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从三甲医院离职的38岁医学博士,在美国经历两次急诊后……
导读
从三甲医院离职后,我去了美国。
来源:医脉通
作者:琰珉
本文为作者授权医脉通发布,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在美国累计生活已有两年多了,之前还从未经历过医疗方面的紧急状况,没想到一旦经历就是连续两次。把故事分享给大家,一是总结经验教训,二是尽我所能地做些科普,三是呈现中美医疗的不同,希望能起到一些积极作用。各位看官各取所需吧。
第一次
几个月前的某天早上,媳妇起床的时候忽然大叫“头晕,起不来了”,然后向侧面倒下。我以为是体位性低血压,一边伸手去扶,一边说“小心点,别起这么猛”。然而当我扶起她的时候,她继续喊叫,说“不行,慢点,想吐”,然后干呕了几口。她让我扶着,小心翼翼半卧半坐地倚在床头,说着“让我缓缓”。
五分钟后,她还是老样子,只能保持不动,否则会晕。我判断后,说:“你应该是耳石症了吧?吃个敏使朗休息会,今天就别出门了。”
说起耳石症,我是有亲身体会的。那是多年前的一天,我写着病历,抬头的时候觉得天花板突然旋转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这种情况连续好几天都会出现,去耳鼻喉门诊,认定为耳石症。还记得当时医生半开玩笑地对我说:“九点之前抓紧时间睡觉!你以为还是二十几岁的时候?!”好在不严重,此后也没再犯过,但对那种眩晕的感觉印象深刻。
但来不及多考虑,眼看着孩子上学快迟到了,匆忙出门。
几个小时后,媳妇打电话说觉得好一些了,然后才有精力跟我讨论是怎么回事。我说:“我觉得就是耳石症吧,跟你这两天太累有关系。也不用担心,良性病。等我回去给你复位一下就好了。”她对我表示怀疑,说“你会吗?”我说:“你把‘吗’字去掉,我堂堂一个医学博士,本身又曾是耳石症患者,还学不会个复位?”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复位”二字,听着容易,做起来学问很大。耳石症是一类病,病变可能存在于几个位置,而即使在专业网站上,关于耳石症复位手法的视频也各不相同。我把复杂到无法掌握的略过,在youtube上找到一个专业医生发布的、有其他医生模仿的、点击量很高、评价很高的视频,学会并存图,然后回家实践。
还别说,这次复位看上去很成功。老婆在我的协助下坚持完成,立即觉得轻松多了,甚至主动提出去做饭。我不免沾沾自喜,心想用对了措施,效果立竿见影。
然而……
第二天早上起床,媳妇又出现了同样的症状:眩晕、恶心、呕吐,不敢动,并且感觉耳鸣(仔细回想之后,察觉第一天已经有耳鸣),有眼球震颤。
更糟糕的是,在经过像昨天一样的手法复位后,并没有改善——甚至似乎加重了。
真是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原地杵。
我开始紧张起来:“耳石症不应该持续这么久吧?别是梅尼埃综合征之类的,让我瞎弄给耽误了?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媳妇差点蹦起来:“要去急诊吗?是不是得天价?”
