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先生”，即八面玲珑且是非不清之人。在百度里输入该词条，弹出最多的解释是一团和气，处事缺乏原则性。
他在《论语·阳货》中说：“乡愿，德之贼也。”“乡愿”，用现代话说就是“好好先生”。孔子一向温文尔雅，把“乡愿”说成“德之贼”，如此激愤地痛恨某人某事，不为多见。可见“乡愿”的处世哲学与孔子的仁政之道是多么相悖，“德之贼”的个中三昧也深奥艰涩。
故事说，一户人家因生一男孩而高兴透顶，满月时就抱孩子出来给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点好兆头”。来客中有人说恭维的话受称赞，有人说“将来是要死的”遭痛打。学生请教老师，如自己遇这种情况，怎样说才能既不说谎也不遭打？老师便亲授真经——那就打哈哈。不必为令人欢颜而违心地“搔人痒处”，也不会因说话不宜而触发他人肝火，“哈哈哈”式的应对，妙在完美回避谎言、直言两方面的纠结，可谓左右逢源、两头买好。然而话说回来，虽然“哈哈哈”应对有效，但老是这样也难免显得浮滑、轻佻，于是“乡愿”有了新的表演。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就有这样一人，作为京州市光明区一区之长的孙连城，每天掐着表上下班，一刻都不耽误；从来不贪污不受贿，但也不上进不作为。服装厂征地、信访办改造工程，被他当作“皮球”踢来踢去；对领导交办的其他事项，当面表态调门够高，背后却一脸为难；即使是下班回家也还在逃避现实，通过“看星星”来麻醉自己。这种典型的在其位不谋其政，自然惹来众怒。一些观众看过电视剧不禁感慨：丁义珍式的“贪官”要不得，孙连城式的“庸官”也要不得！如此推诿扯皮，展现的是处事做派，反映的是人生态度，而抱此人生态度者不光影视作品中有，更存在于现实生活当中。如有的信奉勤刷锅的媳妇打碗多，干工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的不慕升迁、不尚荣誉，表面看是淡泊名利，实际上是安于现状；有的遇到矛盾上推下卸，把压实责任变成“甩手掌柜”；有的对群众需求百般推辞，口头禅是这事不归我管，潜台词是怕惹事不担责。平平安安占位子，舒舒服服领票子，庸庸碌碌混日子，凡此种种，恰恰就是孔子所批“乡愿”的现代注脚。孟子与高足弟子万章谈论经书，给“乡愿”画像，也对其何以为“贼”做过探讨。“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按照孟子的阐述，这种人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好，责备又找不到把柄。平时看起来忠信，行事也算廉洁。大家喜欢他，他也自以为不错。但他们不分是非地同流合污，与尧舜之道格格不入，所以说是害德之人。这种人窃居“有德者之位”，却缺少有德者品行，淆乱美德之名，抹黑道义之尊，对社会风气的影响十分恶劣。
实际上，“好好先生”也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同流合污，居似忠信”，所有做法都为自己好。当君子与小人产生冲突时，他们默不作声，内心里却与小人站在了一起；而当君子还击小人时，他们又跳出来以道德卫士自居。是非之处怎样开口，一事当前如何处置，“小九九”打的都是如何保护好自己。伪善欺世，昭然若揭。孔子讲中道，以仁、礼为原则，强调内心有为也有守，充满性情刚直。在孟子看来，孔子最厌恶“似而非者”，厌恶像“狗尾巴草”扰乱禾苗、靡靡之音扰乱雅正音乐，“乡愿”扰乱道德。因此，君子要远离那些似德非德乱乎德的“乡愿”之人，“得中道而与之”。不为恶，也不为善；不进取，也不逆潮流；做事无所作为，乱事同流合污。“好好先生”从“不惹是非”到“不愿作为”，变化的是形式，不变的是“贼术”。“德贼”致“乡愿”之风不衰，匡弼当从“辨贼”开始。
作者：谭然
文章来源：《解放军报》2021年1月18日，原标题“‘好好先生’的变与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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