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语言不通的诊疗经历,我看清了中外医疗的不同现状……
导读
这样的患者,也才配得上我们的尊重。
“饿死不干急诊,打死不干儿科。”刚工作那会,同行们常这样说。
在当下医院,有两个科室属于“医闹”的重灾区,就是急诊科和儿科。至于缘由,这并不难猜测。
当然,这并不绝对。
同一个医生,为什么给别人的印象如此悬殊?
急诊潜在风险大,每天什么样的患者都可能碰到,吸毒的、醉酒的、车祸的、碰瓷的,甚至是警察陪犯人来治疗的都有。这些人中,凡是碰到一个撒泼打滚的,对于急诊医生来说,都是头大的事。
儿科面对的虽然是孩童,他们不会像一些大人那样无所忌惮,但他们中的一些家属却并不好打交道,为了一些事情大加谩骂甚至动手的虽然不占据多数,但是相比较于其他科室,在概率和频率上面领先不少。
一般来说,无论是急诊还是儿科,或者其他科室,“找事”都需要有个理由,这个理由得能站得住脚,比如因为医务人员本身的原因导致了病人病情的恶化,甚至死亡,这种“找医务人员的事”是正常的,也受法律的支持和保护。
作为医务人员,我并不反对通过法律的途径来维护作为病人或者家属的权益,但也有一些理由并不合规,比如护士扎不上针,作为孩童的家属小则语言上的谩骂,大则拳打脚踢;比如因为本身病情的原因导致患者死亡,家属和医务人员理论,甚至在医院里拉横幅、堵大门等行为。这种种“理由”,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傲慢和对法律的蔑视。
图源:摄图网
近几年,相关法律法规的相继出台,有关部门的有力作为,从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大型医闹的发生,作为医生,在日常工作里能够感受到这些所带来的某种安全感。最起码,现在打110,警察很快就会出现在现场,有的地方,警察局就在医院的旁边,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中国人,当然不是全部,至少有一部分,不了解中国的医疗行情,也不知道具体的制度是怎样的,单纯的只是喜欢批评和敲键盘辱骂。这部分人中有的是平头百姓,有的是知识分子,在知识分子里面,高学历的还不少。在他们看来,医疗出问题,那问题一定是出在了医务人员的身上,看病难、看病贵(这个说法暂且不说是否正确),一定是因为种种原因导致的,而这原因的背后,医务人员要背大锅。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说医务人员的坏话,有说坏的,就有说好的,这并不奇怪。我们的社会自有相对应的评价准则,每个人都在奉行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念,在这个观念里,他们已经自动把一些人分成了好人和坏人。在一些人的认知里,医务人员是让他们花钱看病的主体,是吸血鬼,葛朗台的那种;而有些人则认为医务人员是天使,是在世华佗。
这种两极分化的现象,在中国,尤其是在当下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社会里,尤其明显。所以我常在想,中国的医生一直是同样的医生,为什么在评价上面就有着如此悬殊的差别呢?
