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古怪的画笔向猫致意
这本由英国著名诗人、重度吸猫成瘾人士T. S. 艾略特撰写的爱意与热情之作,是他送给孩子们最好的礼物,也是他写给世间所有猫咪的情书,每一个字母和韵律都诉说着一件事——“如何用诗歌描述猫咪之可爱”。而与艾略特搭档,为本书绘制插图的,则是二十世纪最古怪神秘的天才插画师之一爱德华·戈里,这位终生未婚,与六只猫咪和两万多本藏书共度晚年的家伙,用他细密的笔触和独特的幽默感讲述了另一件事——“诗歌也无法描绘的猫咪之可爱,该如何用绘画展现”。就让我们以本文为线头,一起来看看这位古怪的天才创造过什么样的隐秘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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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戈里(Edward Gorey)拒绝被归类。
通常戈里被称作是插画家,他的作品在各大书店的幽默和卡通区都能找到。不过他并不把自己看作一个儿童插画师。
他的《不速之客》(The Doubtful Guest)等绘本,作为超现实主义作品赢得了评论界的尊重。其他各种实验:无字书、火柴盒大小的书、立体书、完全由无生命的物件作为角色的书等等,使得他更加难以归类。正如他对《波士顿环球报》的丽莎·索洛徳所说:“在理想情况下,如果有什么东西是好的,它将是不可描述的。”
《不速之客》内页插画,1957年,爱德华·戈里 绘。
不论是1977年为百老汇舞台剧《德古拉》所做的布景,还是他为PBS系列剧《神秘!》创作的动画广告片,抑或是他的一百多本薄而古怪的绘本,还有他设计的众多图书封面,戈里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流派。批评家们费尽心思发明了很多带着连字符的形容词来试图描述他的画风,如:坎普-死神风(camp-macabre),讽刺-哥特风(ironic-gothic)以及暗黑-异教风(dark-whimsy)等。
这种难以描述的风格被作家尼尔·盖曼和丹尼尔·汉德勒(又名莱姆·斯尼克特)(两人都承认是戈里爱好者)所推崇,又通过蒂姆·波顿的电影推向更广泛的观众,其动画电影《僵尸新娘》和《圣诞夜惊魂》都带有鲜明的戈里美学印记。时尚设计师安娜·苏也是戈里的信徒。
爱德华·戈里。图片来源:mutanteggplant.com
但同时他作品中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和荒诞色彩,又让他极具现代性。据《纽约时报》2018年的文章,一个名为“好死亡的秩序”的组织(由学者、艺术家和死亡专家组成),当年的死亡沙龙活动主题即向戈里致敬。沙龙组织者说:“戈里的作品有一种荒诞性,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它帮助人们处理死亡的不可控性。”
戈里很显然是个有趣的人,可对他的传记作者来说,这并没使写作任务变得简单,因为,他几乎一事无成。
描述这个人的一生,意味着解开他的谜团,虽然他在外表上很好相处——“像奥斯卡·王尔德一样讨人喜欢的谈话者”,传记作者戴瑞说。而且他也同王尔德一样很时髦,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他穿着长及地面的皮草大衣在纽约街头行走,引起了街拍鼻祖比尔·坎宁翰的注意——但却永远是神秘的。
1970年代初的纽约街头,身着浣熊皮大衣的戈里被街拍大师比尔·坎宁翰捕捉到。
“戈里在逃避和误导的艺术方面有着极高的技巧。”戴瑞说,他也从未传出任何浪漫史或绯闻。作为一个终生热爱英国的人,他只对苏格兰和英格兰进行过一次短暂的访问。这也是他唯一一次离开美国。在为《名利场》回答的普鲁斯特问卷调查中,他答道:我的毕生最爱是猫,最喜欢的旅程是看窗外。
戈里似乎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埋在书中度过。他总是用书最大限度地填满自己的住处,去世时有藏书两万五千多册。作为一个痴迷的电影爱好者,有一年他声称自己看过一千部电影。戈里不在电影院或读书时,他就在看乔治·巴兰钦(George Balanchine)的芭蕾舞剧,有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他的日程安排都围绕着芭蕾舞剧,很少错过任何一场演出。
“纽约市芭蕾舞团是他的梵蒂冈,而乔治-巴兰钦被他奉为神明。”传记作者戴瑞说,他代表了正在从曼哈顿日益消失的那种都市化的、贪婪的高雅文化的信徒。
反过来,戈里的作品也在几代怪人和书虫的意识中留下烙印,信徒们在他离经叛道的世界中找到了某种程度的生存慰藉。
