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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小鸭”蜕变“白天鹅”的背后 ——云南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詹大年探析青春期“问题孩子”的成因

张惠娟 人民政协报教育在线周刊 2022-03-28




新闻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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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孩子”的背后,有历史、教育、社会的原因,以及来自青春期自然成长的原因。而青春期暴力的心理因素是:沟通能力的缺失和信任关系被破坏。

●解决青春期“问题孩子”的基本思路是:生命情怀、心理预案、有效沟通、持久信任、规则教育。

●对待青春期的“问题孩子”,要保护生命、化解情绪、规范行为、发展个性,从而建立“公信、他信、自信”的校园生态。



7月4日,在北京师范大学英东学术会堂,在一场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联合国妇女署三家联合举办的“预防和应对校园性别暴力”专家圆桌会议上,一位操着湖南口音的校长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他如何以教育智慧,让青春期孩子不出现暴力的故事。他提出,中学生青春期暴力的心理因素是“沟通能力的缺失”和“信任关系被破坏”。这个观点引起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华代表处教育处主任RobertParua的注意。


两年前,在武汉举行的雷夫教育研讨会上(雷夫,美国小学教师,著有《第56号教室的奇迹》,编者注),国家督学、云南省教育厅原厅长罗崇敏曾对与会人员说:“云南也有个‘雷夫’,叫詹大年。美国雷夫带的是56号教室,詹大年办的是丑小鸭中学……”


给“迷途少年”安个家


1981年,18岁的詹大年师范毕业后,走上了教师岗位。6年后,詹大年被任命到一所小学当校长,从此,便走上了校长“不归路”———先后在四所学校当校长:湖南省桃江县杨林中学、昆明楚天学校、安宁好孩子培训学校、昆明丑小鸭中学。其中,杨林中学是公办,其余的都是民办。


2011年8月,詹大年创办这所有点“特殊”的民办学校时,云南省政协文史委副主任、昆明市政协副主席汪叶菊给学校取了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丑小鸭中学。这个名字,也道出了这所学校与众不同的使命——专门招收那些家长管不了、学校没法管的“问题学生”。


谈起创办“丑小鸭”的源起,詹大年说是因为“教育情怀”。在多年的教育生涯中,詹大年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很多处于青春期的中学生由于家庭、学校的原因,成为叛逆难管的学生,从而游离在教育的边缘。“教育的本质是发展学生个性,而不是用一把尺子去衡量学生。最好、最公平的教育,应该是适应学生个性的教育,让每一个学生的潜质都得到发展。”而每一个“问题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他们需要被关注、被拯救。


理想很美好,但学校在创办之初,詹大年也经历了种种困难:开学第一年,这所拥有29名教师的学校只招来8名学生;社会上也有或嘲笑或质疑的声音;有些新招进来的老师无法忍受“问题孩子”的种种怪异而纷纷辞职……


“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教师的心是乱的,认识达不到统一,那么教育的结果必然是乱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丑小鸭”,詹大年坚定信念,并把教师队伍建设放在首位。


“孩子为什么会逆反,总是和我们对着干?作为教师我们要思考的一句话:逆反有理。到底是孩子逆反,还是老师任性?面对一个学生有错误的言行时,我们应该‘接纳’他真实的情感体验,而不是‘接受’他错误的认知态度……”那段时间,詹大年又当校长,又教一个班的语文和地理,还经常给老师们做职业培训。后来,这种培训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的常态化工作,每年教师接受培训的时间达120课时以上。


其实,老师们的“无法理解”也是有原因的。来到昆明丑小鸭中学的孩子,几乎都有一段“叛逆”的经历。这些孩子,都是已经失学、无法和家长正常沟通的“问题孩子”,而厌学的孩子,对家长、老师和学校是充满敌意的。


“无论是谁,一旦进入对立情绪,智商就会下降,行为就会变得野蛮。而沟通能力的缺失和信任被破坏是青春期暴力、厌学的主要原因……”为了“对症下药”,詹大年带领教师们研究学生“厌学”背后的原因。