她的担心自然是有原因的,众所周知,美国的医疗费用极其昂贵,报道中更是见过许多叫一趟救护车和去一趟急诊室就破产的例子。纵然有医保,自费的部分怕也是少不了。
我安慰道:“再天价也得治病啊,健康能值多少钱?再说你多虑了,我早就做好功课了,我们不去emergency room,我们去urgent care。”
媳妇听我解释了urgent care,说听起来不错,但还是没法去。我问为什么?她说:“我不敢动,下不了楼,也坐不了车。再说无论是耳石症还是梅尼埃,都没有立竿见影的治疗方法,甚至连特异性的诊断方法都没有,折腾这一趟还不如在家休息。要是去了让做磁共振,听完那机器的声音我就该聋了。”
聋?耳鸣?似乎有什么东西,差一点就抓住了。
我向内耳专业的同学求助。同学特别给力,听了病程经过,开视频看了我媳妇的眼球震颤情况,立即做出判断:“考虑突聋(突发性耳聋)伴晕,去医院吧,拖久了听力有无法恢复的风险。做个纯音测听,应该要用激素治疗。”
所幸此时媳妇眩晕和呕吐的症状已经没有第一天那么重,在我的搀扶下能慢慢走路、下楼、上车。我没事喜欢看地图的习惯在此时也派上了用场:离家附近3分钟车程的地方就有一家urgent care。
我放慢速度,减少颠簸,十分钟后,把车停到了urgent care的门口。
然而进门一问傻了眼——这家没有检查听力的设备和经验,建议去其他地方。
幸好,此前我特意查了地图,知道我们医保签约的Sharp医院有自己的urgent care,大约20分钟车程。只是距离远,没办法放缓速度了(在加州,由于速度过慢而阻滞交通属于违法)。
媳妇攥着垃圾袋,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坚持,你尽量平稳吧。
一路无话。
前台接待的小姑娘很贴心,说:“给你一个塑料袋吧,万一吐了能接着。”我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带了。”(后来才知道医院里的是专门设计的,比普通袋子好用)
姑娘说:“那好,你们稍等一下,估计十五分钟就叫到你们了,在此期间如果有明显不适随时告诉我。”
我坐回媳妇身边,说:“还有大约十五分钟,能坚持吗?”她说:“可以。我真的比一开始好多了,不然到不了这里就吐死了。”
看病的流程和之前查体的时候一样,先是护士引领到诊室,把基本情况和生命体征录入到电脑,并核实过敏史等信息。我比较不能理解的是一进门要先量身高、体重,查体的时候这样做没毛病,现在都“紧急照护”了,还得坚持着先测身高、体重,意义何在呢?不过只是在心里犯嘀咕,还是照做了。
护士完成之后不久,医生进入诊室。Urgent Care并不是专科,所以依然是以全科医生为主。这位医生的专业知识显然是过关的,但内耳疾病如此专业,她就不是太有把握了。这位医生也是先考虑耳石症(良性阵发性位置性眩晕,BPPV),观察了眼颤,做了手法复位,然后说要去联系一下耳鼻喉的专家。很久之后返回,说跟专家通过话了(又是国内没有的操作),考虑为前庭神经元炎,开了一周量的激素(每天早上服用),并联系了听力测试(需要预约,当天做不上),叮嘱如果服用激素不见好转,一定要再到医院就诊。
对于这个诊断,我不懂。医生曾试图解释,但专业术语实在太难,确实没听明白,但这没有让我困惑。毕竟“突聋伴晕”也不是一个确切的病因学诊断,既然采用激素这个治疗方案是一致的,并不需要纠结。
不过这一刻,我想我体会到了,当我们作为医生向病人家属解释病情的时候,不懂医的病人家属是个什么体会。医生觉得解释得特别清楚、特别直白,在患者那里可能仍然是一头雾水。不过,即使不可能完全明白,谨遵医嘱也是达到治疗效果和保证医疗质量的前提。
再插一句,说一下处方药怎么取。并不是像中国一样,缴费之后去窗口排队拿药——医院里没有药房!处方直接传到医保定点的药房里,去拿就可以了,自费的部分现场补上。
不知道是疾病的自然转归还是激素的作用,服药后媳妇的症状明显改善了,无论是头晕、呕吐,还是耳鸣,都趋于正常。两天后,接到医院电话,通知次日去做听力测试。
测试结果是个好消息:听力正常。测听师问我们是否还要预约专家,谢绝了。
至此,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可是,点背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第二次
就在媳妇逐渐康复并停用激素大约一周的时候,有天晚上,孩子在屋里玩,猛地一低头,磕在了洗脸盆的石头台面上。“嘭”的一声响后,孩子彷佛懵了,捂着嘴站着,下一刻看到指头缝里流出的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还继续捂着嘴。
我蹲下安慰他,挪开他的手,见下嘴唇有一道伤口,应该磕的时候被自己的牙咬的。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血从嘴里出来,一时之间看不清楚。
我说:“儿子别怕,去用凉水漱漱口,这个只能你自己来,我们帮不了你。”儿子一边大哭,一边漱口,好在几次之后漱口水颜色逐渐变淡,我也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
没有了血的干扰,这次看得比较清楚。一颗几天前就已经发现摇摇晃晃的乳牙,这次整个不见了踪影,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纵行创口,出血点主要来自这里。现在依然未停止,但起码不会像之前那样因未知而恐慌。
在儿子漱口的时候,我已经换上衣服,做好出门的准备,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二十分。前述的两个urgent care都显示营业到八点,需要马上做出决定:是观察,还是去医院?
