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是艺术界最为青睐的设计师之一,在文化圈的多年浸润为他带来了诸多声誉。近几年,朱砂开始以策展的方式介入当代艺术。作为策展人,朱砂更多时候是一种随性和个人化的状态。他把这些展览称之为自己的“工作随笔”,都是在生活和工作中实际碰到的问题。“社会细节”是对“社会设计”这一热词的回应;“阿那亚海报节”探讨了海报与公众的关联,但其实还有着另外一条线索:“设计师的工作大概是提供多样性,我不知道怎么让社会变得更好,但我可以让它再不一样一点。”
近期,在十点睡觉艺术空间开幕的展览《物!物!物!》也由朱砂策划,展出了日本艺术家金氏彻平“青春粉丝俱乐部”“醇金”“区块(多域)”“飞溅与薄片”“白色释放”等50件多种材料为媒介的作品/系列。金氏是朱砂十分欣赏的艺术家,这场看起来有些“网红”潮流的展览其实夹带着朱砂自己的“私货”:“今天我们会有这样一种体验,好像出现一件事以后,成千上万的东西就等在后面。只穿一种衣服,只买一种玩具,只消费某一个类型的所谓艺术。我诚恳点讲,那其实挺烦人的。”
卡通形象的先锋性和颠覆性,在朱砂看来几十年前就完成了。而金氏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范例,让观众介入对于艺术本质的思考。“他的作品不用多说,就是好。就像你觉得今天月亮好看,今天饭好吃,今天见一姑娘特开心……回家哼两嗓子。这是诗兴的一个反应,甚至有一点老派,其实有点古典。”“假定一个消费潮玩的哥们儿,突然看到这个展览他可能会有一丝领悟,回头再看潮玩的时候,觉得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而艺术这个游戏应该再广一点,对吧?”和一般策展人不同,除了展览,海报也是朱砂传输理念的阵地。“我的设计师朋友开玩笑讲,我当策展人就是为了自己给自己做海报。”“展览是个策展人的游戏,它其实跟艺术家无关,它就是我的延伸材料。可能我有一些话,想借着展览说。”朱砂策展,一如他爽朗的性格,态度鲜明而直接。
今天的当代艺术在朱砂看来是最为蓬勃的领域。“但凡你有文化上的思考,或者你想做点什么事,想产生点什么观点,一定会介入其中。”
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唯一的舞台,如果还能诞生点什么意义或者新鲜的东西。
朱砂:几年前我在画廊看到他的个展,有一套东西很打动我。我猜是他在淘宝或者市集买到的那种中国的民俗木雕。这是日常生活里中国人很熟悉的物件,象征“马到成功”什么的。他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处理,你说它写实,它造型又挺夸张。油打上去木头锃亮锃亮的,有一股廉价的气息。这是他观察到的中国生活,随手把一个物件抓来,拿刀直接加工了一个艺术化的造型,一半的一半。这个生活不一定是我想介入的,但让我明白了他之所以是艺术家的原因。
金氏彻平 隐匿之地的神话(半人马)
我还很欣赏一个国内艺术家周轶伦,他们的线索其实非常接近。周轶伦家里弄的也是跟工厂、垃圾场一样,就是很轻松随性。如果对比来看,你就会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无论是跟沃霍尔,还是博伊斯,都不一样了。他们嘻嘻哈哈的,把自己全然投放到商品社会里,身上也没有利剑,也没有咆哮,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态度。从艺术家的角度,我会很喜欢。
AB:你在策展前言写道:“在当代艺术的线索里,拼贴早就失去了上个世纪的先锋意味,已经变成了一种我们甚至可以被称之为传统的创作方法。所以观看金氏的作品,并不在于他确立了某种新的范式,某种革新,而是一种艺术家更个人和更直觉的表达。”具体而言,金氏的作品能给今天的我们提供一些什么启发?朱砂:我写得其实比较有针对性,我预设了很多假想敌。我觉得今天在中国生活的选择真的太少了。比如周末来看展大概有这么几个类型,先是一种,打着学术的名号做销售;要不然就是某个国外大师展,告诉你这是艺术;如果是商业展览特别明确,给你个九宫格,设置九个拍照点,填满你的朋友圈。
我找到一个很好的线索,就是我把金氏的作品当诗看。对我来说,他就是很好的一个参照。即便你不认识他,你也会惊讶他怎么有这么生动的创造力。他在台北做展览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卖部在卖一种网兜,没见过,他觉得这个可能跟他产生关系。在此刻,生活和创作高度统一。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我现在要坐下来创作了,我去借用一个流行符号,或者是我要发明什么流行符号。金氏不是这样,他信手拈来,变废为宝。这个态度或者派头比较接近我对这种形式创作的理解。
