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廓街北院》编剧次仁玉珍：忘不了的八廓大院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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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廓是西藏之旅不可错过的重要一程，望古城旁鳞次栉比的商铺，看万千信徒虔诚的膜拜，都让人流连忘返。但你曾注意过八廓中纵横的小巷吗？错落在其中的大院，才是八廓乃至拉萨的生命和历史的见证者。

最近，西藏话剧团推出的话剧《八廓街北院》好评不断，舞台高度还原了过去八廓大院的生活。从古井到压井再到自来水的历史变迁，大院几十户人的温情相伴，唤起了无数老拉萨人的回忆。今天，醍醐君邀请到《八廓街北院》编剧次仁玉珍聊一聊她在八廓大院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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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色的烛光、酥油灯光和微弱的路灯交相辉映，这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八廓。

图源：公号“玩转西藏”

过去，奶奶住在八廓班玖绕丹大院里，我幼年时大部分时间是在那里度过的。大院里有30多家住户，杂糅着不同民族却其乐融融。有回族、汉族的商人，但他们说着一口流利的藏语，守着佛教戒律，活得比藏族人更像藏族。我记得当时大院里的楼房是土黄色的，太阳一照进来，院子里就暖洋洋的。老人们常常在院子里捋着羊毛、做藏香的商人在大院里准备原材料、领居家养的小羊在吃草、狗狗懒洋洋的趴在角落里。

话剧中有一句“凡取水之人，须和谐共处，不可恶言恶行。共饮一井水，同为一家人。”这句话是过去大院生活的真实写照。大院里，管长辈都叫爸…，阿妈…，所有的长辈都是孩子们的长辈，所有的孩子也都是大家的孩子。闻到哪家有肉包子味，顺着香味跑去蹭饭，可以吃的饱饱的回家。如果哪家有点事情，在院子里喊一声谁帮我接个孩子，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我去接”。孩子看到院子里其他长辈来接，也都习以为常，直接就跟着回家了。

《八廓街大院》舞台照

记得一个下午，大家都出门摆摊去了，院子里空荡荡的。我听到一声巨响，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位老奶奶摔下楼梯了。突然院子里人声鼎沸，有人在叫、有人在跑、有人在开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院子又变得空荡荡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奶奶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大院里这么多住户，也存在矛盾。当时院子里电压不稳，家里不准用电炉子。但每次总有人图方便悄悄用电炉烧饭，跳闸后导致全院停电。便有一个人出门大吼：是哪个混蛋又在用电炉，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送闸上去的时候，每家都照手电筒光下来，院子里到处晃着灯，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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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美在人情温暖，更美在有我至爱的人。

当时围着大昭寺一圈全是地摊，我的姥姥也在那里摆摊卖一些手工艺品，我每天也跟着她出门，说是帮她算钱，其实就是图好玩。姥姥的地摊一天下来也卖不了几件东西，家里孩子也有了正式工作，但姥姥每天还要去，她总说每天坐在那里看人就很开心。晚上和哥哥一起收摊，坐在拖车上看八廓热闹非凡，是我童年最美的记忆。

 次仁玉珍童年照

那时，院子里的小朋友基本都是男孩子，一个个很调皮，经常把院子里扰的鸡犬不宁。但我从小比较安静，喜欢安静地在角落里写点东西，姨姥姥葡萄奶奶就特别喜欢我。其实，姨姥姥的真名我也不知道，据说年轻时长得很水灵，于是大家都叫她葡萄。我记忆中的奶奶矮矮瘦瘦的，家庭条件也不是太好，但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脸。葡萄奶奶在大院那么多孩子中最偏爱我，经常带我到她家，会提前剥好瓜子、买大黄攒着给我吃。

葡萄奶奶为孩子们讲故事

《八廓街大院》舞台照

后来，我到重庆内地西藏班上初中。回到家乡后，爸爸告诉我葡萄奶奶认不了人了。我心想着我的葡萄奶奶肯定不会忘记我的，走到奶奶面前喊她，奶奶真的认不出我是谁了。我当时鼻子酸酸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我想离开家我得到了什么呢，连我最爱的奶奶也都失去了。剧本中葡萄奶奶没等到普珠扎说好的两个月后，那句 “就两个月，您为什么不等我？” 其实就像是我自己的心声，后悔自己没多关心奶奶，也怨她不等我回来。

