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侠的狂欢背后是人性的疮疤

说几句风凉话恶心一下别人，有问题吗？可能还真有。9月25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惩治网络暴力违法犯罪的指导意见》。

说起这件事，我想起了一句老话——人言可畏。

1935年，时年25岁的影星阮玲玉服毒自尽。你可能不记得她遗书的内容，但是一定记得上面有这四个字。当年上海滩各种小报对她私生活事无巨细、铺天盖地的曝光，至少是把阮玲玉逼上绝路的元凶之一。

阮玲玉的遭遇，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网暴。

这当然是一种比喻。但是，将近90年过去了，环顾世界，我们不得不遗憾地说：人言，依旧可畏；甚至可以说，人言，变得更加可畏。

旧时，小报虽小，但终究是“报”，且不说买报纸的几个铜板不是人人都花得起，单是“识文断字”的门槛就把彼时人口中的大部分排除在外。而今天，移动互联时代，智能终端变得无处不在。

如果这张“网”今天铺得更广更密，那么“暴”则变得更加暴戾，更加残酷。每一个拿着智能手机的人，每一个电脑屏幕前面的人，都随时可以成为“暴”的创造者。如果说，在近百年前的报纸时代，公共舆论场的流言蜚语大多只针对阮玲玉这样的公众人物，那么，今天互联网上的语言暴力则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而且，更加没有底线，没有边界。

至少，当年上海滩的小报记者没有直接写：阮玲玉，你怎么不去死？

这种话，今天的键盘侠是说得出口的，而且说得理直气壮。2021年，甘肃白银马拉松赛因为恶劣天气发生重大事故，造成21名选手因失温而遇难。参赛者张小涛幸运地得到当地牧民的救护，幸免于难，并且成为出事时跑在前六位的选手中唯一的幸存者。但是，当他的脱险经历见诸媒体之后，他却在社交网络上收到了众多网友很不友好的留言和私信。有人就直白地说：“你怎么不去死？”

好在张小涛的心理足够坚强，他没有被网暴打倒。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

2022年初，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的河北某职业学校学生刘学州，通过网络寻亲找到亲生父母之后，却因为和亲生父母之间的种种矛盾，遭到了密集的网暴，“你怎么不去死”式的质问不绝于耳。刘学州没有那么强大，他真的选择了去死。

今年5月，武汉一小学校园内发生车祸，一名学生死亡。事发后遇难学生的母亲却因为衣着和打扮等遭到了网暴，不堪凌辱，最终从24楼跳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网络暴力，无远弗届，没有任何人有幸免的“特权”，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靶子。究其原因，因为你是个人，你身上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完美”。而这种不完美随时会成为网络暴民发泄的出口。

张小涛不完美。作为重大事故的幸存者，你的同伴死了，你居然还活着，活着也就罢了，还四处抛头露面，捞取名利（有人这么认为），必须网暴之而后快。

刘学州不完美。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应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感谢上苍才是，居然还要对他们有什么要求，必须网暴之而后快。

车祸遇难学生的妈妈不完美。失去了孩子，难道不应该蓬头垢面呼天抢地胡搅蛮缠吗？她居然衣着得体妆容精致，说话还有条有理，这一定是在“装”，必须网暴之而后快。

如果说在传播技术相对原始的年代，这种语言暴力是通过报纸等传统媒体进行有限度的传播，那么，在今天无远弗届的移动互联网之下，语言暴力随时可能如溃堤之水，淹没一切。

因此，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惩治网络暴力违法犯罪的指导意见》，对网暴行为的界定和惩处提供司法依据，是非常及时并且非常必要的。

制止网暴，当然离不开网络文明的倡导，但是这远远不够。必须通过法律的途径，让网暴者受到惩罚，才能减少张小涛、刘学州们的遭遇重演的可能。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不完美，所以，都有一个或多个让别人认为“你为什么不去死”的理由。同时，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不完美，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在极端的情况下不会在潜意识中发出“你为什么不去死”的歇斯底里。

这是人性的疮疤，它将长久存在，只有法治才能遏制，也只有法治才能拯救。

来源 | 晶报APP

记者 | 马骥远

编辑 | 李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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