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古城门前世今生的故事
“讲故事”无疑对传播历史文化知识极有好处，甚至有学者公开宣称“故事永远比道理容易传播”。但讲历史故事毕竟不是编小说，即令是运用文学叙述的方式，也须首先基于历史的真实。在汗牛充栋的史料留存中爬梳，那是需要相当专业的学养和比对互证的判断力的。
《苏州市志》对城门的记载是引用唐代《吴地记》说，筑大城，周回四十七里。陆门八，以象天之八风；水门八，以法地之八卦。筑小城，周十里。门之名，皆伍子胥所制，并记载了八大城门：“西阊、胥二门，南盘、蛇二门，东娄、匠二门，北齐、平二门”。一围时断时续的城墙，十二座或存或废的城门。2500多年的风风雨雨，镌刻下苏州古城难以磨灭的历史脚印。
城门城墙是苏州古城的素雅外衣，千百年来不知为古城阻了多少风，挡了多少雨，拒了多少来犯之敌。苏州古城春秋时期八门是破楚门、姑胥门、蟠门、蛇门、缪门、干将门、巫门、望齐门等八门合称，是古城苏州具有代表性的八座古城门。除春秋建造的这外八门之外，可见诸史籍者尚有赤门、葑门、金门和南门，共十二座城门。
今天，我们就来踏着现存的古城八门古迹，从平门开始到齐门，逆时针方向兜一圈，讲一讲苏州老城门的那些故事。
平门，仿佛安宁，实则也是座赫赫威名的城门——伍子胥率大军攻打齐国，得胜而归，从此门凯旋而入，因为是“平齐”所以得名“平门”。意义如同欧洲国家的凯旋门。得名则如中国的许多城市——西安、北平、南宁……实是彰显战功的意思。
伍子胥讨伐齐国虽然胜了，但有侥幸成分在其中，只是吴王夫差的征伐野心也就此被勾起了。伍子胥因此反复劝诫：齐国离吴国较远并非心腹大患，越王勾践处心积虑方是枕旁祸害。
无奈，得胜后的夫差一时好大喜功，一门心思想伐齐建功，甚至号令周天子。而伍子胥总在唱反调实在絮烦不已，遂赐死伍子胥。在夫差远征时，越国灭吴，身死丧国。这样看来，这看似彪炳战功的平门竟然颇具历史讽刺和警示意味。
▲平门原貌
不过这是历史中的平门，平门与苏州人而言更多意味着一个地标所在——火车站。平门是王侯将相的平门，而平门火车站则是百姓的。
如果你坐火车来到苏州，平门便是从此进入苏州城的那第一眼。如同平门桥上的对联——凭栏极目，读一城珠玑，三吴风物。逐浪飞舟，怀十里烟水，千古江山。
平门桥
吴趋自有史，请从阊门起。阊门，乃苏州古城之西门，通往虎丘方向。阊门始建于春秋时期，是阖闾大城的八门之一。门名为“阊”，以象天门，可通天气。其含义为：攻打楚国，乃是天意所为。伍子胥带领大军从此门而出，打败楚国得胜归来，将阊门改称为“破楚门”，以示纪念，故曰：吴趋史自阊门启。阊门更是曹雪芹笔下“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由它延绵而起的西中市仍然是苏州最有味道的一条街。
一句在苏州广为流传的老话，“金阊门、银胥门”，足以说明了这座城门下的繁华景象。清代乾隆年间的名画《姑苏繁华图》，《盛世滋生图》都表现了当时阊门至枫桥的十里长街，万商云集的盛况。明朝中叶，苏州出了个有名的才子唐寅（伯虎），他的家，就住在离阊门不远的桃花坞廖家巷一带，读一读他写的一首诗，可以领略当年阊门的繁华：
《阊门即事》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卖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
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阊门原貌
阊门一带的繁华也就很自然地成为迁民的集中之地。成了他们惜别家乡的标志。从苏南迁往苏北的人们，寄居他乡，不少人想回乡又回不得，只好把离别阊门时潸然泪下的情景用各种方式留传给后代，聊解思乡之情。
