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ANGRUPA —— 一个附着于社会根系之上的印尼艺术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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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丹，于艺术雅加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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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月第一次雅加达之行让我对印尼的艺术生态产生浓厚的兴趣，同时由于一个年轻的艺术团体Ruangrupa和2022年德国卡塞尔文献展的关系，让许多业内人士对这个东南亚国家的当代艺术刮目相看。就像一次小行星撞地球产生的震动效应，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艺术组织如今成了全球瞩目的明星机构，他们的理念和工作方法引起了许多学者的注意。从一些报道看到一些有关该团体的基本情况介绍，了解到他们艺术创作的理念和社会学研究、实践存在密切的关系。

而对于雅加达这个城市的社会气息，通过上一次考察中和它庞大的身躯几次擦身而过也略有体会。我感到这个庞杂复合的大都会隐藏着一种巨大的社会能量，时刻拥有喷涌而发的态势。而回顾一百多年以来这块土地上不断发生的革命和运动，以及其艺术历史中所展示的信息，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印尼街景▲

艺术雅加达活动现场▲

在这次参加“艺术雅加达”活动之前，我特意和印尼艺术大藏家兼艺术赞助人林运强先生打了招呼，请他为我安排一次和这个机构的会晤。在印尼艺术界，林先生强大的影响几乎无处不在，他果然为我在雅加达的访问日程安排了丰富的内容，其中就包括了一次对这个机构的访问。

负责接洽的Mirwan Andan是Ruangrupa的研究员，也是该组织当前的负责人之一。Andan自2007年起担任ruangrupa的研究员，其后也开展策展工作。他有法国文学和政治经济学的学术背景，著述颇丰。他也是全球范围内独立艺术机构活跃的连接者。2016-18年，他曾担任印尼教育与文化部的顾问。Andan长期关注伊斯兰在印尼和全球范围内的和谐发展与现代化进程。最近，他还在Ruangrupa的营地开设了一个叫Riwanua的微型图书馆。

在林运强先生家选择作品▲

苏丹和Mirwan Andan交谈▲

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里，Andan带我们仔细参观了该组织目前所在营地，介绍了很多Ruangrupa相关的情况，并回答了我们对印尼当代艺术发展状况的一些问题。首先他更正了前一阶段媒体对他们将在第15届卡塞尔文献展角色的误传，他强调他们只是艺术顾问（ArtisticDirector）而非策展团队。但他们的职责的确包含了协助组委会寻找策展人的工作内容，也就是说他们会在理念和价值观层面发挥作用。同时他介绍了该组织的人员组成，强调这是一个非常综合性的艺术组织，核心成员并非都是来自艺术史研究领域和艺术创作领域，反而有很多人是建筑、新闻、教育、音乐等多学科的背景，很多成员都有丰富的社会实践经验。他认为正是这种综合性的组成，才非常有利于在现实中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

ruangrupa团队，图片来自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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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空间特质

Ruangrupa在印尼语中是“视觉”和“空间”的合体字。最早由六位学院派艺术背景的年轻艺术家于2000年在雅加达南部创立。它是一个非盈利组织，试图持续挑战艺术的机构化、精英主义与市场，将自己最主要的艺术方法概括为：交谈、活化、共享和关怀。在现实空间进行实践，对现实社会进行研究是Ruangrupa的艺术宗旨，它有明显的在地性，同时艺术手段的空间属性也很突出。

他们的总部就是一个内嵌在在雅加达平民区的营地，这是位于雅加达郊区的一个狭小地块，目测大约两亩左右。这里使用的建筑材料都是廉价性的，艺术家驻留的工作室和多功能厅以及教室等都是用集装箱组合搭建的，围护体使用的是物流公司常用的那种粗糙的木质承载底托和一些临时建造材料拼合的。这座看上去东拼西凑的建筑群和周边自发建造并野蛮生长的民居很协调，有浑然一体之感。艺术家驻留工作室的每一个单元都很小，目测大约在18平米左右。

Ruangrupa营地的驻地工作室▲

艺术家Abenk Alter在ruangruppa营地▲

Andan的工作室也在其中，由于它兼作社区的图书馆之用，规模也就大出标准单元一倍。从这方面也看得到当地艺术家“贫而不穷”的生活习惯。驻留单元中没有独立卧室，大多都是在工作室中铺一块毯子后席地而卧，工作的时候把毯子一卷又回归到工作空间。站在局促的工作室中我不由得就想到国内艺术飞地里，各种“高、大、上”的艺术家工作室，突然意识到也许这种空间形态更容易使人保持一种积极的状态。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营地建造的简陋更突出了空间的意义和价值，Andan满怀热情地带着我们楼上楼下的参观，向我们仔细地介绍各部分空间的功能和意义，以及正在其中进行的工作，丝毫没有因为物质的俭朴和构造上的松散而自惭形秽。在他眼中，艺术家是艺术空间中的核心，空间的效用是首要的，它是艺术创作和教育的载体，有了空间就有了承载和生产内容的基础。艺术空间是艺术家对接社会的平台，也是艺术家存在的形式。

参观Mirwan Andan的工作室▲

Andan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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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空间形态

