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风火火到批量倒闭，剧本杀还能走多远？
第3500期文化产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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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21年4月，国内剧本杀门店已从2019年的2400家飙升至4.5万家，预计2021年市场规模将超150亿，消费者有望达近千万。但大批创业者入局及资本涌入的背后，盗版横行、店家跑路、剧本涉黄涉暴力等问题不断侵蚀着行业发展。从风风火火到批量倒闭，剧本杀的下半场最终将走向何方？
作者 | 刘舜欣（文化产业评论作者团、三川汇文旅体研究院研究员）
编审 | 时光
编辑 | 半岛
来源 | 文化产业评论
周六下午，身穿短袖短裤的小雄来到位于广州客村一栋大厦9层的剧本杀店。这是他自上年11月入坑剧本杀以来玩的第10个剧本，也很可能成为他在这家店玩的最后一个剧本。
△笔者走访位于广州客村的一家剧本杀店
——据店铺DM介绍，由于合伙人意见分歧，加之经营不善，店铺即将于4月关门大吉。而此时，小雄的储值卡里尚有861元还未使用。这也意味着，小雄“斥巨资”投入的剧本杀储值很可能石沉大海。
据美团研究院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4月，国内剧本杀门店数量已从2019年的2400家飙升至4.5万家，3年时间翻了3倍。经历了2020年的发展热潮后，这个看上去开店门槛较低的行业吸引了大批玩家入局。
但资本涌入背后，是并不完善的经营规范，不到位的人员培训，优质DM（Dungeon Master缩写，剧本杀游戏主持人）的缺乏，以及盗版横行、烂剧本泛滥甚至色情植入等行业乱象。从风风火火到批量倒闭，剧本杀还能走多远？
从火速突围到批量倒闭
狂热过后走向冷静
剧本杀起源于19世纪盛行的英国派对游戏“murder mystery game”（谋杀之谜），派对中的一名宾客在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秘密扮演凶手角色，而其他宾客作为玩家需要通过调查和推理寻找出凶手。
在国内，剧本杀分为欢乐本、情感本、推理本、恐怖本等，角色扮演、推理元素、复杂机制是剧本杀的核心卖点。这一游戏在国内的走红得益于综艺《明星大侦探》的播出，极大地推动了剧本杀浪潮。
落地国内后，强社交属性成为剧本杀的标签之一。有人通过剧本杀扩张人脉，有人结识了真爱，也有人从此转换事业赛道，从玩家摇身一变店家，索性开起了剧本杀工作室。
“在剧本杀的世界里，我可以暂时忘记工作，忘记烦恼，在6-8个小时里去体验另一种人生。”在爱好者小谭看来，释放压力，让自己快速放松下来，是爱上剧本杀的重要原因。
玩家小双甚至表示，玩剧本杀的过程中多次忍不住落泪，部分情感本代入感很强，剧本好，情感体验非常丰富。玩家Julian则表示，很喜欢剧本杀中的推理过程，破案烧脑的感觉真的很爽。
无论是释放压力还是沉迷推理，抑或得益于剧本杀促进社交的天然优势，都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为剧本杀买单。
△网红剧本《青楼》
据央视财经报道，截至2019年12月，全国剧本杀店已由1月的2400家飙升至1.2万家。除线下之外，线上剧本杀同样火热。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剧本杀行业规模为2018年的2倍，突破百亿大关。
而据《2021实体剧本杀消费洞察报告》，截至2020年底，全国剧本杀实体店已突破3万家，预计国内实体剧本杀2021年的市场规模将达到154.2亿元，消费者有望达941万。
小红书相关数据则显示，2020年7月，以“剧本杀”为关键词的搜索量同比增长280%，2021年7月则同比增长超670%。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玩家入局及新冠疫情的持续，如火如荼的剧本杀在狂热过后，慢慢走向冷静。
2021年4月，闲鱼APP上以“倒闭了”为由转卖剧本、道具、门店桌椅等的数量较上月增加了110%。