一次诊疗经历,我看清了中外医疗的不同现状
直到科室里来了一个小朋友之后,我才想明白。
小朋友的父母是英国人,爸爸在中国工作,母亲算是个家庭主妇。小朋友的名字叫做迈克,今年一岁多,在前几天出现了咳嗽、咳痰,母亲便带他来医院,经查之后发现是支气管炎合并支原体感染,遂住院进行治疗。
迈克父亲因为工作忙碌未陪同迈克来住院,陪同迈克的是他的母亲。或许因为文化和所受教育不同的原因,当迈克母亲知道我们给迈克用了阿奇霉素(支原体感染常用的药物为阿奇霉素)之后表现出分外紧张和不安,但因为语言的原因,我们并不能够和她进行很好的交流。
小孩生病,用药十分谨慎,一些药在大人身上是可以用的,在小孩身上却不能。小迈克痰较多,虽然用了化痰的药,但是仍然难以咳出,我们用拍背的方式帮助他,迈克的母亲看到之后也愈加紧张起来,她无法理解我们所做行为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和迈克有语言上的差异,和她的母亲同时有文化、教育以及语言上的不同,虽然他们在中国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在和我们的沟通上面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治疗和他们的配合。最起码,他们不会因为文化上的不同而干涉到我们的治疗方案,他们觉得自己进入到了医院,信任医生,是最基本的素养和道德观念。
迈克的病情并不严重,住院到第四天的时候症状基本消退,我们给迈克开了一些药之后让他带回家继续口服。出院之前,迈克的母亲一直不停地感谢我们,在言语和动作上面明显地可以感受到医生在他们国家人民心中的地位。
迈克母亲用英语给我们写的感谢信
在中国,感谢信并不少见,这种情况在医院尤甚。好一点的医院,整个科室都会挂着锦旗,这些锦旗上面写着的都是好话,“在世华佗”、“妙手回春”这些常来形容那些神医的成语都会在锦旗上面出现。
在我们这个社会,好医生其实并不少,不偏不倚地讲,我认识的很多同行,虽然神医称不上,但是“尽职尽责”这种称谓却适合他们。然而同样是他们,在临床工作里,被病人骂也是会发生的事,这种情况虽然不是经常有,但碰到一个也足够让自己恶心几周,若是碰到实在过分的,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
最起码,我个人永远都忘不了两年前的一个家属,因为无端找事用凳子要砸我的经历,虽然没砸到,但是对我心里的影响却是深远的。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能够完全相信我们的患者,因为我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患者在前一秒还与你和颜悦色,夸你医术精湛,下一秒就与你兵刃相见了。
善良的人无法理解这种情况,但医务人员却不行,他们经常有这样的经历,不能够说是麻木,但至少也已经习惯了。
我们的社会还尚未成熟,法制和法治还在路上
儿科告急不是什么新鲜事,急诊科半夜因为人手不够而出不了急诊也不是昨天刚发生的,在特定的某种历史环境下,人们却并不担心这些事,因为无论如何告急,医生都会有的,你即使再累,也得看完我的病才能休息;如若不然,小到大吵大闹,中到拳打脚踢告到院长那里,大到去找相关部门理论。不论哪一种,医生其实都受不了,到头来,还是要乖乖地履行自己的工作要求。
一个成熟的社会,是需要相互尊重的,你尊重我,我才能尊重你,不存在你不尊重我,还要我尊重你的道理。即使是以服务为主的行业,客人是上帝,那你也不能羞辱或者无端责骂服务人员。
我们所在的社会还尚未成熟起来,法制和法治还在路上。但是有一些人也无须骄傲或者沾沾自喜,这样的人,在社会上,早晚都会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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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医务人员,“仁心仁术”是每个医疗从业者所必须的,但当我们被要求“仁”的时候,却发现一些患者或者家属戾气却很重。戾气很重能够表现在很多地方,“打针打迟了骂”、“心情不好了也骂”,凡是遇到戾气很重的人,不管你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们总能够挑些毛病出来,让你自觉理亏。
这样的人,和他谈“仁”并没有用,相反可能还会让他嘲笑你,觉得你是在和他讲道理,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这样的人谈,我觉得应该比他们更强硬,但这需要法律和有关部门的支持,因为文化、医疗体制、官本位等原因,我们目前还做不到。
外籍患者和家属,即使生活在中国,他们生病住院,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怎么配合医生的治疗,而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外国人就怎样,这样的患者值得我们上心,也值得我们尊重。
作为一名医生,我们也希望,我们自己国家的患者,能够爱惜自己国家的医生。作为医生,并不奢求患者怎么感谢我们,只希望在住院的时候能够好好地履行一个患者应有的责任,我觉得就已经是万幸之至了。
这样的患者,也才配得上我们的尊重。
责编 | 苏沐 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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