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搬上银幕的真实凶杀案｜第3辑｜民国青楼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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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幕凶案第三辑：民国青楼奇案
动荡的民国，是欲望的猎场。混乱的军阀、没落的望族、迁徙的庶民、落魄的歌女……乱世之中，奇案迭出，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流传至今。而今天，我们要讲的，就是发生在民国时的一桩青楼奇案。
青楼名媛命丧麦田
1920年6月15日拂晓，一具衣着时髦的青年女性尸体在上海西区徐家汇镇西首的麦田里被发现。
地方检察厅接到地保报告后，随即派检察官和检验员到现场勘查。勘验报告中称：死者女性，年约20余岁，仰面朝天，头发蓬乱；身穿条子纺绸衫裤，鞋已脱落，一双虽窄却从未裹过的“天足”上套着薄薄的丝袜。
经相关人员辨认，这就是6天前外出未归的高级妓女王莲英！她随身价值几千余元的金银首饰、珠宝钻石，在案发现场却不见踪影。
验尸结果进而证实，死者上下内外均无伤残，唯独脖颈留有深深的麻绳既缠又勒的印痕。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劫财杀人这一作案动机，甚至不排除是熟人作案及多人作案的可能性。
“花国总理”命运多舛
麦田女尸身份一经确认，当即在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引起轩然大波。死者王莲英正是三年前举行的第一届“新世界群芳选举”中，“票数一万八千，权属次多数”的“花国总理”。
此类活动，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熙宁年间，汴京品评妓女的“花榜”。民国时期，云集十里洋场的各路政客、商贾、士人，或手里有钱或胸中有才，生逢乱世，闲极无聊，便希望眠花宿柳，一消胸中郁闷。这倒是捧火了旧上海的花业。
1911年孙中山当选中国民国临时大总统，“总统”、“总理”“部长”等词令人耳目一新。选美活动头几名的头衔，也从原来的“状元”、“榜眼”、“探花”，换做“花国总统”、“花国副总统”、“花国总理”等。
1917年12月12日，上海新世界游乐场为扩大影响而创办“群芳选举大会”。 王莲英一袭“浅灰袍裤金马甲”的男装，唱一出京剧名须生高庆奎的代表作《逍遥津》。没想到在竞争激烈的旧上海花业中，竟令其脱颖而出，夺得“花国总理”之头衔。
一时之间，随着在上海风月场名声鹊起，王莲英也极尽奢华之能事。
《花国总理莲英被害记》中描写道：“花国总理”的光环让王莲英迷恋时尚、追逐奢靡，“先向小花园一弄看定新式房屋两幢，择日迁居”。
郁慕侠发表在1998年3月《上海鳞爪》的《大少爷谋害妓女》一文也指出：王莲英自从当上“花国总理”，为了出风头，她“对于衣服饰物唯奢是求，手指上常御大钻戒，光耀炫目”。
没想到，一代名妓转瞬间香消玉殒，这些珠宝钻戒，竟成了索命无常。
1240号汽车成线索
（图为根据本案改编的电影《一步之遥》中的场景：麦田翻车，完颜身死）
检察厅和巡捕房很快锁定1240号汽车。王莲英的尸体出现在远离闹市的郊外麦田里，它可能就是重要的运输工具。
民国初年，全中国当属上海滩最繁华，但私家车依然是稀罕物。有目击证人证实，王莲英最后就是乘坐这辆汽车离开人们视野的。