现在每年到产大黄的季节，我都买一大袋回来熬酱涂在面包上吃，大黄的味道让我觉得很安心，仿佛葡萄奶奶还在我的身边。

 食用大黄

图片来自网络

后来大院拆迁改造，大部分住户都搬走了，安排到了条件很好的城北花园。但我姥姥性子很倔，一直守在院子里不肯走，直到前年去世。姥姥常说：在生下来的地方死去是快乐的（没有波折），我想姥姥是快乐的。姥姥走后，姨姨也舍不得搬，现在还住在院子里。如今院子里还有姥姥记下的帐，就好像普珠扎那句：“这一墙的帐都是我阿妈，我不愿意搬。”一般难舍难分。前两年，去看姨妈的时候，院子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相比怀念，我更是一种排斥恐惧的情绪，仿佛美好的八廓正在离我远去。

我很想找到合适的方式缅怀并纪念这段岁月，大院已经不在了，于是我写了话剧《远去的大院》，我在其中想记录的不仅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有对那建筑的感情。这种感觉已经过去了，也不会再有了。唯有记录，才能留住那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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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大院》后来改名为《八廓街北院》，讲述的是八廓街北院邻里间40年变化的中，一个个人物生活和命运的改变。里面的人物都是从现实中取材产生的，有当时我自己记忆深刻的人物，也有后期取材后综合产生的典型人物。剧中爸其美啦代表着八廓每一个大院都有的领导形象，他处理着大院中出现的很多问题。葡萄奶奶是院子里的大家长，更能体现出一个院子里的氛围和团结。巴松是代表着时代变化下，得到机会的弄潮儿。普珠扎代表每一个叛逆的孩子。

18年我们进行了一次试演，我邀请了很多大院里的邻居、朋友来观看，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聊观影感受，他们说有种久违的回到大院的实感，大家都能认出哪个演员演的是大院哪个人。我当时就觉得很满足，因为我实现了当初想要记录大院生活原貌的初衷。

18年北京首都剧场演出舞台照

从13年起到这次公开演出，期间改了19版。这个剧主要表现时代的变化，对演员和舞台灯光布景要求很高。时代的改变，在舞台上只能通过舞台布景的改变、演员妆造，演员表现方式的改变来表现，不然观众很难理解原意、带入情绪。

今年在特邀导演的进一步改动后，终于觉得这感觉对了，心情也挺舒畅的。首映结束后，爸爸说今年一版提升很大，女儿这么棒觉得挺自豪的。每每想到父亲这句话，就觉得很开心，也有了努力的动力。演员朋友和其他朋友看到自己朋友圈里有人夸《八廓街北院》的，都转发给我，觉得这些年的努力有了回报。

《八廓街大院》舞台照

其实也有比较遗憾的地方，就是很多人物的故事讲的不够清楚，因为我想讲的东西太多了，舞台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再找另外的载体。

八廓是我童年的回忆，更是我生命的中心。下一步我希望可以将《八廓街北院》改成藏语版，用拉萨话来还原真正的八廓，不仅是对老拉萨人的一个交代，也想表现我对大院的热爱与感激。

燃灯节

我记得过去燃灯节时，爸爸都会在卷好的挂历中间放上蜡烛，给我和弟弟做简易的灯笼。我们两拿着灯笼到八廓里玩，那时八廓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路灯很暗，橘色的烛光和酥油灯光微微的闪着，一切都很温暖。

如今，我仍爱夜里的八廓。路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好看的橘黄色，那是古城最质朴的颜色，一切是如此安静祥和。古城有自己的生命，经历了一天的叨扰，晚上便该与宁静相伴。我走在不平整的石板路上，感受着晚间的微风吹拂在脸庞上的滋味，感觉一切都刚刚好。

我带着孩子走到大院前，跟他讲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孩子听着妈妈小时候闯的祸，笑的前瞻后仰，那又是另外一种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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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介绍

次仁玉珍，200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个人作品包括小品《酒驾》、《爱的幸福》、《手机》、《买车风波》等二十余部在西藏卫视、西藏藏语频道、拉萨电视台等各大型晚会上演，其中《爱的幸福》荣获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第四届中国人口文化奖三等奖，《自食其果》荣获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原创话剧《八廓街北院》获得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创作扶持工程重点扶持剧目、西藏自治区第七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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