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复旦儿科医生27年前的高考：我资质平庸，但始终在努力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儿科黄哥黄医生 Author 黄志恒
导读
农村的孩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许多人都很拼命。
又是一年高考季
6月7日，又是一年高考季！一转眼，距离我参加高考已经27年过去了。
据悉今年全国有1291万人参加高考，高考生源大省河南以131万人位居全国第一，山东以80万人紧随其后位列第二。
人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特别人到中年，越来越喜欢回忆往事。每年这一天，许多人会像我一样，回想起高考，心里五味杂陈。
我来自中国高考人口大省河南省，是1996年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掐指一算27年已经过去了。当年的青葱少年已经变成了油腻的中年大叔了。
这些年来，我参加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考试，唯独高考对我影响最大，让我耿耿于怀，心里难以释然。有时，不知不觉又梦到那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一觉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我要当医生
由于多种原因，我5岁之前是在陕西省渭南市华县外婆家生活。所以，每当看到陕西的朋友，我感到很亲切，我还会说陕西话，喜欢吃羊肉泡馍和西安凉皮。
七十年代末，国内经济落后，再加上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根本没有机会像现在的孩子天天补这补那。当时一次腹泻病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这就导致了我出现了一系列营养不良的表现，例如缺钙，显得我头很大。村里的小孩们经常取笑我，“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打伞，你有大头”。我到1岁多还不会走路，把我妈妈急得直哭。
5岁后我随父母一起来到河南生活，我身体还是不太好，容易生病。家人带我去诊所、医院里打屁股针或输液。去的次数多了，我们和医生们接触多了，我对这个职业越来越感兴趣了。我上高中就是为了考大学，考大学就是为了考上医学院，考上医学院就是为了当医生，一方面能帮助其他人，一方面给自己看病。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当时我们河南省正儿八经的医学院有三所，郑州市大学路有河南医科大学，金水路有河南中医学院，新乡市有个新乡医学院。大专院校有两所，洛阳医专、开封医专。我们县许多有名气的医生都毕业于这几所医学院校。
我心仪的高等学府是河南医科大学，每当寒暑假这个学校的学长回家探亲，我都去向他们打探这个学校的点滴情况。我当时甚至把河南医科大学校名写在自己卧室的墙上鼓励自己。
有人可能要问了，上海医科大学不是比河南医科大学更好吗？以前的上海医科大学就是现在的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2000年合并），当然牛逼哄哄了，考上这学校的都是全国的精英中的精英。但我能喝几两酒，我心里最清楚，不能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们县高三毕业班8个理科班，2个文科班，加上复读班，大概有1000人。我虽然很努力，但是无奈天赋不足，成绩跟不上。我估计，很可能是小时候掉进村里的水井里，大脑窒息缺氧了。记得那时候，我爸妈去地里干活，留下双眼失明的曾外祖母看我。我天性好动，就溜出去在水井边玩，然后“扑通”一声掉进去了。曾外祖母听到异样的声音，使劲喊我名字，没有答应。正好有个邻居经过，顺手把我捞了出来。
学校组织的几次模拟考试我都在100到200名的水平，这可不是个好事情。因为我们豫东地区穷乡僻壤，教育质量不高，升学率也不高，本科生一个班考上的更是寥寥无几。每年都有好多高考考生落榜，然后去广州深圳打工了。班主任黄老师说，如果我好好发挥，考上河南医科大学没有问题。我知道下半句，正常发挥或者不正常发挥，我的梦想就“芭比Q”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没有好好发挥，考的分数刚刚过专科分数线。按照当时的形势，考上商丘师范专科学校应该没有问题，毕业后回到老家县城或乡下教书，再娶个媳妇生个娃，养条狗，走前面许多人走过的路。
复读一年
我最终选择没有读师范，因为我感到很无趣，于是选择了再复读一年，我不甘心自己的梦想就这么折戟。那一年我刚刚18岁。
在复读的时候，我见到了我的小学同桌小楚。她今年高考发挥得也不好，也想考上河南医科大学，于是也选择了复读。后来，我考上研究生以后，她爸爸一心想让她嫁给我，不过我们俩互相看不上，我嫌她长的不好看，她嫌我傻呆呆的。
复读的第一年，我攒足了劲头，“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还是很用功的。模拟考试排名在前五十到一百名之内。复习班班主任潘老师，一名非常风趣的老师。他经常说小黄考上河南医科大学板上钉钉的，我听得很开心。