根据车牌，巡捕房的侦探很快找到了上海商界巨子朱葆三的第五子朱子昭。朱子昭承认1240号牌照的汽车是他家的，并提供了一条线索：王莲英失踪当晚，这车被人借用。借车人是阎瑞生！
同时，朱子昭还向查案侦探提供了另一条可疑的线索：
王莲英失踪三天后，朱子昭与正在出售若干首饰的阎瑞生相遇。当听说老鸨因为莲英失踪正在找自己时，阎瑞生惊讶地表示那天晚上大家就已分手，她去哪了不知道，也管不着。不过阎瑞生答应朱子昭的请求，许诺要去跟老鸨说清楚。
后经调查，阎瑞生既无面见老鸨，也不知所踪。阎瑞生豪赌好色，债台高筑，名声狼藉，甚至因此丢了收入丰厚的洋行职务。故行踪可疑又囊中拮据的阎瑞生，因财杀人的嫌疑迅速上升。
纨绔子弟性好赌
（阎瑞生案死者王莲英和嫌烦犯阎瑞生）
阎瑞生何许人也？1895年生于上海，典型的纨绔子弟，虽天资聪颖，但素性好赌。
十三岁，阎瑞生开始沾染赌博，首局落败，竟将心爱的蟋蟀捏死。1913年，考入校规严格的震旦学院，他仍或“买醉于酒楼，寻芳于妓院”，或“于晚间休课时，与三五同学，同居寝室，掷骰以博胜负”。
东窗事发被震旦学院开除后，又考入北京交通传习所，后在华北银行、良记公司和法租界电车公司供职。能通法、英两门外文，月薪200大洋，在当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是无虞了。奈何爱看电影，喜欢出入声色场所，并与名叫题红馆的妓女相好，而所嗜之赌博输多赢少，最后连工作都在1920年初丢了。
眼看端午节将近，盘算着600多大洋的赌债以及过节的开销，阎瑞生借故在6月5日（农历四月十九）跟题红馆借了一枚大钻戒，到典当行押了六百元。没有用来还债，也不拿去置办过节用度，而是跑到江湾赛马会全数买了马票，以期翻本。
幸运之神依然没有眷顾阎瑞生。旧债添新债，顿时令其恶向胆边生。
穷途末路伏正法
（民国期间阎瑞生案的相关出版物）
王莲英之死，令大上海各大报纸活泛起来，纷纷转载，声讨凶手。上海地方检察厅与租界巡捕房也都发布通缉令，要求捉拿头号嫌疑人阎瑞生。
在松江佘山某教堂躲藏数日的阎瑞生，乘夜雇船逃出上海，辗转青岛、济南等地，没想到最终还是在徐州落网，被押解回沪。
据阎瑞生供述，生活奢靡、珠光宝气的“花国总理”王莲英，成了他赚快钱的目标。
6月8日，阎瑞生约人在王莲英的住处打麻将，又约好次日一起到另一处地方打扑克。香车宝马古今博得多少女人心，王莲英也正好这口。深谙此理的阎瑞生当晚从同窗好友朱子昭处借到了一辆法国产的Delage轿车，这是一辆豪华型的进口轿车。
翌日，跟阎瑞生同车的，还有阎在闸北开茶叶店的老熟人吴春芳及其店中的伙计方日珊。他们以其他客人未到为由，邀请王连英乘车兜风。
车子很快顺着南京路开出闹市区，天色也渐暗，阎瑞生将车停在一片麦田边，借口解手下车。吴春芳与方日珊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绳索一圈圈缠上王莲英的脖颈，后者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哥哥，你要钱，我给你钱好了，你不要弄死我的命……”
随着捂在王莲英口鼻上那块沾着“哥罗芳”麻醉药水（阎瑞生所购买）的棉絮发挥作用，莲英挣扎力度渐弱，直至不得动弹。阎瑞生三人赶忙劫取莲英身上一对镶钻手镯、两只钻戒、一枚钻石胸针及一块金表。
因发现王莲英尚有气息，怕其醒后报警，阎瑞生再次缠上绳索将其勒死，弃尸麦田。
顺着阎瑞生的招述，吴春芳也被抓捕归案，方日珊却自此不知所踪。
该案经会审公廨、淞沪护军使署两次审理，阎、吴二犯最后被判死刑。在龙华的西炮台大操场执行枪决当日，围观者人山人海，众人皆拍手称快。
首部长片被禁映
（1921年电影《阎瑞生》的剧照，左上：阎瑞生向题红馆借钻戒；右上：枪毙阎瑞生；下图为电影的广告）