它在形式上是大家所熟悉的,无论是流行文化的符号,还是卡通符号。但是会有一些不同,观众可以自己去品,一定能琢磨出来大概是怎样。(艺术)这个游戏的范畴可能更广、更深,这是我觉得这个展览能提供的。
AB:你是怎么对策展开始感兴趣的?你一直提到“夹带私货”,做策展时,有没有自己一直关注的线索或者你所谓的“私货”?朱砂:其实我所有的展览都是我读书笔记或者工作笔记,都是我在生活中碰到的一些问题。像我做“社会细节”,是因为这几年设计行业里会提到一个词“社会设计”,首先这个新概念到底成不成立,我得回应一下。
平面设计有过几次变革,虽然它是个只有一两百年历史的行当。但是今天能留下来,起码在欧洲是特别积极参与到社会活动的,比如“五月风暴”,你得帮他们做海报,帮某些激进组织做一些什么,才能留下来。或者自己本身就是社会的意见者,像莫里斯发起工艺美术运动之类的。好像背后是某种责任感,在推动你做这件事情。“社会设计”后来有一种理性思维出现,弄得都比较像工程师。好像只跟你聊一种客观,用一种道理告诉你,这个东西就该长这样,你是不是就得接受?我认为作为一种商业话述,没有说错,但是他在神秘化这件事情。我在学这个专业的时候,比较喜欢波兰海报,大概是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一直到东欧解体这个阶段。这帮波兰人在诡异的社会环境下,疯狂的产出画面。比如手绘没必要做那么深入,他不,他打一些双关语的讥讽,有点像政治笑话埋在画面里,民众一看就很乐。设计在这个环节里,稍微能舒展一点的可能就是艺术领域,在电影业不太可能做,商业更不可能。商业都不是服从甲方,是服从一个被虚拟出来的规律。艺术暂时空间是大的。
我不想当一个纯研究者,所以展览对我来说是一个蛮别样的社会实践,又能把话说出去,又能举一些不一样的例子,跟我的工作还息息相关,我觉得是一个蛮好的途径。
第一届阿那亚海报节
AB:去年的北影节海报引发了社会热议,你是怎么看的?包括你在首届阿那亚海报节还单门策划了一个“丑”的单元?
朱砂:我还做了一个“拒绝者沙龙”。这事不能细想,如果细想的话,你会发现你一定是站在大多数人的另一边,但是设计工作恰恰又需要投身于群体。这个判断真的很难下,它永远是超乎你之外。包括金氏这个展览,不能说敌视,但一定是利益不同,就是我的立场比较鲜明。
朱砂:理论上来讲,不过多美化。好的设计当然是达成诉求,把信息有效的传递出去。但如果仅仅变成一个技术问题,有一点不够。就拿展览海报来说,我会把整个展览内容当成我的一个素材。这次展览海报我做了三个不同的字体,我要玩“虎!虎!虎!”的概念,就是那个电影,Mono!Mono!Mono!放在上面,Tora的版式,这完全是一个文化段子的游戏。我可以追求画面的效果,让我把所有的文化段子都刷完,然后自己看了高兴,想到Tora那个电影,观众想不到也没有关系,信息也能传递出去。朱砂:以前有一个建筑师,就是做两层面板,有一层是传递信息的,公众使用,另一层可能做给行业和自己看。我的设计师朋友开玩笑讲,我当策展人就是为了自己给自己做海报,你也可以这么理解。AB:所以你更在意设计作为一种观念的传达,类似艺术创作?朱砂:我觉得光有技术不够。换句话说,哪个设计师做商业活儿其实都差不多。今天能叫得上名的中国设计师,这种基本判断能力,画面的营造能力大家都有,就是怎么弄好看,字排清楚,因为规矩都是一样的,大家都读这么多图,知道这么多范式,随便使一个没有问题。商业设计当然也有更进一步的,也是要给出立场,给出文化角度,拓展多元。但是我比较怂,我觉得那个太难了。我比较偷懒,我先找我舒服的环境里面玩,这是我跟他们的不同。AB:目前设计界和艺术界还是有比较强的壁垒,好像还存在鄙视链,我不知道你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朱砂:我们经常开玩笑说自己是服务业,但是我们不认为设计是服务业,或者说不应该是。如果把设计做成服务业应该挺没有意思的,即便我们的商业草稿也不会这么干。比如我一直想做一个酒,我合伙人比我还爱喝酒,我们一直说,中国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威士忌。我还开玩笑讲,因为我特别爱洗衣服,哪个洗衣厂来合作的话,我们肯定会疯狂帮助。我下半年有一个案子是做一款猫粮,因为我养猫。他们告诉我它的配比是怎么怎么样,可食的肉,不搀淀粉,然后我就听进去了,我真的很努力在想我要怎么做。当你足够了解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改稿是件很痛苦的事,因为他有这样一个产品,他要推出市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设计师只是帮他一块把这个产品推向市场。
艺术家:金氏彻平展期:展至2021.06.13
地点:十点睡觉艺术空间(北京市朝阳区798艺术区南门万红里甲31号)
艺术商业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