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不服气

作者｜李薇

来源｜中国企业家杂志

张一鸣没有放弃对 TikTok 的坚持。

“争取最好的结果，不放弃探索任何可能性。”今天中午，张一鸣在一封公司全员信里，回应了 TikTok 美国业务面临被 CFIUS（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强制要求出售的问题。

短短两天时间里，关于 TikTok 命运的传闻一直没有停过。

北京时间 8 月 3 日，英国路透社报道，美国总统特朗普将给字节跳动 45  天与微软洽谈 TikTok 出售事宜。在这之前，有消息称，字节跳动曾试图在 TikTok 的美国业务中持有少数股权，但遭到了白宫的拒绝。在特朗普威胁禁止 TikTok 在美运营后，字节跳动已接受白宫的条件，同意完全剥离在美业务。

美国当地时间周日晚间，微软发布一份声明称，正与字节跳动洽谈收购 TikTok 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业务，最终结果将递交给 CFIUS。

因为涉及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和 CFIUS，同时考虑到当前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可以想象，此次 TikTok 事件对于 1983 年出生的张一鸣来说压力有多大。

8 月 3 日中午，张一鸣发布全员信《TikTok 进展同步以及我的一些想法》，谈论 TikTok 当前的处境和公司以及他个人的态度。

在全员信中，张一鸣表示，“近一年来，我们一直在积极配合 CFIUS 对我们 2017 年底收购 musical.ly 的项目进行的调查。尽管我们一再强调自己是一家私营企业，并且我们愿意采取更多的技术方案来消除顾虑，但 CFIUS 还是认定字节跳动必须出售 TikTok 美国业务。”

张一鸣对这个决定并不认同，但又有些无可奈何：“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坚持确保用户数据安全、平台中立性和透明度。考虑到当前的大环境，我们也必须面对 CFIUS 的决定和美国总统的行政命令，同时不放弃探索任何可能性。”

同时，张一鸣表示，仍在为 TikTok 在美国的业务寻求更好的解决方案，并对全球化发展坚定不移。在全员信的最后他写道：“字节跳动要做一个值得信任的全球公司，始终没有变化，在一个巨变的时代，也更值得为之努力。这本身也是一段有挑战有意义的旅程。”

张一鸣的全球化野心

TikTok 是字节跳动甚至中国互联网最具代表性的出海产品，美国则是 TikTok 重要的海外市场，而张一鸣对国际化的目标也一直深信不疑。

早在 2012 年今日头条刚成立时，张一鸣就把公司的中英文名字都一块想好了。在过去的数年间，张一鸣更是通过投资并购等方式揽获不少国际化产品，开启国际化征程。

2016 年乌镇互联网大会上，张一鸣讲道：“中国的互联网人口，只占全球互联网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不在全球配置资源，追求规模化效应的产品，五分之一，无法跟五分之四竞争，所以出海是必然的。”

2017 年是字节跳动出海关键的一年，不仅推出了抖音海外版 TikTok、火山小视频海外版 Hypstar，还买下美国短视频应用 Flipagram、移动新闻服务商 News Republic 及音乐短视频平台 musical.ly。2018 年，musical.ly 与 TikTok 合并。

进入 2020 年，张一鸣的全球化野心更为明显。

今年 3 月，在字节跳动 8 周年之际，张一鸣将自己定位为字节跳动全球 CEO，将花更多时间精力在欧美和其他市场，管理和完善字节跳动全球管理团队。他透露，字节跳动在今年员工规模将超过 10 万，“研究如何更好地改进超大型全球化企业的管理”，也成为他当下首要思考的问题。

根据字节跳动官方数据，截至 2019 年底，字节跳动旗下产品全球月活跃用户数已经超过 15 亿，业务覆盖 150 个国家和地区、75 个语种。与此同时，字节跳动的办公地址也从创业时代的锦秋家园居民楼，遍布到全球 30 个国家、180 多个城市，员工超过 6 万人。

