演奏着,台下的观众也听得入神。
 
今年是呼和满达作为队长的第十四年。对于游牧者乐队来说,2021年是意义非凡的一年:他们发了专辑,开了巡演;走出内蒙,来到了北京、上海、南京三个城市演出。而无论是新专辑还是全国巡演,距离上一次的时间,都过去了整整六年。

时隔六年的新专辑
 
游牧者乐队是内蒙古第一支蒙古族摇滚乐队,2007年由呼和满达和其他三位成员共同成立,风格以Folk Rock(民谣摇滚)为主。十四年来,乐队虽然经历了人员和生活安排的变动,但也一直坚持着蒙古语的歌曲创作和现场表演。
 
乐队2021年的全国三城巡演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准备的,本来只选择了北京和上海两个一线城市,因为定好的日期分别是4月8日和10日,他们觉得中间有空,就又加上了南京。

“这次巡演我总体来说是很满意的,”呼和满达说,“官方没有怎么传播演出的信息,还能来这么多人,就还挺高兴。”
 
比起去年开始筹备的巡演,专辑的筹备更复杂些,时间跨度也更大。
 
今年年初发的专辑“BEST OF NOMADIC”,其编曲创作从2016年就已开始,但由于之后的三年人员变动很大,专辑一直没有真正完成。“2015年发完专辑后,我们几乎是‘停顿’的状态”,呼和满达说。新成员加入后,乐队在原曲基础上对编曲和演奏又进行了修改。直到去年四五月份,他向成员们提议把以前的歌整理一遍再正式发布,才开始了新一轮后期制作与平面设计的准备,并于去年年底最终完成。

餐吧、牧场与乐队:以钱养梦
 
乐队在2007年成立之初是四名成员,之后的两年内相继加入两人。停顿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三名成员离开,2019年,两名新成员加入,五个人共同构成了今天的游牧者乐队。离开的原因,大多是因为生活变动:之前的马头琴演奏者去做老师,工作忙碌,无法及时参与演出或做音乐;之前的鼓手因同时在两个乐队而无法兼顾;已婚贝斯手的妻子在额济纳,与乐队平时活动地区——锡林郭勒盟距离太远,他不得不离开乐队。
 
事实上,现在的五名乐队成员都各自有自己的工作,乐队活动全是兼职。他们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放牧、装修、当老师,“干什么的都有。必须有,”呼和满达说,因为乐队负担不了很多生活费用。“靠音乐赚钱其实很困难,除非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所以,我们必须有自己另外的一份工作。”
 
“如果想拥有做音乐的梦想,需要做其他的事情才行。”他思考片刻后补充道。
 
对呼和满达来说,收入主要来自牧场和餐吧。起初乐队成立于呼和浩特,2016年,他回到故乡锡林郭勒盟,在那里开了一家餐吧,名字也叫“Nomadic游牧者”。餐吧是蒙古族的装修风格,餐饮为主,但也有舞台,有位女歌手常驻,食客们可以喝点酒、听点音乐。客人大部分是蒙古族的,大部分食客都知道游牧者乐队的存在,乐队成员的朋友也会经常捧捧场。周末人多时,呼和满达会亲自去餐吧看看,有时在台上唱几首歌。

翻新后的餐吧(摄|呼和满达)
 
餐吧开了四年,今年二月份进行了一次大翻新。装修完,他激动地拍了六张照片发在朋友圈,用还不甚熟练的汉语介绍着,“Nomadic club游牧者餐吧专修完毕,开始营业了!欢迎大家围绕…新的环境等你们来享受!”
 
没发专辑的日子里,呼和满达也没闲着。除了牧场与餐吧的经营,音乐上他也做出了许多新的尝试,同时参加了不少当地的剧院和Livehouse演出。意义很大的一次大概要数2019年8月由锡林郭勒盟委员会和文化旅游度假区主办的“感恩草原”公益演出。在锡林河九曲湾旅游度假广场上,在簇拥着的观众中,呼和满达有了“圆满”之感。

演出信息(图|呼和满达)
 
呼和满达自己还有一个两人乐队——“Blue&Mongolia”,风格是纯原生态,并没有在国内平台发过作品。2019年年底,Blue&Mongolia应邀前往日本演出。在那之后,因为游牧者乐队和自己生活安排,这个纯原生态乐队的活动暂时搁置。2020年8月,呼和满达和成员们又在锡林郭勒盟装修好了属于自己乐队的录音棚和排练室。进门后四下敞亮,墙面上挂着几十把各式样的乐器,传统与现代风格兼备。
 
对呼和满达来说,每一天都是忙碌的。“生活在内蒙这里,冬天很冷,夏天很热。工作、写歌,哪个都不能耽误。”

