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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女cult片,暴力美学还得看她

东五环作家协会 看电影杂志 2022-08-14

一提港片,总听见人说“港片已死”,这四个字让人听到ptsd。

但是看完这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我寻思港片这不活挺好。

虽然颁奖礼无聊,整成了“尊老爱幼”缅怀大会(获奖名单)

但是片子,至少有描绘底层、关注普通人的[智齿][浊水漂流]


这两部片子其实可看作,一体两面。

甚至它们都不约而同从对香港城市蔚为壮观的人造高楼拍起。

然而,高楼之下。

被遗忘的城市景观——街头飘零者、贫民窟边缘人,才是它们的关注对象。

郑保瑞的[智齿]更风格化一些。

它的癫狂程度让人想起曾经的[狗咬狗]。


那个一身黑色cult魂的郑保瑞又回来了!

对这部电影,其实不必要苛求剧情上的逻辑完整(比如很多人讨论的结局林家栋雨中寻人却不会喊一嗓子)

因为,你甚至可以把它当城市怪兽片看——


在末日废弃工业金属风的赛朋香港,无人在意的底层蝼蚁们如同鬼魅一般。

静默着爆发,拼命发出属于自己的绝望的破坏力。

生产暴烈怪兽

如果从本片反派——那个日本野兽(池内博之 饰)角度写故事,本片就是一部港版[小丑]

[小丑]里,不断向下坠落的小丑最后向大众发出悲绝的提问:

「当你惹毛一个社会遗孤,然后把他当作垃圾,当作精神病,会怎么样呢?」


[智齿]里,则生产出一个生活在垃圾里的、只会喃喃自语“偶噶桑”(妈妈)的日本野兽。


是什么样的环境塑造了这个人?

本片只有寥寥几笔。

未来得及退租的黑色狭小租屋、脏污破败的圣母像、冰冷的塑料手臂模型、幼年和母亲的唯一合照。


他生活在垃圾里。

不远处是象征现代工业化成果的铁道,在都市之中风驰电掣展示着工业化力量。

再旁边,是高楼大厦以极大密度堆叠在城市景观中。


可这些——便利发达的都市,都和生活在下水道、垃圾场的蝼蚁没什么关系。

他们的世界,属于金属、垃圾、风雨与暗仄。

也属于,不断的坠落、失语,暴戾与犯罪。


本片开篇即是尺度不小的犯罪奇案——

一具又一具失去左手的女性尸体,被人丢抛在这座黑色城市。

她们的左手,被生锈的钝器粗糙的切下。


而受害女孩们,大多来自地下世界:吸毒者、援交女或是有前科的罪犯。

这起连环凶杀案件,被交到了老警探展哥(林家栋 饰)新菜鸟警探任凯(李淳 饰)手上。


可在案件展开之前,展哥的注意力先被刚出狱的女孩王桃(刘雅瑟 饰)带走。

每遇见王桃,展哥就从自制的警察化身狂躁的兽类,对后者疯狂围追截堵,追车杀戮。


看得新人警探任凯震惊不已,差点向上司打了报告。

原来,王桃曾在一次毒驾后,开车撞上了展哥妻子。

至今,展哥的妻子仍在植物人病房被吊着一口气,让人苦不堪言。


愤恨,让展哥对待王桃毫不留情,即使对方已经服刑完毕,即使对方表明极度后悔。

而王桃为了赎罪,则自愿充当了这起案件的线人。


只是,她没想到,等待她的,除了来自展哥的报复性待遇,还有来自地下犯罪分子的报复。

以及,来自本片反派——日本野兽的觊觎与捡拾。

王桃身上,承载了本片最多的男性暴力。



来自警方的;

来自地下的;

来自野兽的。


她是这座城市,极端的不平等下的可怜造物;

她同时,也是这座城市极端的不平等造物们的暴戾承载对象。

这构成了本片最大的戏剧张力——

看一个身材瘦小的、状似羸弱的女性,如何在系统性暴力中,爆发出小兽一般的强大抵抗力。


她的形象,不是传统的、失语的受害者背影。

她是在系统性暴力中盛开的孤绝之花。

她也是凶猛的兽类,只有拥有兽类的本能,才能在地下泥潭生存下来。

末日工业都市

不能把[智齿]当传统的罪案片看。

因为,它的推理破案,其实最大程度遭到了弱化。

包括被一些人吐槽的年轻警察任凯形象的扁平化,只是表现其中之一。

[智齿]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在意塑造人。

在都市盛产的怪兽之外,它更着力塑造的,是都市这一怪兽本身。

[智齿]因而让人想起大量的日式赛博朋克邪典片。

比如,冢本晋也的[铁男]


这里也是一片废弃工业世界。

且以一种狂躁的工业金属范儿,[铁男]成为冢本晋也职业生涯表达人与都市冲突主题的代表作。


普通男人,以铁块入侵身体的方式,喷薄出一种对东京大都市压迫个体的强烈抵抗性。

甚至,年轻警探任凯一直忍受智齿之痛的设定——当他为案件痛苦时,脸必为肿胀的智齿揪成一块。

在黑色块的摄影风格之下,搭配鼓噪的音乐,任凯与他疼痛的智齿不承担任何叙事作用。

而承担了一种类同于[铁男]里铁条将从男人身体破出的相似隐喻作用。


一种隐秘但绝不让人忽视的疼痛。

正在野蛮的入侵与吞噬他的身体。

而这智齿之痛,又何尝不是这座城市正在遭受的智齿之痛?