“剧本杀店倒闭，所有剧本亏本清仓甩卖”“附近又开了3家店，没客人了”“跟合伙人意见不合，店不开了，白菜价带走”……各式各样的理由似乎拉开了剧本杀退潮的序幕。
疫情持续、资金流断裂、入局者增加导致更激烈的竞争、人工和租金费用高昂等，都成为剧本杀店走向批量倒闭下半场的导火索。更有人戏谑称“剧本杀店铺一倒闭，装修老板就发笑”——剧本杀实体店投资者都在为装修买单，新店多难以经营长久，往往只有被薅羊毛的份。
一众当初凭着一腔热血开店的创业者，在经历了行业的繁华后逐渐看清现实，徒留“店铺转让”“低价出售”的黯淡背影。
野蛮生长的行业乱象
由于监管不到位，剧本杀行业从诞生至今一直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
关于剧本本身，盗版横行的问题持续存在，侵蚀着行业发展。
“剧本是剧本杀的核心竞争力，为了吸引玩家，门店需大量购买剧本。一般情况下，店家会通过定期举办的剧本杀展会购买剧本，也可以到“小黑探”“买本本”等剧本交易平台购买，普通“盒装本”每部约在500元；如果是“城市限定本”（一个城市通常只有3家门店能获得授权使用的剧本）价格会达上千元；一个城市只授权一家门店使用的“独家本”，价格能达万元以上。”据《法制日报》报道，剧本杀创业者文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因此，为了节约成本，很多店家都会直接购买盗版剧本。对于很多玩家而言，能玩上几个名剧本且价格合理，是否正版对他们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同时，维权难度大、周期长，流程复杂且成本较高，导致即使盗版严重，也鲜有店家走上维权之路，再度为愈演愈烈的盗版现象提供温床。
笔者在闲鱼APP以“剧本杀”为关键词搜索，会发现形形色色的剧本低价泛滥销售，价格从1.68元的“白菜价”到数百元不等，最低价仅为1.68元，可买到20个新手本，且生意不错，销量在2000以上。另一方面，连200元以上的“高价转让本”也鲜有见到。
此外，盗版剧本复制成本低廉，便于操作，也导致越来越少玩家愿意用真金白银为正本买单，使得正版销量惨淡，盗版大受欢迎，再度加剧剧本杀行业的劣币驱逐良币现象。
除了盗版横行外，烂剧本泛滥甚至色情植入的现象也并不少见，部分店家甚至以此为噱头吸引怀着猎奇心理或寻求刺激的玩家。
据“快刀财经”报道，有剧本杀创作者表示，“目前行业中总量有约3000个剧本，其中涉及敏感内容或打擦边球的有上百本，重度黄色暴力的内容也有十余个。在全国数千个线下剧本馆内，至少有1/3以上店家都或多或少有这种噱头本。”
部分剧本中，触目惊心的露骨描写和暴力内容让剧本堪比低俗小说，或将关键线索的寻找方式设置得低级而不忍直视。这群商人借着行业的火热大行其道，借着“剧本杀”的名义，实则以牟利为目，变相贩卖、传播低俗物品，破坏行业生态。
影响剧本杀体验的无非几个因素，包括好的剧本，沉浸式的环境，以及一位好的DM。资深玩家小树表示，DM的控场能力太重要了，直接影响游戏体验，所以找的DM相对固定，以免踩雷。
作为整场游戏的主持人，DM在关键时刻的一个引导，或许会为整场剧本杀增色不少，甚至迎来反转。
但事实是，剧本杀的火热导致大批DM如雨后春笋般涌入市场，但水平却参差不齐，部分DM经验不足，缺乏培训即快速上岗，相关资质亦无从考证。更有部分店铺为了每天“多开几车”，出现一位DM同时带几个剧本的现象，关键时刻人没找着，直接影响着游戏体验。
广州某知名剧本杀店的一位DM告诉笔者，店里DM多为兼职，部分为高校学生，其他都是职场打工人，少有全职。而每位DM带剧本杀的价格都不一样，一场下来仅有数十元是常态，兼职状态下带得多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四到五千元。
除了行业乱象加速剧本杀店的批量倒闭外，部分剧本杀店还存在环境恶劣、消防不过关等硬件问题，亦有部分店家发现生意不好做，改做上游的剧本发行，多重原因都加速了剧本杀店的批量倒闭。
剧本杀，下一个十年
从野蛮生长到大浪淘沙，剧本杀行业的发展其实是符合市场规律的，淘汰一批乘着风口崛起的店铺，剩下更多经营规范、口碑优良的头部店家，也在不断优化着行业的升级。