泰伯庙、盛大庙会“轧神仙”、艺圃、木刻年画的桃花坞都在阊门附近。然而，最让人怀念的，还是这里的老街和古桥，还有石路商圈、民国风情街……
阊门商圈
▲现在的阊门
苏州的八座城门中，没有比胥门更富有传奇色彩的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胥门也是元代重建的，随后历朝历代都有所整修，直到建国后幸运地躲过了拆除，成了真正的古胥门。
说起这个名字，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联想起伍子胥，有传说，胥门的名字就是纪念伍子胥为建姑苏城立下的汗马功劳。难怪李白会写“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但是，另一个传说就有点残忍了，说伍子胥曾多次劝谏吴王夫差杀了勾践，夫差不但不听，反而听信奸臣的谗言，称伍子胥别有阴谋，并派人送了一把宝剑给伍子胥，令其自杀。伍子胥自杀前对门客说：“请将我的眼睛挖出置于西门之上，我要看着吴国灭亡。”在伍子胥死后九年，吴国为越国偷袭所灭，而那座西门后来就被叫做胥门了。
胥门是一个跟阊门一样繁华的地方，康熙、乾隆南巡到苏州的第一站就选择在这里。
历史上，胥门也曾建有瓮城。但提起这一点，许多人都已是一片茫然。其实，如今城门西面一段高于地表约1米的矮墙，就是瓮城的基础。抗战时期，胥门瓮城才被日伪军拆除，拆下来的砖石被运到万年桥东堍，砌成了两个城门洞并联的“新胥门”。
▲伍子胥
胥门位于城西万年桥南。胥门作东西向，为春秋吴国建造都城时所辟古门之一，遥对姑胥山，即姑苏山。《苏州府志》云：“胥门，西门也，在阊门南，一曰姑胥门。”
明朝时期胥门外就曾建有万年桥，因为造得实在美观、气派，结果被奸相严嵩看中，苏州知府借机拍马屁，把万年桥拆建到严嵩的老家江西分宜县。此后苏州西南城区百姓进出胥门只能依靠渡船往来。在此期间，许多士绅虽多次建议集资建桥，但霸占渡船收益的豪绅和官府，却以建桥会引来煞气为由，一次又一次否决。直至清朝乾隆五年，苏州知府汪德馨力排风水邪说，独自担当责任，才拨出专款重建万年桥。
现在胥门外已高高地耸立起伍子胥的石象，历史的变迁并没有让人们忘记这位苏州城的“始作俑者”。
▲胥门原貌
▲胥门胥江
如今，古胥门已被建成一个绿树成荫、花木锦绣、集古韵今风于一体的敞开式公园，重现往昔“姑胥拥翠”的动人景色。
万年桥
▲现在的胥门
如果说苏州是一部书，那么盘门则是封面，从这里便可翻开苏州2500年的历史。因其结构之精巧，造型之优美，有着“北看长城之雄，南看盘门之秀”之誉。
曾有诗云：曲径委蛇路百盘，天光云影落惊湍。蟠龙厌越浑闲事，直作蛇门一例看，说的正是苏州的盘门。盘门古作蟠门，蟠龙的蟠，在春秋时期苏州建城时有尝刻木作蟠龙，镇此厌越之意，象征吴国征服越国。位于苏州城西南隅的盘门，是苏州现今唯一，保存较完整的古水陆城门。
古建筑园林大师陈从周先生有一句名言：“北看长城雄伟，南看盘门秀丽”，其中秀丽的盘门便坐落在江南水城苏州。提起苏州盘门，就不得不说盘门三景，水陆城门、吴门桥、瑞光塔。
▲盘门原貌
吴门桥，被称为吴中第一桥，是苏州古城最高的一座古桥，这里水面宽阔，水流湍急。上游来水通过吴门桥，进入苏州古城。每年苏州的雨季、汛期，交通部门的航政艇都会在桥边守着，帮助弱势的船只过桥，保证过往船只的安全。
瑞光塔，有点年纪，是三国时期孙权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建造的一座塔。好多年前，冷水盘门里面的瑞光塔，因为塔四周的缠腰、平座、飞檐、翘角都烂掉落下去了，就像一根孤苦的烛台，到了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得以修复。
▲盘门三景
盘门近年新建的城楼为双层楼阁式,飞檐朱栏。那块潇洒雄建的章草扁额，是被称为当代书圣王蘧常的墨迹，"中吴锁钥"四个字概括了盘门独特的战略位置。
