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疫情来袭,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坐在电视机前乖乖地观看一部电视剧,对不少人来说已是久违,竟出自于一种自觉。没错,好看才是最主要的,它让人们不愿放过一个感人的场景,不忍漏掉一句令人喟叹的台词。
其实,从故事梗概上来看,它似乎仍是一部“主题先行”的电视剧作品: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世世代代居住在荒山大漠的宁夏西海固地区群众,响应国家异地扶贫政策,搬迁到了一个没有山、有地种的地方。
在福建的对口帮扶下,性格各异的人们齐心协力,凭着坚韧毅力和辛勤劳动,把风沙走石的“干沙滩”建设成为寸土寸金的“金沙滩”。
图为移民第一个落脚点闽宁村的变化过程
这样的故事和主题既不够新鲜,又像一个宣传品,很容易被转台,弄一个精神鼓励奖应是它的归宿。一部电视剧成功的最大秘诀是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名演员的唬人招牌?播前故意放出的绯闻烂事?裤裆掏雷式的神剧闹剧?但从这部《山海情》来看,它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忠实遵循了现实主义的创作路子,不空唱高调,不画饼充饥,讲人话、接地气,以个人命运抗争和乡村变迁史来展现时代进步和民族精神,始终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芒。一部原本属于“理想照耀中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庆祝建党100周年电视剧展播活动”的作品,“豆瓣评分”最终居然以9.4分收官,这绝不是吹的。
觉得已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了,西海固竟还如此落后,占满荧屏的漫天黄沙给人以压抑感,也让年轻的南方人不可信;张嘉益、闫妮的台词配音不够同步,影响观看体验等等,但很快,那种不适感被“土得掉渣”的真实、生动、质朴所覆盖,尤其是马得福、马喊水、杨县长、李水花、白麦苗等主配角,艺术形象很扎实地立了起来,遂被誉为“《山海情》的演员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据导演孔笙、孙墨龙介绍,编剧接到创作任务时已在2019年底,导演自己也刚从《大江大河1》剧组出来,剧本策划高满堂还刚开始梳理资料,但时间紧迫,初创队伍索性直接拉到了宁夏,先采风,再把真实采访和资料相融合,美术、音乐、服装、化妆、道具等的唯一任务就是还原真实的风土人情。八月开拍的戏,七月份,黄轩、热依扎、张嘉益等几个就已在宁夏农村体验生活了,和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干燥脸庞上那两块高原红并非出自化妆,而是顶着近40℃的高温,风吹日晒的结果。“也就是这群傻子般的演员,跟着两个傻子一样的导演,在这片黄土地上扎下根来,踩在这片土地上,吃着面条、羊肉,风吹日晒的,拍出了一等一的,打着灯笼也挑不出毛病的好剧。”这是网上的一段对此剧的评价。
上图为宁夏永宁县闽宁镇建设初期,移民群众在戈壁滩上开荒种田(资料照片 新华社发)。下图为扶贫剧《山海情》剧照剔除其中夸张的成分,我们可以由衷地说,此剧的成功,再次印证了“接地气”的重要性,生活确实是艺术的源泉。
任何一部作品,想要拥有观众和读者,想要拍出品质品位,一是看艺术家的功力,二是看艺术家的态度。事实上,这些年来,影视产业高度繁荣、作品汗牛充栋,但很多只能堆积在仓库里,与灰尘、老鼠和蟑螂为伍。谁让你热衷于拍摄胡编乱造的穿越剧、玄幻剧、宫斗剧,谁让你漠视观众所需,总觉得比观众高明,觉得自己才是业态的主宰者?无视风雷激荡的岁月,不关注改天换地的时代变迁,冷漠于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命运跌宕,要么端着架子觑人,要么扮着脸孔,用纯之又纯的普通话像哲人般说着梦话。
还是在去年,在女儿的撺掇下,我暂时搁下电脑,看了一台某省卫视播出的明星娱乐节目,这是一台据称很有人气的节目。我看了15分钟。说实话我惊呆了,我被该节目的无聊、庸俗、荒唐彻底镇住,不明白据说拿着天价出场费的明星究竟在搞些什么,不明白这样的节目居然能在主流电视频道里大行其道,那些低档的插科打诨是否真是观众乐见的?当然不能拒绝娱乐。娱乐原本就是人类的天性,哪怕想完全阻止也没法做到。童幼时在乡下,文化生活几近于零,某个大队的晒谷场上放映电影,附近的数个村庄就会倾巢出动,哪怕电影正片前的《新闻简报》也不肯放过。公社里排演样板戏的折子戏,每次演出,台下人头攒动,有人声称已看了20遍。家里的第一只电视机,是父亲从陕西的舅舅那儿背来的,那是一只刚被淘汰的黑白电视机。
图为2018年国家博物馆“伟大的变革——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型展览”部分展陈
一家人围着它看的第一部系列剧是1983年版的《四世同堂》,由老舍的小说改编,邵华、李维康、杜澎等主演,演大赤包的是李婉芬,主题曲《重整山河待后生》由京韵大鼓著名艺人骆玉笙演唱。每次听到这首歌,真的有一股热血在胸中窜动,很想做点该做的什么。文艺的力量绝不可低估,寓教于乐也没有什么错,中国古人不也常说“文以载道”之类的话语吗?只是两者不能对立,更不可偏废一端。如今,尽管有网络和手机强势进入日常生活,但电视是主流媒体之一,这仍没有错。明星们的插科打诨或许会有人爱看,也有人更爱看明星受各类娱乐器具折磨时的狼狈相,哈哈一笑之后,身为普通人的庸常和落寞或许会短暂消失,然而,假若这类过度娱乐化的节目成为电视台的主打,甚至成为招揽广告,乃至支撑生存的主要手段,那就可怕了,因为它将招致的结果已不言而喻。
“政府老说未来、未来,未来这个好,未来哪个好,未来是啥吗?未来就是还没有来吗?啥时候能来?谁又能知道呢?”这是《山海情》中,西吉的村民们刚迁到吊庄基地玉泉营时,面对荒漠发出的一串疑问。这串疑问后来被前来对口支援的福建专家回答了,被变得越来越执拗、越来越勤劳的他们自己回答了,也被旧貌换新颜的闽宁镇回答了。回国后就忙于博士后项目的马得花,终于凑出时间回来了,还带着四个活蹦乱跳的娃娃。但是,当她走在这片先前的戈壁滩上,根本无法想象,这里竟是他们的爹妈曾经死着心想逃离的穷地方。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这里不再是风沙弥漫的戈壁滩,而是青山绿水的西海固,是水最甜的地方。青山绿水之间,无比感慨的她听着孩子们对着天地动情的呼喊,不由得吐着两个字“真美”。事实上,谁不对未来怀有一份期盼呢,因为我们指望未来拥有更加富足的生活、更加轻松愉悦的心态、更加可以依赖的健康身体,指望未来的生活仍能不时冒出大大小小的惊喜,也指望先前貌似奢侈的愿望都能相继实现。未来,当心愿未遂,当心愿已遂,我们总是需要艺术的慰藉,帮助我们从内心深处为这个世界感动,为自己加油,由衷地吐出“真美”两字。或许,这才是我们对真正优秀艺术作品的热切期盼和真诚呼唤。
作者:孙侃
文章来源:《杭州日报》2021年1月29日,“《山海情》:未来到底有多美”
编辑:小林
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新华社”“新华网思客”、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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