在笔者看来，剧本杀行业作为一种新兴的文化产业形态，其崛起丰富了文化产业的多元业态，也拓展着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促进文化消费，同时创造出DM、NPC等新型、多元的就业岗位，从经济、文化等角度而言，都具有一定的意义。而在经历了野蛮生长的阶段性发展后，行业监管与产业升级，或许是下一步方向。
在监管层面，尽管目前相关政策出台较少，但已有不少城市实施举措，说明剧本杀行业火爆与乱象蔓延之间的矛盾已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值得欣喜。
今年1月，上海市文旅局正式发布《上海市密室剧本杀内容备案管理规定》，从3月起正式实施，意味着上海成为全国首个正式将密室剧本杀纳入管理的城市。
《规定》对剧本、场景、服装、道具、故事情节、从业人员行为等均作出规定，并强调建立健全未成年人保护机制，注重保护未成年人身心健康。
同时，对剧本杀的备案登记作出要求，而非“一刀切”式管理，意味着剧本杀经营机构的正常运营不会受到条例实施影响，企业需在开展备案的基础上有序运营，对于版权合法声明的要求也有助于保护创作者版权，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4月1日，文旅部、公安部等五部门研究起草《关于规范剧本娱乐经营活动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同样对剧本杀经营单位的登记与备案进行严格规定，及对表演、场景、服饰等内容自审提出要求。
相比《上海市密室剧本杀内容备案管理规定》，此次《征求意见稿》还严格明确了五部门的职责分工，建立协同机制，形成监管合力。
而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多位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也均带来关于“剧本杀”的提案与建议，包括建议相关省市成立各自的沉浸式文化产业协会，加强行业引导、制定行业服务标准、剧本版权保护、行业培训等经营行为。
此外，建议国家新闻出版署在出版社原有书号核发的基础上，给出版社新增“剧本杀”版号核发，将线下盒装“剧本杀”归至出版社的出版物管理范围，将线上“剧本杀”APP及其分发平台分别归至网络游戏和网络文学的管理范围，完善作品创作的审核流程、内容范围、评价体系。
如果说行业监管是基础，那么产业服务升级则是锦上添花，其中包括产业链条的延伸等等。纯粹的剧本杀游戏无疑是有天花板的，但若实现文旅、游戏、影视、动漫、文创、非遗+剧本杀的多元融合，那么便有无限可能。
△被称作“剧本杀电影”的《扬名立万》，票房达9.26亿
2021年，杭州开元名都大酒店宣布和NINES推理馆共同开发“酒店+剧本杀”的沉浸式实景游戏产品，推出桌面剧本杀、实景剧本杀、两天一夜式剧本杀三款产品，成为国内五星级酒店与推理剧本杀的首次合作，使得疫情影响下酒店在客源减少、客房空置的情况下，利用场地、餐饮和人员优势拓展业务，吸引客流，不失为“酒店+剧本杀”的创新商业模式。
△位于广州花都区的大型实景剧本杀《龙凤绣坊》
江西上饶望仙谷景区的剧本杀项目，则采取了完全自营模式实现了“景区+剧本杀”，借助景区中一座百年古宅，利用古宅历史、布置和氛围，在文化体验上和城市中心的剧本杀店展开差异化经营。
△江西望仙谷景区沉浸式剧本体验
来源：大众点评
岭南金融博物馆则根据自身特色开发出实景解密游戏，以去世已久的爱国华侨的笔记与密码盒作为开场悬念，借助博物馆本身的文化馆藏优势设置线索，通过“博物馆+剧本杀”展现博物馆文化内涵，探索博物馆在数字化时代转型升级的新可能。
△由长沙博物馆和湖南省茶叶博物馆联合打造的剧本杀《法门梦影》
南京保利大剧院6周年院庆同样推出了“剧本杀”特别策划活动，将《北国之春》搬上专业舞台，巧妙利用剧场道具场景，把重点放在剧本以外的灯光、音响、舞美上，让观众体验剧本杀与剧场结合的独特魅力。
总结
尽管盗版横行、剧本低质等问题持续存在，但不得不承认，剧本杀这一新型文化消费形态成功迎合了年轻一代的审美趣味与娱乐需求，与博物馆、文旅、影视等多种形式的融合，也让我们看到剧本杀背后蕴藏的无限商机与魅力，更为未来的文化业态融合发展搭建桥梁，点亮指引。批量倒闭或许并非坏事，大浪淘沙过后往往意味着更规范的管理与更高质量的发展。下一个十年，行业监管与产业升级，或许是剧本杀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