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哭,你可以成为最好的拉面师傅。
“那段时间事情很多,我动摇过很多次,躺在床上发抖,甚至无数个夜晚我都在问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吗?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做你喜欢做的事。而我现在却要无比的感谢当初选择坚持的自己,有些经历,一辈子有一次就真的够了。”
文 | 秦文
2017年西部阳光V行动兰大绿希行者队队员
这个七月和往年一样炎热,烈日和吹得人头昏脑涨的热风;这个七月又不同于十九年来的每个七月,我看到了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张明媚的笑脸。
我坐在电脑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这十几天的经历,就像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想记录下点什么,可又不知道如何下笔。
从军训完知道绿希这个项目开始,我无数次想象过我和一群小朋友们的经历。加入绿队,和以前参加绿希的学姐交流,我的热情在被不断地点燃,然后不断高涨。从报名到面试,到参加集训队放弃许多事情,再到五一不惜耽误课程去北京参加培训。
那段时间事情很多,我动摇过很多次,躺在床上发抖,甚至无数个夜晚我都在问自己这么做真的值吗?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做你喜欢做的事。
而我现在却要无比的感谢当初选择坚持的自己,有些经历,一辈子有一次就真的够了。
期待的夏令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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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兰州到临夏需要好几小时的车程,一直到小学门口下车,我都没有缓过劲儿来。临夏的山和萃英山不同,一种从山脚蔓延到山顶的绿在视野中伸展,凉风从面包车的车窗中吹进来,缓解了舟车劳顿的疲乏。
站在不大但比较整洁的校园中,我环顾四周,竟然有一点紧张。我期待并为之准备了很久的乡村夏令营活动,就要开始了。
我害怕我站上讲台会手足无措,也害怕和小朋友们说话会结结巴巴。我不知道要用一种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们,更不知道要采取什么方式去拉近和他们的距离。
少数民族的孩子们有他们强大的基因,女孩子皮肤光滑,眼睛大睫毛长,五官神奇地排列组合在脸上,我只能肤浅地用“好看”来描述。男孩子皮肤黝黑,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阳光帅气。他们健康,皮实,浑身上下都充满孩子才会具有的活力。我一直都坚信自己收获的会比付出的多,和他们在一起我很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
我和我最早见到的孩子玩了跨大步的游戏,在第一天我试着记住我们班上所有孩子的名字。班上总是有几个不怎么说话的女孩子,他们和老师保持着距离,有自己的圈子,不闯祸,规规矩矩。
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的影子,畏惧,害羞,渴望老师关注自己,想表现却又没有机会。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有一个老师给我一个表达自己的机会,那我会不会有不同的成长经历,会主动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我尽量给他们表达的机会,尽量不让他们尴尬。在他们完成以后,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点惊喜。
每个孩子都需要机会,需要被鼓励被肯定,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们的一个微笑、一个点头,甚至一个无意识的眼神,可能在他们的心里种下向上的种子,然后慢慢开出花来。
他们忽闪着大眼睛,我们开始渐渐走进他们的内心。我享受并且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无论晨读我从诗词讲到前后鼻音,还是做游戏,我总是第一个出局,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他们是纯粹的,那种纯粹让已经成年的我们感到难得,并因此感到惭愧。童言无忌,大多数时候说出来的却是我们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我们班有一个磅礴的名字:玫瑰铠甲班。从刚开始形成藩镇割据局面的大班到后来只有个位数的稀稀拉拉的几个同学,每次大家一起读这个名和口号的时候,我都会被震撼。“玫瑰铠甲,战无不胜。团结友爱,百战百胜”,他们像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大声喊着,像冲锋的战士喊着自己的信仰。
我不禁湿了眼眶,八个人,声音响彻校园。让我惊喜的是有同学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来自姬家小学玫瑰铠甲班,这么说的同学不是少数,我觉得他们在逐渐接受我们,认同我们。
他们爱玩,爱笑,爱闹,每时每刻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在烈日下奔跑玩闹,玩累了就去水龙头前接点自来水喝,也不知道晒和炎热。
做游戏明明都累得气喘吁吁,却喊着再来一轮不想休息。他们爱学习,下课后争先恐后地去拿书,然后捧着书,精神好像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们是真的喜欢读书啊,一个个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我很感动,也很惭愧。他们会把晨读的诗快速背下来,会主动要求夏令营期间学一点知识。
和城里的孩子相比,他们能接触的东西少之又少。没有很多课外书,不能外出旅游,也没有其他人来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们很少进城,有些人可能一辈子就生活在这个山村里,过完自己平凡的一生。
祝你们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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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的朋友永远快乐、美丽、成功、幸福。”