他们曾通过对100名孩子的调查,总结出10个让孩子厌学的最主要的因素:学校唯分是求的教学目的,个别教师的职业道德和专业素质低下,带来的对学业成绩相对较差的孩子的忽视、歧视和排挤;在教学过程中无视孩子的主体地位,无效或者低效的教学活动和过重的课业负担;现行教材设计不符合部分孩子的个性要求;家长不切实际的要求;家庭生活中家长忽视了孩子的存在;孩子在学习中的挫败感;青春期发育带来的烦恼;同伴关系的改变,学习、生活环境的改变,家庭结构的变故;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孩子在某些方面学习能力的缺失。


“好的教育是发展人,不好的教育是控制人。”本着这样的信念,对待青春期的孩子,“丑小鸭”老师们毫无保留的接纳和不计后果的信任,唤醒了一个个“问题孩子”沉睡的心灵,从而建立了“公信、他信、自信”的校园生态。


今年5月,丑小鸭中学举办了一场“防火演练”。与其他学校以观摩为主的消防演练课堂不同,丑小鸭中学创设的是真实灭火场景。14岁的周洋真正扮演了一回“消防员”的角色,在专业教官的指导下,他快速扑灭了火焰。其实,这个满脸自信的孩子,在几个月前还是一个让家长头痛不已、离家出走的“迷途少年”。“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我永远都是错的,永远被批评,很压抑,总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要低着头。”用周洋自己的话说,只有在逃离学校和父母的时候,他才有身心轻松的感觉。因而对学校非常抵触,曾发誓一辈子再也不会进学校读书了。


“刚被父母骗到这里时,我怎么看这里都不顺眼:位置偏僻、这么小,名字还这么土……”周洋称,是詹校长和老师们一点一滴感化了他,让他慢慢觉得这里很温暖,渐渐没了防备心。“在这里,我得到更多的是鼓励,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老师们有时也会批评,但都是以我能接受的方式,是一种引导式的批评。”周洋说,他突然发现,小而精的学校原来也会如此美丽。现在,他又重新找回了目标和方向,也逐渐理解了担当和责任的意义。


“看到一个个厌学、叛逆、甚至离家出走的孩子逐渐地变得阳光、自信,我们当老师的,有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说实在,丑小鸭让老师们感受到职业价值的,是孩子们身上改变的力量。”教心理的李老师说。


丑小鸭中学开办两年的时候,罗崇敏曾来学校调研。他对全校师生说:“来这里之前,我是心存怀疑的。但当我看到每个学生脸上洋溢的幸福时,我信服了。这里的老师是有大爱情怀的,这里的孩子是有力量的。”


罗崇敏是“三生教育”理论的倡导者。“三生教育”理论也给詹大年带来极大的精神支持和智力支持。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丑小鸭中学摸索出帮助“问题孩子”四部曲:保护生命——化解情绪——规范行为——发展个性。詹大年说,以保护生命、发展生命为出发点的教育才是真教育。


“问题学生”出书了

今年5月,云南出版集团出版发行了一本名为《丑小鸭校长与白天鹅孩子》的书。而这本书的作者,竟是9个曾经叛逆得“天翻地覆”的丑小鸭中学的学生。而此书的出版,源于一场师生的“网络”对话。


2014年8月,云南招商地产、湖南卫视芒果V基金、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联合为丑小鸭中学捐赠了全国首个“音乐梦想中心”。平板电脑、梦想软件、卡拉OK一应俱全,湖南卫视现场拍片,明星偶像亲临现场,让这里青春张扬的少年们过足了梦想瘾。


在这个梦想中心,有一间专门给“网瘾少年”设立的网络教室,一周两天自由开放。而詹大年的手机、微信和QQ号等信息对学生完全开放。出于窥探校长隐私的好奇,这些学生,每次上网都“踩”校长的“空间”,他们不仅浏览、还留言点赞。一个引起詹大年注意的现象是,这些孩子“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竟是他多年来撰写的有关教育的笔记。