加上今年3月份的那次对印尼当代艺术的考察，我共走访了十个左右的艺术机构。我看到一种多元且混生的艺术空间形态，无论是像设置在高级写字楼中的艺术地标Macan，还是像Ruangrupa这种隐身在平民社区的先锋实验艺术机构，亦或设在富人区的如RudyAkilly艺术博物馆那样精致的艺术空间。虽然它们之间气质相去甚远，但是有一个共同特点是，它们和外围社会的空间关系都非常有机。这种有机性既是艺术机构获得社会能量的保证，又是和当地社会形成互动的条件。就如同细胞核和细胞质、细胞液的关系一样。尽管所处环境差异迥异，但是它们在空间系统的建构上都具有正确性，计划性和智慧性。

林运强先生家的夜间艺术PARTY▲

同时，印尼的当代艺术空间还具有某种含混性，即许多空间具有的“去专业艺术化”的特征。在这方面Ruangrupa就是极具典型性的，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一种乱糟糟的活力，“杂”是它多元混杂的表征，“乱”是一种活态的显现。但是和经验中的艺术区非常不同，并非Ruangrupa所独有，几乎我们去的所有文化艺术机构，无论名字叫画廊、基金会还是文化中心，都在不同程度上具有这种特质。它们往往是画廊、咖啡店、餐厅、书店、工作室、客厅、礼品店、家具店甚至打印店等几种形式的组合。营利与非营利、公共与私人空间、工作与生活之间的界限常常难于分辨。我们所熟悉的现代画廊的经典样式“白立方”在这里鲜能见到，它们在别的地方会被称为“替代性”空间，但在这里却成为主体，并发展出自己独特的经营逻辑和文化。

Ruangrupa营地的环保项目展示▲

Ruangrupa营地的放映厅▲

Ruangrupa营地“杂”“乱”的角落▲

Andan介绍说：“漫长、混乱的聚会是我们的工作方式，非常低效，但美学也正在于此”。“在一起（togetherness）”是印尼当代艺术家工作的特征，由此形成了基于讨论和对话的决策。这种集体主义情结和空间聚集的形成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对于这一点，Andan向我们解释了部分的历史原因。他说“在1998年之前的苏哈托政权时代，人们完全无法集会。如果不是一家人的集会超过五人，国家就有权来质问或拘留你。苏哈托政权解体之后，就像一个反弹，人们大肆庆祝集会，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印尼现在这么多艺术团体”。目前在雅加达活跃的艺术团体还有Forum Lenteng、Grafis Huru Hara、Serrum、OK. Video、Jakarta32°C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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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艺术空间的拓展

Ruangrupa的空间是开放的，它模糊的边界向周围的社区呈现了一种友好的姿态，或者说它积极主动的融合到了社区之中。在他们的空间中不仅有艺术家工作室，还有许多来自外围社区的居民开设的服务设施，在那种敞开性的餐桌上吃面的时候，不断光临的苍蝇们围着饭碗热情地飞舞试图与我们分享，这时就能更真切地体会到开放性艺术空间的质感。

Ruangrupa艺术营地是艺术活动的策源地，而它的影响则在更加广阔的都市空间里。从2003年开始Ruangrupa创办了两年一次的“OK Video——雅加达国际录像艺术节与论坛”，还发起了一个名为“雅加达32度艺术节”的活动。“雅加达32度”为缺乏表达空间的当地艺术专业学生的提案提供了机会，让他们的创意得以在此发表，让城市空间和文化场所得以注入新的能量。Ruangrupa在当代艺术和都市文化融合方面发挥了非常积极的媒介作用。在雅加达和日惹，我经常看到这种艺术青年们的聚会的热烈场景。人们喜欢这种集体性的活动，融入其中你会感受到一种炽热的氛围，那些隐没在大都市中其貌不扬的空间因为人的聚集立刻变得魅力无穷。空间这是一个城市和国家社会能量的生产过程，是印尼社会当下真实的文化形态。

日惹的青年艺术市集▲

日惹活跃的夜间音乐现场▲

不仅仅是在印尼大都市中，Ruangrupa也正在成为国际上最活跃的艺术团体。它曾参与亚洲、欧洲、南美洲的许多重要活动。比如：光州双年展（GwangjuBiennale，2002、2018）、伊斯坦堡双年展（IstanbulBiennale，2005）、亚太当代艺术三年展（Asia Pacific Triennial of Contemporary Art，2012）、新加坡双年展（Singapore Biennale，2011）、圣保罗双年展（São Paulo Biennale，2014）、爱知三年展（Aichi Triennale，2016）和2017年蓬皮杜艺术中心（Centre Pompidou）举办的全球都市平台计画（Cosmopolis）。

谈到当下印尼艺术研究的状况时，Andan说现在印尼研究的学者越来越国际化和个人化。他说老一代学者的研究还是在一个冷战的框架之下，东西对立或者非东即西。新一代的可以借助的理论工具更多，亲自的调研更多，视角的选择更加独特。以前很多学者都是在学校里，即使是外国人来研究印尼，也必须在大学有一个职位。但是现在，很多人通过驻留项目、独自旅行或者是其他形式来考察印尼，书写自己的研究，而不必依托于某些国立的机构。这种学术研究民主性的发展趋势对于印尼的艺术历史研究会起到更加积极的影响，一方面会表现在独立性上，而独立性是学术研究客观性的最基本保证；另一方面还会影响艺术生态的活跃度，传统机构的条条框框严重扼杀了研究和创作的积极性。那种有意无意的壁垒形成的霸权意识是学术研究最大的敌人。

苏丹完稿于2019/9/17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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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王熠婷对相关资料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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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空间艺术中心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环境建设艺术咨询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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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

www.szyuan.cn

深圳市元本室内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国家高新技术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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