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说出的，重新放入沉默之中 | 毛子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还剩 Author 肖海生
香港国际诗歌之夜2019
-《今天》125期-
由北岛发起与创办的国际诗歌节“香港国际诗歌之夜”，于2019年迎来十周年。活动邀请世界著名诗人共聚香港，进行交流研讨和诗歌朗诵，并延伸至内地不同城市，传播诗的魅力。
《今天》125期特别策划“香港国际诗歌之夜2019”专辑，收录30位与会诗人的作品、访谈、演说选，以及多场讨论会实录等精彩内容，深入呈现本届诗歌节主题“言说与沉默”。“今天文学”公众号将分期编发专辑文章，敬请关注。
毛子
来自十几个国家和地区的诗人，用不同的语言，指向同一个主题展开话题。这本身就显得饶有意味。
言说和沉默是我们写作面临的两难，这是语言本身的难处，也是每一个写作者面对的难处。在所有的物种里，“人”可能是唯一依赖语言存在的物种。因为放眼打量周围的世界，我们身边的桌椅、茶杯，外面的街道、树木；头上的天空和远处的河流……它们都脱离语言而存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我们人类的优越之处，反过来说，它也是我们致命的短板，因为，我们还无法像植物一样不使用语言而自在自如的存在。
万物都有局限性。写作和诗歌也如此。但也正是局限性才让写作充满着难度和挑战性。当我们就言说和沉默展开讨论时，在我们头顶那遥远的太空深处，人类70年代发射的“旅行者”号探测器，已经飞离了太阳系，脱离了人类的理解力，并继续朝向太阳系与银河系之间的漫长地带一路挺进。身处一个无穷已的未知领域而勇往直前，这也是一个写作者应当从“旅行者”号上获得的一种力量。这也给我们一个启迪：言说和沉默之间，是否也像太阳系与银河系之间一样，有一个漫长的地带。而我们的“言说”怎样才能深入那个漫长的“无人区”，而达到那沉默的部分。
宇宙中的万物都能给我们教诲和启迪。
今年的夏季，我和几个朋友去了一趟内蒙古的库布齐沙漠。当我们驱车几千公里，看到的是一个拒人千里的庞然大物。沙漠用地质学给我上了一堂诗学课。
毫无遮挡的沙漠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览无余，但它带给你的是和盘托出，又是守口如瓶。它完全的暴露又包含彻底的拒绝；它汹涌的铺张中又深藏一种伟大的节省。置身那样的一个场景，事物在“不说”中说出了一切，它让你感到：一览无余也是一种白内障，过于炫目的光明是另一种黑暗。
诗歌就是一块大陆架，它应当有它的地壳、地幔、断裂带和地质层，有它的历史和考古学。最近我常常在写作中停顿下来，思考语言中沉默的部分，我把这沉默的部分比喻成“陨石坑”。我们以往的诗歌可能呈现的是流星雨划过天际的灿烂、壮观、绚丽，但现在我更着迷的是它撞击之后巨大废墟的无言。当你站在“陨石坑”前，你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能量体。它的沉默里包含着它来自外星系的秘密和不可知的身世，它穿越星际的动荡、摩擦、孤寂，它撞击和燃烧的震撼，以及它遗留的偶然性、神秘性和未知性。这一切它以“不说”的方式在“说”。
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今天的世界充满如此的多样性、丰富性和荒诞性。一个写作者与时代的关系的确很微妙，既紧张又紧密。你生在你所处的时代，必须更深地参与其中，你是时代的同代人，但不是它的同步人。这就要求我们在“说”的时候不要流于“溜冰鞋”一样的打滑，而是给我们的“说”赋予一种摩擦力，一种电阻，一种音障。因为只有这样的“说”，才配得上生活的重量和这个时代的重量。这是在这个意义上，写作者就像一根火柴，他属于光明的部分，也属于黑暗的部分。
用一首自己的小诗作为发言的结束，也算我对言说和沉默的领悟吧，这首诗叫《那些配得上不说的事物》：
最后，感谢组织方“香港国际诗歌之夜”，藉此向北岛先生致敬！向所有的诗人致敬！
作者：毛子，本名余庆，湖北宜都人，现居宜昌。出生于六十年代，当过工人、推销员、个体户、编辑。曾获得《扬子江》诗刊年度诗人奖、闻一多诗歌奖、李杜诗歌奖等奖项。出版诗集《时间的难处》及《我的乡愁和你们不同》。
胡涛《一艘“诗人船”的十年》世纪对话：言说与沉默——安娜·布兰迪亚娜、弗罗斯特·甘德对谈北岛《言说与沉默》安娜·布兰迪亚娜《沉默和原罪之间的诗歌》路易丝·杜普蕾《语言生活》黄有源《极好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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