十九岁的“北漂”与二十岁的回归
 
1986年,呼和满达出生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受外蒙的一些老乐队影响,他从初中就开始喜欢吉他,随后逐渐走上艺考的道路,成功考入在呼和浩特市艺校读现代音乐专业。这是他第一次较长时间离开故乡,而第二次,则发生在读书的中途——2004年,还在上学期间的他短暂地去过北京几个月,之后又回到艺校继续读书。2005年从艺校毕业后,他于7月再次前往北京。这次,呼和满达待了一年多的时间。
 
两次北京之行都是为了进修音乐。呼和满达不满足于校内,想更进一步地学习吉他和贝斯,于是去了北京新时空文化艺术学院学习。那时他在北京二环内租房子,最基础的平房都要六百块一个月,为了省钱,他和两三个人合租,分摊租金。“后来没办法了,就只能找点零碎的工作去做,”呼和满达说:“白天学习,晚上有空就在酒吧打工,替我们老师去弹贝斯,能赚不少。”在北京前后一共快两年的时间里,呼和满达每天的事情,就是练琴和打工。
 
游牧者乐队并不是他第一次参与的乐队活动。在北京的时候,他曾在一个地下重型乐队“自由落点”担任贝斯手。对于这段最初的乐队经历,呼和满达笑了笑,说过去太久也记不太清了,“那会儿啥都不懂,搞了半天,也没搞出来啥。”
 
决定回来的时刻发生在2006年12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和满达越发觉得待在北京做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当时做的东西太普遍了,怎么玩儿也还是那个。”最终回到内蒙,则是因为他想要学习呼麦,他认为只有学习呼麦才能做出他想要的音乐。呼麦是阿尔泰山周围地区民族的一种歌唱方式,同一时间唱出两个声部,一个持续低音和上面流动的旋律相结合。那时,专业的呼麦教学在内蒙并不太多,遑论北京。得知内蒙有个老师教授呼麦时,呼和满达很快收拾了行囊,从北京返回呼和浩特。学习半年左右,他就在当地组建了游牧者乐队。
 
那时候的内蒙尚未出现一支能将传统民族音乐与摇滚音乐结合的乐队,而呼和满达在“北漂”时就一直有这个想法,即做一支“能够和现在的年轻人沟通的乐队”。于是,当时的四个人分别负责演奏马头琴、吉他、大马头琴、以及架子鼓,游牧者乐队就此诞生。
 
乐队成立后的几年内,他们参加了不少演出和比赛,也发布了几张专辑或EP。2010年,他们赴布里亚特共和国参加“Voice of Nomads”音乐节。演出结束后,当地出租车上放的都是他们的歌。2011年9月9日,游牧者乐队应邀参加北京首届安达音乐节,与杭盖乐队、额尔古纳乐队等知名乐队同台演出。

(图|微博@NOMADIC乐队-Mandaa)
 
他们也曾考虑过去北京发展,但最终仍然留在了内蒙。除了个人缘故外,另一个原因与乐队风格有关。“毕竟是蒙古族的音乐,每天在牧区、草原上,与城市里的生活感觉会不太一样,”呼和满达表示,“城市里面可能做不到,估计……也想不到啥东西,毕竟这个文化在(内蒙)这里。”

民谣摇滚: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截至发稿,在网易云音乐的艺人主页里,游牧者乐队有274个粉丝。但在乐队歌曲的评论区,却能看到不少激动的评论:“昨晚要哭了”“演出回来后单曲循环了”“昨晚最美的一首歌”……这些评论的发送时间集中在今年4月8日至11日之间,大多是看完演出的观众们留下的。
 
就接受采访的十几位观众而言,看演出多是机缘巧合下的决定。而在演出后,他们大多对游牧者乐队的音乐产生了更持续的兴趣。对于许多本就居住在这三座城市的观众来说,观演契机大多是购票APP上看到的演出推广,被“世界音乐”的标签引起兴趣后决定了解一下。观众们表示,现场气氛很好,也有不少老乐迷。有时,在演唱和演奏的间隙,蒙古族的朋友会当场跳起家乡的舞蹈。在现场,外国观众似乎比中国观众还要多。“当时我前面就有一对国外的老年夫妇,后来才了解到是俄罗斯那边的。”王先生(化名)说,虽然是蒙语夹杂着普通话的互动,但观众和乐手都能放得开、能够享受演出。
 
“很壮美,很震撼,尤其后面有一段马头琴和呼麦的solo,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陈先生说,“我挺喜欢他们那首《成吉思汗赞》和《瑞雪》,中间他们说到一个场景:冬天的时候,他们那边会下大雪,周围草原都是白雪皑皑,然后就唱了《瑞雪》这首歌。后来,反正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冬天很寒冷的、雪的场景。”

(摄|受访观众)

