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永图

1943年5月出生于湖南长沙，中国复关及入世谈判代表团第四任、也是最后一任团长、首席代表。2001年11月10日，世界贸易组织第四届部长级会议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审议中国入世的议题仅仅用了8分钟，但这8分钟承载的是中国入世长达15年的坎坷和努力。

1977年9月，34岁的龙永图成为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的一员。在他看来，中国真正加入世界大家庭的破冰之举，就是从单向付出、无偿援助他国，到打开心结、愿意接受国际援助。

龙永图：“当时我国的政策是，绝对不接受外国援助，包括联合国援助。而我分管的工作正好是联合国向全世界100多个国家提供援助。当时只有中国不接受，人家都觉得挺怪的，有点自我孤立的感觉。所以我们不断向国内报材料，讲接受联合国援助并不是接受一种施舍，而是国际合作的一个组成部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没多久，国内就派了一个代表团来纽约，原来根据三中全会的精神，中国决定要接受联合国的援助了。”

要打开国门、进一步融入世界经济，公平的贸易环境必不可少，但当时的中国，因为没有加入《关税与贸易总协定》，出口屡屡受限，尤其是占到出口总额30%的纺织品，总是得不到相应的配额。

1995年1月1日，世贸组织取代成立于1947年的关贸总协定（GATT）正式开始运作

其实早在七十年代，关贸总协定就曾伸出橄榄枝邀请中国加入，但当时我国认为那是“富人俱乐部”，暂不加入，以后视情况发展再定。没想到这一等，再想复关，已不是一件容易事。

谈判，一开始是为了“平等”

1992年调回外经贸部后，龙永图开始了漫漫十年的复关、入世谈判之路，并于1997年被任命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首席谈判代表。参加谈判的代表团由原国家计委、经贸委、农业部、信息产业部等各部门联合组成。据他回忆，谈判，一开始就是为了“平等”、要“争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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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永图：“我们当年为什么用那么大的精力、耐力去坚持15年的谈判，就是我们有这样一种信念，中国必须成为全世界大家庭中平等的一员。当时的关贸总协定后来的世界贸易组织，100多个国家都是成员，为什么中国作为一个大国被排斥在外？对于中国作为观察员这一点我耿耿于怀，坚持了很多年就是要争取中国在世界大家庭中平等的地位。”

龙永图在办公室接受中国之声记者丁飞采访

和大多数国家比，中国的复关、入世之路更为漫长。1992年之前，为证明是“市场经济”的经贸体制，中国接受了五年多的审查。龙永图说，“15年的谈判，也是中国宣传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的15年”。这种“宣传”，既是对外，也是对内。国内要放开外贸经营权，也曾阻力重重：

龙永图：“外贸经营权的问题拖了好多年。中国那么大的国家，就一二百个外贸公司垄断，很多人很享受这个权力，用各种借口拒绝放弃外贸经营权的审批。他们认为一审批就乱了，阿狗阿猫都可以搞外贸了，中国的形象不是就完了么？可世贸组织就是搞自由贸易的，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放开外贸经营权，让所有企业都有外贸经营的权利。这样，我们只好放开了。”

冒险申请“一对一”谈判

关税谈判涉及6000多个税号，要一个产品一个产品地谈，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谈，但首要面对的是美国。美国是进口大国，市场最大，声音也最为响亮。谈判前前后后历经6年，受中美关系影响，几度中断、又几度重启。

对外谈判，龙永图负责进攻，而面对国内各部门、各行业的自我保护，他又得防守。不少人对“对外开放”有顾虑，生怕国外产品降税对相关行业造成“冲击”。汽车、农业、电信、金融……谈判每推进一步，都举步维艰。龙永图甚至不得已申请小范围“一对一”谈判：

龙永图：“对外交往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谈判要有第三者参加。但是由于贸易谈判太特殊了，有时在第三者参加的情况下，对方就不愿意交底。因为对方也是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美方谈判代表谈的时候也会顾及农业部什么反应，司法部什么反应，所以他就会讲一些大道理，表现强硬。但实际上在‘一对一’谈判中，他也是从全局考虑美国利益，会做一些让步，比如牺牲制造业的利益保全农业上的利益。他也有一个舍车马保将帅、平衡的问题。这种平衡只有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才会和你去讲。”

1999年，最后时刻。龙永图把手上的牌全部打掉，没有权力再作让步。11月15日上午9点30分，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出现在外经贸部，亲自上场谈判，在最后7个问题中的3个问题上做出让步，美方代表巴尔舍夫斯基随后做出回应，中美达成协议。

龙永图和美国前贸易代表巴尔舍夫斯基

中国入世，美国一点都没吃亏

2001年9月的日内瓦会议上，中国入世协议500多页文件，每通过一条主席敲锤一次，龙永图说“当时我的心脏简直受不了”。他终于完成了国家交给的使命。3个月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成为第143个成员。中国经济实现历史性转变。

中国加入WTO的签字仪式

记者：“我们是一开始就想好的‘以开放促改革’，还是逐步、慢慢地明白开放的好处？”

龙永图：“应该是慢慢明白了，开放不是孤立的，它是中国改革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外国一些政治家包括特朗普说美国因为中国入世吃亏了，实际上从贸易条件来讲他们一点都没吃亏，关键是中国处在一个改革的历史进程中，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条款激发了中国内在的活力，解放了国内的生产力。中国的发展充分享受了改革的红利，而改革的红利又来自于开放的红利。”

那一天，龙永图坐在嘉宾席上

16年后的今天，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连续多年超过30%，进出口额从当年的几千亿美元提高到4万亿美元，是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也是120多个国家和地区最大的贸易伙伴。2700多万家民营企业生机勃勃，成为进出口的重要支撑力量。在多边贸易体制遭遇挑战的时候，中国依然高举贸易投资自由化旗帜，龙永图说，那是因为我们曾从开放中受益，更加珍惜和期盼“双赢”、“共赢”的世界。

2003年到2010年，龙永图担任博鳌亚洲论坛理事、秘书长。2018年博鳌亚洲论坛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再一次向世界展现了中国扩大开放的决心。那一天，龙永图坐在嘉宾席上。

习近平出席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宣布中国对外开放举措

习近平：“对外开放是我国长期坚持的基本国策，中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实践证明，过去40年中国经济发展是在开放条件下取得的，未来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也必须在更加开放条件下进行。这是中国基于发展需要作出的战略抉择，同时也是在以实际行动推动经济全球化造福世界各国人民。”

见证者说

“ 中国入世以后，引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就是‘双赢’。不能老想得到自己的利益，应该经常换位思考，寻求共同利益。在国际经济贸易合作中只有秉承‘双赢’的原则才能解决问题。”

——龙永图

1978年，以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标志，中国开启了改革开放历史征程。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从农村到城市，从试点到推广，从经济体制改革到全面深化改革，40年众志成城，40年砥砺奋进，40年春风化雨，中国人民用双手书写了国家和民族发展的壮丽史诗。”

在这场深刻改变中国、深刻影响世界的伟大变革中，有多少波澜壮阔的征程，有多少值得铭记的时刻？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踏着40年历史轨迹，寻访到很多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记录他们的回忆、思考和展望。

5月11日起

中国之声推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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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内容

总监制：蔡小林

总策划：高岩、魏漫伦

审稿：樊新征

记者：丁飞

音频制作：王敏

旁白：郭静

视频审稿：王磊

摄影摄像：叶思成、杨森

新媒体编辑：张天健、柴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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