今年 5 月，张一鸣又挖来前迪士尼高管凯文·梅耶尔（Kevin Mayer）担任  TikTok 全球首席执行官兼字节跳动首席运营官。

一切看起来都志在必得，在某种程度上，就连社交老大 Facebook 创始人扎克伯格也有点望尘莫及，TikTok 在全球的迅猛发展引起了扎克伯格的警惕。

Facebook 在 2018 年年底开发了一款名为 Lasso 的短视频 APP 与  TikTok 直接竞争，不过目前效果并不显著。此外，Facebook 创始人扎克伯格还对旗下 Instagram 进行了很多尝试和改造，最新的消息是 Instagram 会在 8 月发表短视频功能“ Reels ”，再次与 TikTok 竞争。

8 月 2 日晚间，字节跳动在其今日头条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动态，意在表明自己的国际化决心和揭露 Facebook 的抄袭和抹黑。

“字节跳动始终致力于成为一家全球化公司。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面临着各种复杂和难以想象的困难，包括紧张的国际政治环境、不同文化的碰撞与冲突、竞争对手 Facebook 的抄袭和抹黑。但我们仍然坚守全球化的愿景，不断加大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各地市场的投入，为全球用户创造价值。我们严格遵守当地法律，也会积极利用法律授予我们的权利，维护公司的合法权益。”

关键的 musical.ly

美国政府此次封禁 TikTok 的重要背景是，2017 年 11 月，字节跳动对 musical.ly 近 10 亿美元的一起收购案。

musical.ly 是由阳陆育和朱骏两位中国创业者创办的北美音乐短视频平台，而短视频+音乐的产品形态也是他们的原创。事实上，早在 2015 年 7 月，musical.ly 就登顶过美国 App Store 总榜。

在抖音上线之前，musical.ly 在欧美地区的用户量已接近 1 个亿，日活近千万，当时连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等明星也是 musical.ly 的用户。

虽然阳陆育和朱骏都是中国人，但他们对北美市场并不陌生。在这之前阳陆育在易保软件工作，业务是将软件卖给外国公司，而他本人在欧洲、北美、南美、东南亚都生活过，且对当地市场有一定了解。朱骏年长阳陆育一岁，也曾是易保软件员工，后在美国生活学习多年。

字节跳动在收购 musical.ly 之后，将 musical.ly 并入抖音海外版 TikTok，主打中国之外的市场。因此，TikTok 的成功是字节跳动和 musical.ly 合力的结果，但也正是这场收购，对字节跳动带来了重大影响。

在之前的采访中，一位一线基金移动互联网领域投资人告诉《中国企业家》，“其实当时 musical.ly 也只是在美国有一些量，而从美国到全球的爆发和增长是字节跳动的功劳。TikTok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除了在各个国家和地区本地化运营做得比较好之外，还有字节跳动算法层面的能力，musical.ly 可以理解为一个壳子。”

但现在，musical.ly 和 TikTok 完全融合在一起，字节跳动在 AI 智能推荐技术、广告推荐引擎等技术已经根植于 TikTok 产品中。

然而，事实上张一鸣能得到 musical.ly 也并不容易，这笔耗资 10 亿美元的收购，加深了人们对现在张一鸣处境的理解和惋惜。

从 2016 年底开始，Facebook 就开始研究短视频应用，而当时研究的标的正是 musical.ly，但调查后发现在用户中并没有那么受欢迎，而且可能存在合规隐患，于是就搁置了。但却在 2017 年 11 月被张一鸣捡到了这一珍宝，成就了现在的 TikTok。

其实，在这起收购案背后，还牵涉到短视频领域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快手创始人宿华，他也是竞买者之一。

科技互联网观察者潘乱曾写道，当时猎豹移动 CEO 傅盛利用在 musical.ly 的一票否决权搞捆绑销售，意将猎豹另外两款出海产品 News Republic、Live.me 搭售。结果宿华不干了。

