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病

撰文🏊🏼‍♀️罗预

编辑🏊🏼‍♀️罗预

图片🏊🏼‍♀️Susanna Majuri Photography

有些人明明一路狂奔向着30岁去了，但都还是会恐惧“开学”两个字，哪怕早就没有了假期作业的困扰，也还是觉得开学意味着失去一切。

开学我就病了，心理层面和生理层面都难逃一病。

当我坐在学院门口临时拼接的长桌前，手里拿着扫码枪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要开口说一句：“欢迎光临全家”才配得上这个情景。

面对每一个拖着行李箱，手里拿着各种纸张的新面孔，

要露出职业微笑，

然后在声音里灌满热情，

好像路口推销健身房年卡的健硕男子一样，

“同学，新生报到吗？”

9月的校园里人好像特别特别多，食堂挤到吃不了饭，上下课的人行道上还会通行缓慢，最明显的是太阳能热水供应量急速下降。

开学真的很烦。

人对于新鲜事物不总是好奇的，反而会因此焦虑，开学病的一大特征就是莫名其妙焦虑。

我总觉得“怕生”是人的天性，但是大部分人的成长经历里都会因为“怕生”被长辈教训。

我从小就很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甚至把我放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我都会感到心慌，但是被教训的次数多了，趋利避害的心理让我选择强迫自己去适应陌生，以至于我妈一直觉得我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每一次因为焦虑睡不着的夜晚，都被理解成“兴奋”。

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好像会和某种危险划上等号，因为生活突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挑战，这些挑战会被一些人看作是年度总结里最光耀的成绩，而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是参加了看不见终点的超级马拉松。

之前讲到的迎新就是这样一场马拉松。

一起工作的同学总是能和新生找到话题，从毕业的学校聊到家乡的特产，而我就是一个挂着职业假笑的扫码机器，以至于我晚上回到家累瘫在床，但是又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哪里累。

过了几天才意识到，因为我一整天都处在强制营业的状态，而我却不如隔壁的同学那么游刃有余、亲切热情，然后就会想起小时候受到的教训，开始焦虑自己要怎么才能真的克服“怕生”。

开学病的另外一个特征就是莫名其妙话多。

即使我不擅长和不熟的人变熟，也不擅长于和陌生人变成熟人，但是“尴尬”是我更加无法应对的事情。

回想每一个觉得无比尴尬的情境，都逃不过“陌生”这个词，在不熟悉的地方、和不熟悉的人、做不熟悉的事情，“怕生”但是又从小被矫正的人，大部分也都“怕尴尬”。

因为在陌生的情境中无所适从，尴尬就成为这个空间里最冰冷的空气。当“新人”身份被人取代之后，自然就会面临着很多“自来熟”的事情，大家会假定你一定知道一件你其实从来没有听说的事情。两个怕生又怕尴尬的人，因为害怕开始疯狂说话，从明星恋情聊到室友关系，哪怕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在说谁。

“怕生”成为一种原罪，好像一个为陌生感到焦虑和恐惧的人，就注定要失败。

因为怕生常常会伴随着人际交往的困难、抓不住机会等等被视为失败者特质，甚至产生生理上的不适，让人更加害怕陌生，更加为陌生焦虑。

我在很多小孩身上看到过自己，家里一来客人就会躲进房间里，然后又被家长拉到众人面前，要求你成为一个有礼貌的人，如果不这样，就会被当众教育：“你这小孩怎么一见人就哑巴”、“一点都上不了台面”、“我们是这样教你没礼貌的吗”……

我也见过从小就擅长社交的人，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能对路上的陌生人招手、微笑，甚至不用长辈提示什么，擅长社交的人就已经把陌生的环境变成主场。

在默认了“热情好客”是优良品德之后，顾不上每个人不一样，大家都必须一样热情、一样擅长适应。或许可以说，那些矫正实际上就是一种道德绑架，让每一个人都必须进入所谓“好的”秩序里，按照“好的”行为礼仪标准养成自己。

矫正有用吗？

至少对我来说，我内心深处反而是更害怕了，并且不光只害怕陌生，还害怕让人失望。

开学病或许在我孤独地躺在坟墓里的时候，还能最后出现一次，毕竟那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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