“我的心里是有你的,我爱你。”
这是我们班的两个孩子在“友情出租”告示牌上说的话,我愿意用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一根火腿肠、一包方便面和你成为朋友,他们也渴望友情,渴望陪伴。
他们在自画像的活动中画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我们,每一个形状其实都表达对我们的喜欢。
有些同学渐渐和我们熟络起来,甚至开始没大没小地开着玩笑。营期结束的时候我偷偷打开了我的藏宝袋,里面有许多孩子们给我的小纸条。
“老师你是最可爱的老师。”
“老师你不生气的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不好看。”
“祝老师青春永驻。”
……
我已经无法想象要与他们离别,就像我现在坐在电脑前,眼前却全部都是他们的笑脸。
我给还在坚持到校的八个孩子认真写了信和明信片,认真和他们编排了联欢会节目,我惊叹于他们的学习能力,也惊叹于他们的集体荣誉感。
简单的告别,我还是泣不成声。有一个平时腼腆微笑的孩子哭红了眼睛,有一个小女孩也抽泣着,孩子,别哭,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刚开始的时候哆哆嗦嗦不敢和人交流,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现在却可以主动竞选主持人,主动跑过来和我聊天,主动发言。
你刚开始的时候对别的同学不够友善,横眉冷对拒绝和别人分组活动,现在却可以主动表达要和别人做朋友的意愿,微笑,友善。
你刚开始的时候小动作多,总是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现在却能端坐静听,认真听老师讲话,并严格执行。
孩子啊,我记得你们年轻可爱的笑脸,记得和你们的欢歌笑语,记得你们给我的生日祝福,也记得每一次你们给我的感动。你们的自画像我带回来了,没事的时候我会翻翻手机里的照片。
十几天的相处不能改变你们什么,我只希望你们会知道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多去读书,多去发现生活。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相遇,那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成家立业事业有成,拉面就去做最好的拉面师傅,开饭馆就去开生意最好的饭馆,打工就去做最有本事打工的人。希望你们平安喜乐,一帆风顺。
玉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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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永远也不能忘记送玉兰回家的那天中午,她是个喜欢粘着我的小女孩。她告诉我她的姐姐上完三年级就去饭馆打工了,而她也不可能上初中,最多上到五年级。她们不可能继续上学,十五六岁就要嫁人。
我感到自己的步子开始沉重,呼吸开始沉重。我知道这里经济条件差,大多数人家都很穷,可我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孩子不能读书。
三年级的女孩子普遍十一二岁,而我们十一二岁已经读了初中。他们也面临着辍学之后去打工或嫁人的困境。男孩子也不一定能上学,去别的地方开饭馆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出路。
我很难受,玉兰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我的胸口。更让我难受的是玉兰的神情,平静,理智,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去争取,也不会去奢望。
他们好像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个命运,然后按照命运的轨迹,慢慢走下去。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能简单认识几个字,打工没有问题,这就够了。
我和他们牵手做游戏,十岁的孩子手上长满老茧,皮肤粗糙。同龄城市的孩子在享受父母的呵护宠爱,上各种各样的兴趣班,过着小王子小公主的生活,他们却要帮着家里人做饭干农活,还要帮忙带弟弟妹妹。
我很心疼,心里堵的喘不过气。给母亲打了电话忍不住大哭,无力感遍布全身,抽干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母亲让我想开点,就算我在这里呆一辈子,女孩子还是不能读初中,十五六岁还是要嫁人。
然后开始感谢上苍,我还有书可读,有大学可上,我不用早早嫁人,也不用三年级去面馆打工,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我很幸福。我从来没有这么满意过自己的现状,也从来没有如此感恩。
我觉得自己变得深刻了许多,去不同的孩子家家访,和不同的家长进行交流。遇到会让孩子读书的开明家长两眼都要发光,不停地重复孩子很优秀,一定要让他继续读书的话。看到不同的人家不同的故事,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辍学的大姐要帮助妈妈照顾脑瘫的姑姑,年迈的爷爷说着儿女去了县城,家里全靠老两口支撑。一种“渺沧海之一粟”的感觉开始升腾,和无常的人生相比,我们显得太渺小太苍白。满足并且感恩于自己现在的生活,学着去珍惜,在苦难中寻找生活的乐趣。
我遇见了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也遇见了世界上最可爱的队友。相互照顾,相互依赖,互怼互黑,不知不觉中我们变得这么亲密。在小黑屋熬到很晚备课,饭后尬歌尬舞狼人杀,课堂上默契配合引导活动,饭前进行仪式。
我把这种感情称之为革命感情,一起挨饿,一起起早贪黑,一起摸黑上厕所洗漱,一起开会,一群有相同目标的人在努力去做好一件事,我为之骄傲。我感谢这次经历,让我遇见最好的他们,我感谢自己在临夏的山村小学里过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十九岁,感谢这个夏天遇到的每一个人。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无比充盈。这些经历值得用一辈子去回味,也值得我去努力去做些什么,哪怕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在做。
感谢相遇,感谢经历。
感谢自己,也感谢你。
编辑 | 渊亭 大荆
责任编辑 | 哈仔
(本文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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