而另一边，张一鸣耐下性子接受了傅盛的方案，不但买了 musical.ly，还花 8660 万美元买 News Republic，并给 Live.me 投了 5000 万美元，中国互联网出海的圈子中常常以此举例说明张一鸣的隐忍和大局观。

回看当下 TikTok 在美国的处境，张一鸣自然会觉得不甘心，也不服气。可能他已无法掌握 TikTok 未来的命运，但可以肯定的是，张一鸣不会停止字节跳动全球化的脚步。

附两封张一鸣全员信全文：

2020年8月3日信：

过去的几个月中，公司遇到了很多挑战。大家这几天应该也看到不少关于公司的传言和猜测。在当前的情况下，TikTok 美国业务面临被 CFIUS 强制要求出售的可能性，或因行政命令让 TikTok 产品在美国被封禁。

当前的地缘政治和舆论环境越来越复杂，我们在一些市场面对的外部压力较大，过去几周参与应对的团队一直昼夜轮转，加班工作，争取最好的结果。虽然很多细节还不能在大范围内说，但我还是想尽可能的跟大家做一些同步，也说一下我的想法。

近一年来，我们一直在积极配合 CFIUS 对我们 2017 年底收购 musical.ly 的项目进行的调查。尽管我们一再强调自己是一家私营企业，并且我们愿意采取更多的技术方案来消除顾虑，但 CFIUS 还是认定字节跳动必须出售 TikTok 美国业务。我们不认同这个决定，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坚持确保用户数据安全、平台中立性和透明度。考虑到当前的大环境，我们也必须面对 CFIUS 的决定和美国总统的行政命令，同时不放弃探索任何可能性。我们尝试与一家科技公司就合作方案做初步讨论，形成方案以确保 TikTok 能继续服务美国用户。

在寻找解决方案的时候，我们考虑了三个方面：

1、用户。TikTok 不仅是字节跳动的产品，正如 Vanessa 昨天视频里说的，它更应该是全球用户的社区，所以我们不会把它当作一个没有生命的资产。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竭尽努力来保护 TikTok 的独特存在，并且希望 TikTok 的用户体验能够不受影响。

2、团队。TikTok 吸引了很多人加入，凝聚了很多同事的努力，对大家来说它是工作也是事业。尤其是对于在处理危机的当地同事来说，他们的压力更大。我时常想如果他们是在一个本土企业工作，这样烦恼应该会少很多。但换个角度想，共同应对挑战也让不同地区的同事更加互相理解了。我们会把团队的利益和发展作为重要考虑。

3、公司。我们希望为 inspire creativity & enrich life 的愿景继续努力，像产品演化一样不断改进，成为一家优秀的全球化企业。

我们还没有完全决定最后的解决方案，外界对 TikTok 的关注和传言，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我希望大家能在喧嚣和挑战中，依旧保持好的士气，看长期有定力，信任公司能在复杂局面下做出好的判断，给员工足够的支持。而我们通过不断的创新和坚定的执行，为用户提供最好的服务，自身保持高速成长，是应对危机最坚实的后盾。

TikTok 已经成为了全球文化的一部分，它是用户的窗户，画布和桥梁。有数亿用户聚在我们打造的平台上，进行创作，彼此连接，给用户带来许多的欢乐和信息。也有那么多人在我们平台上创作、经营、实现他们的价值。想想这些，我对 TikTok 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也相信我们能赢得更多的信任。

和以往一样，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的团队尤其团结，大家也很乐观和有韧性。感谢大家的投入和付出，能和这样优秀的团队一起做有挑战的事情，也是我自己重要的动力。最后想再说一下，字节跳动要做一个值得信任的全球公司，始终没有变化，在一个巨变的时代，也更值得为之努力。这本身也是一段有挑战有意义的旅程。

2020年8月4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