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缅甸人变成鼓手
2021年2月2日对缅甸来说,本是稀疏平常的一天。
但在前一天经历了短暂的断网、电视和电话没有信号,再次联网收到的是昂山素季被带走的消息后,从仰光到曼德勒,缅甸一夜之间变成了全世界鼓手最多的地方。
连续几天的晚上8点,无言的抗议震耳欲聋。
乐队里最低调的角落走上了政治舞台,夜市里,大街上,暗巷中,到处游走着咣咣铛铛。
抬头四望,灯火通明的居民楼也有不少阳台分会场,旁边的窗子还在勉力挤出铁盆和勺子。
信号、蓝牙都可以被屏蔽,只有空气是无法切断的传播介质。敲打声连成一片,回荡在城市的上空。
一个缅甸人爬上了屋顶,高高举起手里的铁盆奋力敲击,在月色的掩映下,就像在进行一场驱魔仪式。
仰光市莱区52岁的Hla Min对这种场景非常熟悉,只是这次的对象有些不同:这是缅甸人的一项传统习俗,通过敲打锅碗瓢盆把邪恶从家里或村里赶出去。
没有DW也没有雅马哈,家里一切发声高亢的器具都被翻了出来,从铁盆、饼干盒到水桶,用来熬棕榈糖的锅、装小吃的盘子,统统都变成了战鼓。
经历过1988年和2007年的缅甸人不会忘记,军政府总是能成功扮演救火的纵火分子,在废墟里老去的他们选择了回归古老的行为艺术——
制造不被
喜欢的噪音
打破压抑的安宁
。
路边摊的老板用剪刀、勺子和杯子组成了自己的flow,他想说的话都留在发白的指关节里。
当抗议的时间拉长,杂乱的敲击声变得更有节奏,有的人开始随着鼓点起舞,并且高唱1988年的抗议歌曲《Kabar Makyay Bu》(我们永不屈服,直到世界尽头)。
连续几天的演奏结束后,都有人晒出自己的锅,是全新的龟裂纹理。
为了延续噪音的生命力,一家厨具店开始提供免费用带凹痕的平底锅换新厨具的服务。
涂上总司令肖像,可唤醒肌肉更多潜能。
这种不需要互联网、不需要手机的声音传播方式无疑十分刺耳,军政府开始拘留敲锅的人,并颁布规定对敲锅民众处以5000缅甸元(约23元人民币)的罚款。
2月5日晚上8点,街上的人流变得稀疏,但楼房里传出的锅碗瓢盆敲击声依然不绝于耳,为数不多的汽车也都长按喇叭,默契地协奏着。
“我会使劲地敲,直到它不再发出声音,然后再换个新的。我将继续奋斗,直到我们的希望实现。”居住在曼德勒央米丁镇的Tun Aung Kyaw说。
1983年,智利的铜矿工人在抗议军事独裁的游行中也采用了敲锅的方式,和以往总是充斥暴力与流血的工人运动不同,增加了一些生活气息,以减轻当局的敌意。
从此,敲锅逐渐变成智利民众抗议的保留节目。2019年,智利人还在为了抗议圣地亚哥地铁票涨价而上街暴击锅底,2020年因为新冠疫情,智利人只能从阳台和窗口发起声援宪法改革法案的敲锅行动。
在这座噪反城市里,每口锅一出生就肩负着两种使命。
1971年和2019年的智利敲锅游行
上世纪90年代,敲锅游行开始在更多的拉美国家流行起来,没有武器,就用木勺拍煎锅,用嫩肉锤敲打高压锅,把沙拉钳放在茶壶里晃,平底锅的余波荡漾在整个南美洲。
这种形式被称作
Cacerolazo
(敲锅打铁/敲锅游行)。
2001年委内瑞拉民众上街抗议前总统查韦斯时,市面上甚至还有敲锅游行CD,录制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敲锅声,方便手酸的民众可以持续播放保持抗议。
随着互联网的日新月异,现在只需要下载APP就可以了。
2000年以后,敲锅游行也开始在发达国家兴起。
敲锅游行尤其受到西班牙人的喜爱,甚至出现了专门的产品“抗议锅”,使用劣质金属制成,不适合做饭,但声音够响,抗议效果更好。
巴塞罗那还成立了“敲锅抗议协会”,专门负责教授敲锅的节奏和搭配的口号,帮忙组织大家Jam出交响曲的阵容。
2008年冰岛金融危机时,不安的民众带着锅碗瓢盆走上街头,要求政府辞职。冰岛人还是比较富裕,锅里也不像南美兄弟们那样空空如也,他们朝防暴警察扔意面,并收到胡椒喷雾的回敬。
敲锅在任何地方都被视为一种挑衅行为,这种形式人人都能参与,干扰效果拉满,同时又不太暴力,不危险,最适合手无寸铁的民众。
只是有时候,锅都敲烂了,也没人出来背。从南美洲到缅甸,没有人知道这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敲锅。
“敲锅让我的怒气消去了些,” 住在仰光Tharkayta Township的Min Theint Oo告诉法新社记者。
“但是它只
维持片刻。”
如今的缅甸依旧充满变数,敲锅带来最大的后续影响是提高了烹饪难度,鼓手们可选择的工具不多了。
在收集缅甸鼓手们的过程中,有很多照片没能放进来,所以我们在公路商店APP发起了一个活动#人人都是鼓手#,记录那些溢出本文篇幅的生命力。
你也可以来上传其他打鼓照片,用敲击吵吵每个人的眼睛。
撰文:陈只三
编辑:陈只三
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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