一年复读时间过的很快，很快又进入高考考场，前几场发挥的还可以。最好一场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考砸了，拉了后腿。最后考试成绩出来了，比第一年考的好一点，不过还是不够本科线。我同桌小楚顺利考上河南医科大学了，我心里羡慕嫉妒恨。
我爸爸投资很大，却没有看不到复读的效果，就忍不住了发话了，说：“算了，别复读了。”他就让报了商丘师范专科学校。胳膊拗不过大腿，我只得收拾东西，去读商丘师专了。
这不是我心仪的学校，我一点都不喜欢，就像与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一样。我想想这一辈子与医学无缘了，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
晚上，宿舍里大一新生们兴高采烈。热闹与欢乐是他们的，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当时边哭边写信给我爸爸，不想上学。记得有一句"每一个晚上，我站在窗户边，仰望着天上的星星，默默地流泪"，让我爸爸牙都笑掉了。
我奶奶听到后对我爸爸说，还是让大喜（我小名）回来吧，别因为这事弄得精神不正常了。因为邻居家有个孩子就是因为上学的事情自杀了，我奶奶常常讲给我爸爸听。我爸爸有点怕了，经过一番折腾我又回老家了。
二次复读
回来后，我休息几天，又返回高中复习班。对于考上大学又回来复读的学生，学校都是很重视的，学费什么的都很少。因为这些复读生很可能后面可以考上好的大学，提高高考的升学率。
一样的教室，一样的压抑气氛。对于经历两次高考挫折的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样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有时候，我们复习班的学生会在一起自嘲，别人是高三，我们是高四、高五、高六。许多人都是农村的孩子，农村的孩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许多人都很拼命。
一年很快过去了，我考完后自我感觉良好。考完试估分还不错，我开心的填报志愿，一本报了上海医科大学，二本报了河南医科大学，专科报考了开封医学专科学校。我笑着说，我宁愿上医专也不愿上师范了。
考试成绩下来了，我一看傻眼了，和上年考试成绩一样572分。我一看，原来第一门语文又考砸了！记得语文满分是900分，我只考了400多分，好像是作文写跑题了，一下子把总分拉了下来。造化弄人啊！要是像我现在的文采，经常自诩儿科界的苏东坡 ，就是闭着眼写作文，也不可能只考这么点分数。
那年我20岁，我第三次受到了打击！复读我是坚决不肯了！我这个分数还是高出医专录取分数线不少，我就这样去了开封，读了三年医学专科学校，不仅不用交一分钱学费，还有奖学金。开学那天，有同学傻乎乎地问校长，咱们专科学校是大学吗？校长在台上花了一刻钟讲school、college和university的区别，说我们不是school而是college，也是大学。
后来
毕业后，我求学之路开始走运了，逢凶化吉，多次贵人相助。
2001年，我考上了新乡医学院的专升本。
2004年，我考上了河南医科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实现了成为一名河医学子的梦想。
2007年，我考上了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的博士研究生，实现了成为一名上医学子的梦想。
2010年，我有幸留在了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成为国家队的一名儿科医生，给全国各地的孩子们看病。
2017年，我成为了一名儿科专家和医学科普达人。
2023年3月，我联合肛肠外科、心理科、放射科同事，成立了排便困难MDT专家门诊。这是我院首个排便问题的门诊，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50多名长期被排便困扰的孩子，他们在这里得到了康复。
我参加高考已经27年了，回首眼前这一切，我有时候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皎洁的月光撒在床前，我就会再次梦到高中复读，高考目标还是河南医科大学。
作为一名农家孩子，我从河南农村一步步地走到上海这个大都市，充满艰辛。虽然我不喜欢高考，但是我还是感谢高考，感谢中国的教育制度，给成千上万的孩子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虽然可能道路坎坷不平，但是只要我们怀揣理想，坚持不懈，路就在我们脚下，梦想总会实现。
中国外科之父裘法祖院士曾说：“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如今，我很欣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会始终牢记裘法祖院士这句话，愿意全心全意地帮助更多的患儿，我愿意像一匹老马把他们一个一个驮过河，让孩子们重拾健康。
责编｜阿泰 米子
封面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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