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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 | 一颗充满景仰的蛋

Original 2015-11-23 晏屏九州出版社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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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充满景仰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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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昵图网）

据说现在养鸡场昼夜开灯骗母鸡一天生两个蛋，用色素、石蜡、石膏粉、凝固剂一天可造上千个蛋，各种手段让鸡蛋味道尽失。我来南溪才发现蛋并不是种普通食物，“有蛋吃”是对幸福生活一种憧憬，像我奶奶一样的南溪人对蛋依旧充满朴素又伟大的情感。

奶奶每天分配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回鸡鸭屁股里下出来的蛋，我每天和母鸡鸭子们斗智斗勇，虽有漏网之蛋，但也能完成百分之八十的任务。不过奶奶总能找到我漏掉的蛋，比如包菜叶缝间、后院石壁里。面对我的赞叹，奶奶摆出“无他唯手熟尔”的卖油老翁范儿，“我养了那么多年鸡鸭，还会不清楚它们撅起屁股要下在哪儿？”

这些蛋用白水煮着，涵盖大牌化妆品让顶尖广告文案绞尽脑汁所表现的境界：紧致、紧绷、弹力、有光泽。敲碎后，在金黄油亮的茶油里，瞬间开得像朵向阳花，被煎至金黄的表皮包裹着亮汪汪的蛋黄，卧在大碗里，像一个胖墩墩的小子。

（图片来源：图库网）

我开始在味觉上接受蛋，但喜欢它却是另一种形态。

当元曲大师马致远认为秋日里最诗意盎然的乐事“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的季节到来时。嗜蟹如命的我，觉得南溪没有膏肥脂盈的螃蟹，几乎就是我要出山回深圳的理由了，但奶奶把一坛封存多年的咸蛋开了。

奶奶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在深圳遥控家乡父老和闺密腌咸蛋、熏腊肉，现在看到那坛四年前的腌蛋个个裹着红黄外衣，便觉得这个军师未雨绸缪的好处。取出五个放到山涧水下冲洗，黄泥洗却后露出洁白、通明的蛋壳。

奶奶置我把咸蛋放入甑里一同蒸熟的提议于不顾，兀自拿来小瓦罐，倒入井水把咸蛋放进去，盖上盖子。瓦罐里的水沸腾后，把柴火抽出，待余温把蛋煮熟。揭开盖后，热气扑面。奶奶哈着气，在桌角轻敲蛋壳，红色的蛋黄油慢慢流出来，滴在一粒粒精神抖擞、热气腾腾的木甑米饭上，用筷子搅拌几下，沾上咸蛋黄液的米粒变得金黄，扒入嘴里黏香柔软。

（图片来源：乐哈网）

这时我才明白，把这样的咸蛋，在蒸饭时顺便煮熟，实在是暴殄天物。

奶奶把一颗优质的咸蛋分为一成、三成、五成、九成及全熟。煮的时间越长，蛋黄越硬，蛋白也变得越坚韧，鲜美感消失殆尽，老饕不吃煮熟的蛋，关乎吃德。她和我姑父一样认为，半生的咸蛋有美妙的蛋黄汁液，五成熟粘牙的蛋是神仙蛋。而我出于健康考虑的全熟蛋，是她认为抬到崖雾山也没救时，用来安乐死的最好道具。

还好，奶奶不像那些欧美名厨一样，会把点全熟牛排的客人请出他的餐厅。而是友善地把五个不同层次的蛋一一拿出，让我细细品味，并最终让我诚服，远离熟蛋！

一成熟的蛋液横流，湿软细嫩；三成熟的蛋白略为凝固、口感柔嫩；五成熟蛋白蛋黄交融，味道相互渗透；九成熟入口有厚重感、相对鲜美；全熟的蛋充满安全感，但基本与美味无关。

无论如何，一颗油汪汪的咸蛋打开，用筷子一挑，便有黄油冒出，蛋黄一层一层，越往里越红。不需要像蟹一样要用锤、钳、叉、铲、刮、针八大件剥离掉巨大、坚硬的外壳，形体里才隐藏一点点蟹黄。把一颗咸蛋清水蒸煮后，无论色泽、香味还是形态，已等同于丰腴的蟹黄了，它可以做蟹黄能做的一切。如果你还有一颗勇敢的心，那可以完全相信它就是一坨完美的蟹黄。

（图片来源：百度图片）

对于咸蛋，奶奶很珍惜，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把咸蛋切成两半。

以前她和爷爷去山里或下田干活时，就是一人带半个咸蛋吃一天。一颗咸蛋是岁月给她的情怀，里面盛放着她对往昔的回忆。

一天奶奶把我们筐里的蛋挪到院子里，对着阳光把“坏蛋”拣出来，好蛋留着腌咸蛋。从南远山上挑一筐红壤土放入盆中，加入食盐用井水搅拌至匀稠状，将蛋一个个没入盆里。取来稻秸秆，烧成灰。从红壤糊里把蛋拿出来，裹上草灰，再抹上一层猪油，在稻谷糠里滚一下，裹成一团团，再装进坛子里。用红泥封存，倒扣在神龛下。

现在很多人用“之久”这个词形容时，历经的时间其实不过就是两三年，且往往这样“之久”“长达”后还要加上艰辛、困苦等之类的形容词。比如“历经两年之久，他的加薪计划终于开始实施”；或是“他们长达一年的恋爱后，终于携手走入婚姻殿堂”。而这不过是南溪的一坛咸蛋封存后，慢慢渗出油黄的一个过程而已。

JZHPRESS,悦读九州

选摘自《把每一个朴素的日子都过成良辰》

晏屏著

九州出版社8月出版

内容简介：

作者陪祖母从大都市回乡下南溪住了一年。在这段时光里，她重新认识了乡村，重新了解各种农事，体会到各种乡村的美：朴素的美，妖娆的美，安宁的美，喧哗的美，充实的美，无赖的美。她为此陶醉，重新体会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文字沉潜细腻又跳荡洒脱，活色生香又素朴纯真，读来齿颊生芬。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