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骚扰发生的时候，我穿着什么衣服？
撰文｜罗预
编辑｜罗预
这个标题的灵感，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图片展This Is What I Was Wearing When I Was Raped ，展出了女性在遭遇性侵时，身穿什么样的衣服。
基于长久以来的文化预设，一个被强奸的女性，是因为穿着性感、暴露、充满性暗示，才招致厄运。可是校服、卫衣运动裤、基础款的T恤和牛仔裤、好看的裙子，一切在女性看来只是让自己好看/舒适的衣服，都能成为被性侵时的原罪——是你太惹眼了。
"I was wearing plain gray sweatpants and an oversized hoodie. My hair was in a messy bun on top of my head, and I had no makeup on."
比起性侵，性骚扰是更为日常的遭遇，但因为我们对“性”的无知与羞耻，因为它太过于日常，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遭遇性骚扰。
在微博上有人发起过一个调查，作为女性的你，在成长过程中是否遭受过性骚扰，4.5万参与投票的人里，有3.7万人选择了“是，骚扰人没有受到惩罚”。
他就等在那里，等待着我经过
初中的时候。
冬天的清晨，那个人穿着一件过膝的卡其色风衣，直到和他面对面，我才明白他想向我敞开衣服，展现自己赤裸的身体，包括生殖器。
我记得昏黄灯光下，他一脸得意的笑，还有我窝在心里的尖叫。
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害怕穿长风衣的男性，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再次对我敞开衣服，让我看到赤裸的身体和生殖器。
高中的时候。
炎热的午后，那个人穿着运动短裤，站在和我距离不到50米地方，冲我笑着，然后拉开了他的运动裤，掏出了他的生殖器。
我又一次在心里尖叫，迅速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之后大概三年的时间，我再也没有在那个位置多做停留，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在我心里那个地点和变态画上了等号。
大学的时候。
不算特别挤的地铁上，那个人一直紧紧贴住我。他总想和我握住同一处扶手，我躲开；他总想不经意间触摸我裸露在外的手臂，我躲开；他趁着上下车的人潮把我逼到角落，然后再站到我身后，这次我躲不开了。
我选择在关门倒计时的警报声里，迅速跑下车。
在站台上，我看见了他脸上的笑，那么令人熟悉，和他们都一样的笑。
我从此在地铁上，总是紧靠墙，面向开门方向。
还有太多次，电梯上在我身后玩弄自己生殖器的那个人、扶梯上故意往后退然后蹲下看我裙底的那个人、公交车上一直勾着头看我胸部的那个人、私信里叫我“骚货”还给我发裸照的那个人……
"I was wearing blue overalls, a striped shirt, and white sneakers."
性骚扰的魔力就在于，它会让受害者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恐惧、无助、羞耻。
当选择反抗、诉说时，常常得到的反馈会让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耻之徒，甚至还要遭受二次羞辱。
“你以为我在看/摸/非礼你吗？你怎么不去照照镜子？”
“你要是不骚，他怎么会找上你？”
“穿那么短的裙子/穿那么低胸的衣服，难道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吗？”
“那么晚还没回家，不就是为了让人有机可乘吗？”
每一次逃开的时候，我在想的是，我穿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选中了我。
I was wearing my school uniform: pleated skirt, white polo, high knee socks, and black flats.
我不过是丢到人群里就会消失的普通人，不漂亮，也没有好身材，穿着适合自己的衣服，甚至是丑兮兮的运动款校服、超过膝盖的裙子、不算贴身的牛仔裤。
这一切让我感到舒适和愉悦的穿着、梳妆，在一个陌生人眼里，满足了他下流的想法，成为了他快感的来源。
不管穿着什么衣服、长成什么样子，总之，我，就是遭遇性骚扰的原因。
"I was wearing a long floral dress."
没人告诉过他，这是错的
有太多人会去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安全的”女孩子：
不要穿太短太露的衣服，
不要凸显自己的曲线，
不要太晚还不回家，
不要和男生单独出去
……
甚至会告诉你，不要说、不要告诉别人。
可是我见过，
在游乐场里偷亲小女孩脸蛋的小男孩，他的父母解释说，“这是因为他喜欢你”；
暗恋班上女生的男同学，拿到女生的联系方式后，不断发送短信表白，被拉黑后开始在放学后尾随女生，而最后只不过被“警告”一句“学业为重”；
因为当时男友的一句“别看她乖乖的，在床上可骚了”，女生从此被叫作“公交车”、“校鸡”，而男生却成为更受欢迎的“人物”；
被尊敬的老师在没有注意的角落里上下其手，女生告发后没有得到道歉，反倒成为了“勾引已婚老师”、“这样丢人的事情还到处去说”的“婊子”。
他们几乎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无法意识到这是一种伤害，即便有错，也是女性的身体在他们眼中成为了色情。
"I was wearing a black and blue dress for going out and earrings."
因为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大概在潜意识里都不会觉得这是错误的行为，
不过就只是摸一下手、胸、屁股，不过就是拉扯了一下内衣的肩带、搭扣，不过就是几句玩笑，不过就是一个眼神，不过就是有人是变态，并且展示了裸体和生殖器，
而已。
甚至因为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施害者常常也只会受到口头的警告，受害者只有一句毫无诚意的“对不起”，
而已。
"I was wearing basketball shorts and a T-shirt."
沉默的受害者
好像这是一个可能会挑起两性对立的话题，女性的过度反应，男性的连坐效应。可事实上，这只是一块打破平静的石头而已。
男性在大部分社会里的确收获着性别红利，但也深受性别刻板印象的束缚，就像是男性被认为更有能力，是社会中的强者。所以同性别内的分裂和歧视也会更加明显，“我是我，他是他”的划清界限不仅出现在被当作潜在犯罪者时，更出现在男性成为受害者时。
长久以来的性别文化，在我们所有人心里埋下了很多其实并不合理的假设，这些假设会让人产生恐惧，然后选择了沉默。沉默的不只有被认为弱小、没有话语权的女性，还有被认为强大的男性，当男性遭受性骚扰，他所遭受的质疑和羞辱远超过女性。
“（被性侵/性骚扰）不是你的错，和你穿什么衣服、是不是喝了酒、说了什么话都没有关系。”
Everything is about sex expect sex itself,SEX IS ABOUT POWER.
除了性本身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和性相关，性本质上关乎权力。
施害者的快感来源，实质上是潜藏在性背后的权力优越感，这些人认为自己比目标拥有更高的地位，是更“优秀”的人。
受害者的沉默恰好满足了这些人对自己优势地位的假想之中，越不敢伸张、不敢反抗，越是在替对方证明自己的权力势力范围，以及为对方找到了行为无错的合理解释。
我的生活，不是你的黄片
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穿着什么衣服，我是什么性别，我又如何勾引了谁？
这些问题的答案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对方的骚扰是多么不起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确发生了，我的确由于一些原因被迫接受了对方的骚扰，也的确因为对方的行为感到不适。
这件事里唯一有错的，是实施骚扰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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