按照我的判断,出血不会是问题,但毕竟对口腔外科知之甚少,我不能确定是否需要其他处理,于是决定:立即出门。
与此同时,媳妇试着找磕落的牙齿,没有找到。
儿子的睡衣上还有几滴血迹,也来不及换,只披了件外套。家里常备的无菌纱布终于派上了用场,拿出一块给儿子咬住。儿子自己穿上鞋,十分迅速地出了门。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选择直接去较远的Sharp,晚上不堵车,时间是来得及的。在车上,我又问了儿子的感觉,没有头疼、头晕、恶心,也没感觉到咽下去了什么东西。同时我思考了一下如何用英文向医生陈述病史,觉得能说明白,就这样一路前进。
随着出血的进一步控制,儿子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在他心里,出血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而反过来,只要不出血,一切都不可怕。而在urgent care等待的时间里,他被玩具和书所吸引,自己玩了起来,还把有意思的地方指给我们看。看着他恢复了活力,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可能是晚上忙,这次等的时间长了很多。但我一开始担心的八点结束营业的问题并不存在,只是八点关门,然后不接收新病人,之前进入的都可以安心等待。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多说,依然是护士先来、医生后到的程序,我也依然把受伤过程和诉求对每个人重复讲述。医护都对孩子充满着耐心,还问儿子:“是不是你的牙被你爸爸妈妈藏起来了?你得让他们拿金币换啊(牙仙子的传说)!”
医生依然并非专业儿科或口腔科医生,查看的结论是:(1)目前出血止住了,不需要特殊处理,也不用服用抗生素或止疼药;(2)不知道对周围和即将长出的牙齿有没有影响,需要预约口腔科进一步检查;(3)肉眼可见的伤口和软组织肿胀,很快就会自行恢复,近一两天内可以吃软食;(4)如果晚上再次出血,建议去儿童医院的emergency。
看法跟我一致,但从执业医师嘴里说出来,成功打消了我们仅有的一点焦虑和担心。
出了urgent care的大门,天空已是繁星点点。儿子说:“这么晚了啊,是不是回家就得赶紧睡觉,要不然明天上学该迟到了。”我说:“迟到不了,我给你请两天假。”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仍然怕再出血,于是我陪着儿子睡。儿子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爸爸,谢谢你照顾我。”
第二天上午打电话预约牙医,电话那头告诉我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去看,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毕竟此前预约检查都要几周之后。
就诊过程也不复杂。做了检查,拍了X光片,医生说没事,新牙没有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就行。媳妇把当晚回到家终于找到的牙齿拿给医生看,也说没问题。我在放心和高兴之余,不免心中吐槽:我们在国内行医,还总是叮嘱患者少吃这个少吃那个,这里果然是地道西医,吃喝啥的一点也不讲究。
转头一看,儿子早已指着自己的X片与护士探讨起了病情……
总结
以上,是我与urgent care的两次亲密接触。这两次“接触”,每次都付了co-pay的30美金(可以理解为挂号费),第一次拿药花了几块钱,其余包括听力测试和看牙医在内全部报销。
由于没收到账单,不知道总共花费应该是多少,在此贴一下以前查体B超的费用情况作为参考。
这是我今年上半年查体(正常预约,并非急症),在做完B超的三周后收到的账单。腹部B超+甲状腺B超,总价684美元,确实比国内贵得多。
在美国经历了两次急诊后,想和大家分享8点心得,希望对大家有用:
最后,健康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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