一个纨绔公子、洋行买办，一个高级妓女、“花国总理”，一宗麦田命案赚足了观众的眼球，也留下了太多足以搬上银幕的想象空间。
1921年，徐欣夫、陆涵章、顾肯夫等中国第一代电影发烧友投资，上海“中国新戏研究社” 成员陈寿芝、施彬元、邵鹏等人，与商务馆联合，拍摄了电影《阎瑞生》。一经上映，“一日所售，竟达一千三百余元”，“连映一星期，共赢洋四千余元”。
这部在票房上大获成功的电影，总长100分钟，当时用了十份拷贝，可放映两个小时。相比此前不足20分钟的国产故事片，这算得上是中国第一部国产长故事片。可惜后来因为舆论认为“取穷凶极恶，描写尽致，宣扬其姓名，流传于世界，此尤不可忍矣” ，且阎瑞生审判时，“供认谋杀情况，都从美国侦探片看来的”。
故而该剧也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被官方禁映的电影。
如今已然无法观看到这部电影，但阎瑞生说谎、违纪、残暴、嗜赌、贪色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倒是可以从后来的相关文字记载中一窥究竟。
《一步之遥》重写传奇
（姜文执导《一步之遥》电影海报）
时过境迁，没想到“‘花国总理’遇害”和“枪毙阎瑞生”这两个片段会被导演姜文加工成极具传奇色彩的电影《一步之遥》搬上银幕。
“电影是全世界观众都能看得懂的艺术”，这是剧中的台词。但这一部延续着姜氏夸张、荒诞、浪漫风格，充斥着性、暴力、私欲等等诸多因素的电影的确令不少人难以全盘把握其中旨意。
不过，剧中关于“阎瑞生案”两处大相径庭的描述，倒是藏着当年两段风靡一时的传言。
其一，以王莲英为原型的“花域大总统”完颜英，是因为从良嫁人不得，吸毒过量，亢奋而引发车祸身亡。王莲英想从良？是！在上海，王莲英遇见早有婚约的未婚夫杨某，暗通款曲之后生下孩子，但鸨母为继续从她身上榨取钱财，从中作梗阻其从良。当时的上海滩谣传，阎瑞生三番两次求与莲英亲近总遭拒，后发现其中秘密，因爱生恨才下毒手。这似乎给官方“劫财害命”的结论增添了一丝暧昧。
其二，《一步之遥》中，王天王在文明戏《枪毙马走日》有一句台词：“你赚了钱不给我花，关了灯不让我睡，留着还有什么用呢！”这其实埋着第二个传言：四处举债的阎瑞生，多次向王莲英借钱不得，愤而杀人。当年不少人都因此觉得王莲英死有余辜。
不管阎瑞生杀人是因财还是因情，劫财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姜文的《一步之遥》票房有些令人失望也是一个事实。
后记
乱世多奇案，闫瑞生案只是其中之一。民国时期轰动一时的案子，如今也大多雨打风吹去，只留下只言片语，令人无限遐思。除此之外，更有佛堂喋血记、杨永泰遇刺案、唐绍仪被刺案、汉奸李士群暴毙秘闻……而我们的银幕凶案的栏目，也会继续向大家介绍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奇案们。下周一，我们再见。
本期凶案：阎瑞生案
相关影视作品：
《阎瑞生》（1921）
《阎瑞生》（1938）
《一步之遥》（2014）
本期参考资料：
1920年上海“花国总理”被杀案调查，网易历史，20090811
名妓王莲英被害始末，同嘉，《东方早报》，20120715
《一步之遥》里的花国奇案，金满楼，《海南日报》，20141208
电影《一步之遥》中舒淇的原型王莲英的历史故事是什么？以及旧上海花国大选的历史背景？，赵彬，知乎，20141128
剪刀与电影共同成长，《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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