卢小姐是游牧文化、蒙古音乐的爱好者。4月8日下班后,她就急匆匆地赶到北京的“疆进酒”Livehouse观演。她观察到,几乎每首作品都有哨音呼麦的演绎,乐队成员的呼麦与低声吟唱切换自如,旋律也很有张力。而米小姐也一直对蒙古文化感兴趣,她看完北京场巡演后印象最深的就是,大家能够在游牧者乐队的演出中得到一种“释放感”。“ 那大概就是来源于草原文化的奔放和自由”,米小姐说。
 
今年第一次看游牧者乐队的新观众们也共同提到了三个关键词:亲切、质朴与可爱。陈先生和卢小姐都认为,乐手的形象虽然看起来有些“硬汉”和疏远,但整场演出过后能感觉到他们都挺质朴可爱,“蒙普对于我这个身为汉族、常来往于草原的游牧文化爱好者来说有一种比较难形容的亲切。队长话不算多,听上去很朴实,主要是语气上的一种朴实感。”卢小姐说,队长承担了普通话交流和现场“气氛组”的任务,其他乐手们也会和台下的蒙古族观众聊天,但因为是蒙语,大多数人听不太懂。“不过,对于居住在北京的蒙古族游子来说,大概也是一次与故乡相聚的音乐旅程。”乐队虽然对创作理念介绍得不多,但通过作品名字和旋律,大部分观众也能大致了解他们想要表达的自然、历史和生活,哪怕听不懂歌词。
 
除了通过巡演积累的新粉丝外,乐队也有“老粉丝”来到现场。从2015年的广州专场演出开始,阿桐宝力代,一名来自广东的马头琴媒体人,就关注到了这个蒙古乐队。阿桐对游牧音乐一直有研究与传播的兴趣,自己也是“广州马头琴部落”自媒体平台的主理人。对于六年前的那场演出,阿桐认为游牧者乐队将乐曲与现代编曲巧妙结合,在当时的确刷新了观众对蒙古音乐的认知。他印象最深的作品也是《瑞雪》,在他与时任乐队成员白萨交流时,对方透露在排练这首歌时“自己都感动地哭了”。当时阿桐就觉得,这首歌的情感力量不会被语言所限制。

(图|微博@阿桐宝力代)
 
作为游牧者乐队的老粉丝和老朋友,阿桐对乐队的演绎感到惊喜。乐队音乐的内容与蒙古人所崇尚的“人与大自然的关系”主题息息相关,并没有脱离其民族性,而他自己对于民族音乐最看重的,恰是音乐形式给个人带来的感受、启发与感动。
 
阿桐对民族音乐的传播充满信心:“在本民族文化所在地区之外的地方,人们不一定完全了解所对应的文化,但因为有一定的认知水平,就足以欣赏。这种突破文化背景的欣赏,虽然不一定完全听懂每个词的意思,但也同样能真正触达音乐的本质。”同样,阿桐在去年于广州大剧院举办的蒙古音乐分享会上也表示,他相信越来越多的人能够具备欣赏小众音乐形式的能力,并可能出现个性化聆听的趋势。
 
至于队长呼和满达自己,现在还是打算按照原来的规划走下去。“因为太传统的别人都不听了嘛,”他说,“所以还是希望能够将民族音乐发展起来,与流行进行一个融合和结合。”
 
餐吧墙上的乐队成员画像(摄|呼和满达)
 
四月的全国巡演结束,呼和满达和其他四名成员又回到了锡林郭勒盟,稍事歇息又开始了新的计划:拍宣传片、做服装、准备第二张专辑。“今年打算下半年再发一张专辑,有空大家就排练,大概六月份就开始录音。”呼和满达说,下半年乐队可能再巡演一轮,这一轮想多加一点城市,北京和上海之外再往南走一走,演五六场,明年也在考虑看可不可以往海外发展。
 
“对了,之前的微博账号已经用不了了,我们最近也打算重新开一个官方微博,以后的音乐和演出信息可以放在上面做推广宣传。”呼和满达说起乐队的计划时,带着一口语速有点慢但吐字清晰的“蒙普”。



今年4月7日,也就是游牧者乐队三城巡演的前一天,呼和满达收到了来自一位朋友的作品,是一副绘有乐队五名成员的画像。他珍而重之地把它挂在了餐吧的墙上。翻修之后,餐吧生意越发红火。作为餐饮营业的Nomadic Club、作为排练室的Nomadic Studio、作为心血与梦想的Nomadic Band,呼和满达现在的生活,已与“游牧者”密不可分。
 
(摄/呼和满达)

巡演结束后的一个月后,呼和满达迎来了自己的38岁生日。他给自己买了一把吉他。阳光下的琴箱散发出金黄的暖意,他开心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写道:“给自己买的礼物🎁🎂谢谢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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