戈里晚年居住在马萨诸塞州科徳角的雅茅斯港,在那里,他自编自导了不少娱乐节目,经常是以他自己设计制作的木偶为主角。他的故居现在是一座博物馆。在戈里去世后,遗嘱执行人Andreas Brown发现大量未发表手稿,有完整的,也有未完成的。布朗说,这是未来出版和改编的富矿。
戈里的遗产委托给一家慈善基金,受益人是猫和狗,以及包括蝙蝠和昆虫在内的野生动物。
噢,无聊,无聊,无聊
爱德华·戈里1925年出生于美国芝加哥,父亲曾是一名新闻记者。1946年,在服完两年兵役之后,他进入哈佛大学,与诗人Frank O'Hara是室友。1950年代初,他与这些哈佛诗人一道成立了坎布里奇诗人剧团。戈里的艺术教育非常有限,他的外祖母曾经是一个圣诞卡片画师,他开玩笑说他的艺术天分主要是从外祖母那里遗传而来。
1953年,戈里应朋友之邀来到纽约,为Doubleday出版社一个新成立的平装书品牌Anchor绘制和设计图书封面,设计字体,并为图书绘制插画。
戈里创作过的书籍封面。图片来源:newyorker.com
《不速之客》内页插图,爱德华·戈里 绘,1957年。
不出所料,这些阴郁而古怪的绘本无法获得很多读者。
不过,纽约的书店店主安德烈亚斯·布朗坚持不懈地在他的“哥谭书市”陈列戈里的绘本和画作,为他举办展览,最终将戈里推向了更广阔的读者群,获得国际声望。《纽约客》著名专栏作家埃德蒙·威尔逊也是戈里的重要推介者之一。
戈里曾向《纽约客》专栏作家琼·阿卡切拉谈及他的阅读与创作。
他说,亨利·詹姆斯的句子没完没了。“当我拿起亨利·詹姆斯,我会想,天啊,太棒了。但接着,就像浴缸里的塞子被拔掉一样,水慢慢漏掉了,流光了……”这是因为他(还有比如托马斯·曼),解释得太多了。而当你创造一些东西,你必定会损害另一些东西。所以,当戈里创作时,他会尽可能少损害其他东西。不要说太多。
戈里坦承自己受超现实主义的影响深厚,他喜爱布勒东、艾吕雅,他也反复阅读雷蒙·格诺。戈里的世界还充斥着迪亚吉列夫的俄罗斯芭蕾舞团、法国默片、马克斯·恩斯特的超现实主义拼贴小说、维多利亚时代的儿童文学、包括《源氏物语》在内的日本古代小说,等等等等。
有人将戈里的风格称为哥特风(别忘了《僵尸新娘》),对此,戈里如此回应:
蒂姆·伯顿执导的电影《僵尸新娘》剧照。图片来源:TMDB
向猫致敬
戈里为T. S. 艾略特著名的儿童组诗《老负鼠的实用猫经》绘制的插画,罕见地将阴郁和哥特风一扫而空,严肃而认真地戏谑,与现代主义文学大师的游戏之作相得益彰。他一直以来对英国背景的熟稔与喜爱,在艾略特诗作营造的伦敦绅士生活以及“老灵魂猫”气氛中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老负鼠的实用猫经》原版封面。
《老负鼠的实用猫经》内文插图。
前文提到过,戈里将自己的作品归类为文学性的无稽之谈(literary nonsense)。事实上,艾略特的这组为孩子写的小诗,也常常被归为“无稽诗”(nonsense poetry)。
这种类型以刘易斯·卡罗尔和爱德华·李尔最为著名,译者包慧怡在译序中提出,艾略特这组诗从写作风格上讲最直接的影响源头或许就是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漫游仙境》以及爱德华·李尔的五行诙谐诗(limerick)。尤其是开篇《为猫命名》的第三行“你或许会认为我疯得像帽匠”,更是对卡罗尔笔下疯帽匠及其疯狂茶会的直白致敬。
不难想象,这些趣味上的相似和创作上的心照不宣使得戈里绘制插图的过程变得像是一场隔空对话,一场虚拟茶会。
艾略特生前并没有看到他这组小猫诗被韦伯改编为音乐剧、横扫伦敦西区并在次年登陆百老汇,成为史上最卖座音乐剧之一的盛况。然而,1982年仍居住在纽约的戈里,不管是否亲临音乐剧现场,作为刚刚以《德古拉》的舞台设计夺得Tony奖的业内人士,对这剧是一定知情的。音乐剧为这组诗带来了更多的维度,达成了某种“完成”,也抵达了更多的观众和读者。
我们可以想象,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演出永不谢幕,戏里戏外,不仅有勇士猫、杰丽寇猫、老摩根猫,还游荡着来自维多利亚时期、爱德华时期、法国默片、日本古典小说、德古拉城堡、哥特小说等散逸出来的奇人、异人、疯子、孤独的灵魂,在那里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终于回到了家。
1992年,爱德华·戈里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家中。©Steve Marsel Studio Inc.图片源自:harvardmagazin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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