其中,有这样一个留言触动了詹大年:“校长,把您的话编成书吧,这样,很多丑小鸭就可以少走弯路了。”詹大年说,这些所谓的“问题孩子”,不是叛逆,而是不被信任,以至于被边缘化而成为“网瘾少年”,他们在某些方面能力很强。为了给这些孩子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詹大年专门为他们成立了“编辑部”,徐怡洁、王涛、王颖、段兴辉……相继有13个孩子进入了编委会。于是,从2015年10月起,在主编徐怡洁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利用周末及寒暑假的时间,搜集、整理、编辑詹大年散落在各个网络空间的教育笔记。编辑部的一切管理制度由他们自己制定,一旦定好,就必须坚持执行。期间,有4名“编委”因为迟到等原因,在制度的约束下自动退出。剩下的9名同学一直坚持“上班”,他们自己联系出版社、谈创意、改原稿,直到最后的签合同。


其实,这本书“从头到脚”都是孩子们的标签。定书名的时候,詹大年让编委会的9个学生每人取4个名字,然后以不记名投票的形式,最终“丑小鸭校长和白天鹅孩子”得了高票,被定为此书的名字。


历经了两个月的分类、编辑、整理,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当王涛同学把此书的初稿送给罗崇敏审阅时,罗崇敏被孩子们的创意和成长所动容。他亲笔为这本书题写了书名。孩子们惊叹,“丑小鸭的‘丑’字在罗厅长的笔下,像极了一只昂首畅游的白天鹅啊。”这其实正是罗崇敏为之题字的匠心所在:“让自卑的孩子自信,让不幸的孩子幸运,让劣势的孩子优势。丑小鸭中学詹大年校长和老师们具有情怀、教育责任和教育能力,把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作为《丑小鸭校长和白天鹅孩子》一书主编的徐怡洁,在此书的《后记》里写道:“没有人知道詹校长为我们付出了多少,只知道我们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今天的翱翔。我们把他对教育的感悟整理成书,这书里,满满都是我们对他的爱。”


前不久,这9个“能折腾”的学生又策划了一场“新书发行会”,整个流程组织得有模有样。对于这件事,詹大年依旧不管不问,只站在一旁呵呵一乐:“你们既然这样能折腾,那就尽情‘折腾’去吧”!




■状态白描


很多人不知道詹大年的名字,只知道云南有个“丑小鸭”校长。


詹大年做了26年校长,公办14年、民办12年。而他创办的四所民办学校,都是先有的校长,后有的学校。别人都是“人往高处走”,而他的校长却“越做越小”:从公办到民办;从上千人到百十人;从普通学校,到“问题孩子”学校……


在丑小鸭中学,詹大年有一大批“铁杆粉丝”。当初那些曾经离家出走、被詹大年“骗”到学校的孩子,如今竟“赖”在他身边不走。有几个学生都毕业了,可每到周末还来到学校,教学弟学妹弹吉他、帮助老师整理文件、晚上和老师“蹭床睡”。外出回校,“年糕”们见了他会说,“大年,您回来啦!”而他则笑嘻嘻地挥手应声“嗯,回来了!”


法国作家雨果曾说,“多办一所学校,就可以少建一座监狱。”“如何对待问题孩子,检验着我们的良心:良心好的看到问题孩子心疼,良心不好看到问题孩子头痛。”詹大年说,其实任何一个“问题孩子”的内心,都隐藏着“求救”的渴望,也隐藏着一个隐秘的线索。只要我们看到这种“渴望”,检视并找到这个线索,破解孩子的心理需求,走到孩子的心里去,孩子表面的叛逆就会无声无息地化解。而师生之间、家庭内部相互接纳了,教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


詹大年喜欢孩子,喜欢当校长。对于当下自己的教育状态,詹大年曾这样调侃自己:“远看30多岁,近看40多岁,实际上50多岁……耐心60岁、细心50岁、恒心40岁、爱心30岁、信心20岁、童心10岁……”




本文刊登于人民政协报2016年7月13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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