再比如,木城雪户的《铳梦》

在遍布战争遗迹的荒凉大陆上,世界被一分为二:

地下垃圾之城“废铁城”与天空之圣城“萨雷姆”两相遥望。


垃圾之城的生存法则为,底层人们需得依靠圣城排泄的机械垃圾苟且过活。

从上层被排泄至下层的女主角加里被人发现在垃圾山中。


和[智齿]里生活在垃圾山中的蚁鼠们命运,何其相似。


再进而到大友克洋的[阿基拉]

瘦小的王桃带着男性警探们穿梭于香港的地下犯罪世界,跟着查案这条线索。

我们在零星的片段里窥见地下破败的环境、幽深污秽的巷子、黑色垃圾的街道。


年轻的小混混们栖居于此,奉行着他们所谓的规则道义,过着不见光不见未来的晦暗生活。

又妄图通过群体暴力制裁告密的王桃。

和[阿基拉]里那个生活在满墙涂鸦、破败课堂、飙车打架、帮派斗争的年轻人世界的新东京。

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阿基拉]里,迷茫、激进又放纵的年轻人们,因为无法从自身寻得答案,转而信奉起阿基拉及其所代表的神力。


在[智齿]中,则是不断出现的圣母像。

从影片开头手掌被发现的密密麻麻占据整个画面的佛教圣母塑像林,到被日本反派男丢弃的糟污破败圣母像。


崇拜的力量,却无法让都市蝼蚁们获得救赎。

最后,只能借助于破灭与毁坏的力量。

本片日本野兽男,当然无法迸发出如阿基拉般的强大毁灭力。

但它们是相似的东西。

[智齿]反派被设定为一个日本男,不知道郑保瑞是否有意借此致敬了日式赛朋作品。

威廉·吉布森曾对赛博朋克世界总结道:“未来早就在那儿了——它只是没有被均匀分配。”



蝼蚁与巨型高楼。

底层与高科技。

很近的未来与当下。

[智齿]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自8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主导的当下,它甚至不是遥远的未来。

父权/神权中心崩塌

圣母像代表的神权,在[智齿]世界,毫无疑问是坍塌的。

与神权一体两面的父权也着实摇摇欲坠。

体现在展哥和任凯两位男性警官身上。

他们一个是爱人死亡/将死的经典港片中常见的老派式警探,沉默、压抑、暴躁。


身上有强烈的暴力与自毁倾向。

一个是年轻的菜鸟新人,野心勃勃,却实力欠佳,每每在现实中受挫,还搞丢了重要的枪支。


爱人死亡与手枪丢失的设定,从明面上便直指男性力量的“性挫折”。

是精神阳/痿的象征。

在黑白图景混沌无序的香港都市里,代表着正统/官方/体制/权威的两代男性精英警察们。

皆无法依靠体制的力量拯救在最底层受苦受难的女性们。

一个标志性情节是:

当女毒贩可乐姐被日本男杀害时,展哥正位处于几米远开外的地方,探头向围墙外察看。

可又很快警戒解除,既没有抓到凶手本人,也无力拯救女性被害者。


相反,他们甚至也只能诉诸于暴力解决问题。

王桃身上承载的男性暴力,有一半到多半都来自警方的报复性查案。

他们将她作为线人的情报明晃晃作为底牌亮出。

地下蝼蚁们叠加在王桃身上的暴力侵害,是警方想到又进而默许的。


包括最终王桃被日本男掳走、囚禁。

可以说,如果没有警方的默许与疏忽,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于是,女性角色王桃才是这个故事的中心:活在整个社会的缝隙与制度的漏洞之中。

承受了近乎一切所能想象到的来自父权的剥削、暴力、压迫、囚禁与杀戮。

她无可依靠,既没有神的力量,也没有男性的力量。

她只能依靠自己。

依靠生存的本能,释放出野兽的生存欲与破坏力。


这可能也是[智齿]在某些情节上有过度剥削女性身体的嫌疑,却又不那么让人反感的原因之一。

它并非以真正剥削的态度在写女性角色。

在王桃身上,她拥有绝对的主体性——即使被暴打、被追车、被围堵、被强暴、被囚禁。

她也是那个生猛的、决然的、热烈的、强大的、可怖的、拥有强大生命力到令人震惊的女性(刘雅瑟的表演太顶了!)


无所依托的男性野兽,终将在自毁的破坏欲里,走向自我终结。

而强大的她,也终将向死而生。

或许,要真正打破城市的这颗烂糟智齿。

要依靠的反是她们,更多崛起的她们的力量:

更强调平等的、公共的、福利的、信任的制度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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