吴门桥
在伍子胥所建的苏州八城门中，就有一个叫做蛇门。按照天干地支，城南巳位，在生肖中属蛇，故蛇门上置木蛇一条，北首向内，表示越臣属于吴。八座城门没有比蛇门更短命的了，似乎让人能瞥见点命运的微笑。历史的进程总是让人啼笑皆非，阖闾为了压制越国建造了蛇门，但灭掉吴国的恰恰是越。不过和阊门的繁华，平门的热闹相比，这里却是被苏州人遗忘的角落。这是春秋古城八门中，唯一一个用动物来命名的城门。
蛇门城门和城墙均在，当然也是重建了一部分。这里和“五龙会阊”的阊门外水系非常相似，也是五条河汇聚再次，归于一条河。五龙会阊位于城西北，觅渡桥则是城东南。蛇门是苏州最初建起来的8个城门中，唯一一个没有遗址的地方。
▲觅渡桥对岸，相传乃蛇门遗址
蛇门最初究竟是如何被毁的？是不是桂花公园里的那段新恢复的城墙就是古代蛇门的位置？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地方呢？蛇门城楼上那块碑，到底去哪里了？蛇门迷踪，倒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苏州人对蛇，一直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敬是因为有对蛇的崇拜，认为蛇，是家里的守护神。不过，蛇门，和真实的蛇，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正是因为苏州是水乡，水边草丛，稻田，竹园，果园，后花园，山上灌木丛里，都可能有蛇栖息，其中就有毒蛇，万一被咬，那是关乎“人性命”的大事。因此在娄门外，有一座蛇王庙，民间四月十二，为蛇王生日，这一天苏州人要为蛇王举行庙会，一是去烧香，二是请一张字符回来，贴在门上，可除蛇患。
觅渡桥看蛇门
▲现在的蛇门
相门，又称匠门，亦称干将门，东门也。最初的相门，和其他城门一样，也是水陆两门并进的，外城河上架有吊桥，每到宵禁时城门关闭，吊桥升起，偌大的一座古城便成了一座孤岛，那种感受是现在身处不夜城的我们难以想象的。古时因附近多数居住工匠而得名。“将门者今谓之匠，声之变也”，讹音为相门。
仅仅一河之隔，还有条莫邪路，而干将与莫邪，便是春秋时期吴国两位著名的工匠。据记载，越国派人赠送给吴国三把宝剑，吴王阖闾并不满足，堂堂吴国最好的宝剑怎么可以是其他地方产的呢，一定得是made in suzhou才行啊。于是他命人寻找最好的工匠来铸造配得上他的更好的宝剑。
干将莫邪的故事，传颂至今依然津津乐道，凄婉哀绝是它的表面，巍然剑气是它的内里。不同于阊门的繁华，相门自有一股平淡的味道，近年来新修的相门，见证着半数苏州人一天的作息，一条干将路，迎着朝阳，向着夕阳，出门和归家，日复一日地演绎着新式苏式腔调的城市生活美学。
▲相门原貌
如今的相门，更有一番岁月变迁的味道。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历史厚重感，就像一位历史老人，一如它记载着苏州千百年来城墙的历史一般，卧听河水缓缓流淌，静看苏城沧桑变化。
干将路与莫邪路也像是苏州城内两把宝剑，古老与现代在这里交相辉映，每天都在日出日落里见证苏州永不停歇的车水马龙。
穿越古城的干将路
▲现在的相门
《吴地记》载：“娄门本号(缪)门，东南秦时有古(缪)县，至汉王莽改为娄县。”门随改称娄门。在没有实物可以让你缅怀和默想的时候，让逝去的东西具象地出现在你眼前实在是件困难的事，好在我们还有照片，还有不曾消逝的记忆和不曾远离的这个城市的气息——娄门。
公元前514年，阖闾命伍子胥建阖闾大城，扼东北处的名为疁门，到汉代王莽时期改称娄门。娄门的陆门分外城、中城、内城三重，三重陆城门之间有空地和闸门装置，十分坚固；城门南面的水门也有三道，同样有闸门。城里和城外以外城河为界，通过吊桥与城外贯通。这里外六重门可谓真正的固若金汤，算是最有苏州水城的城门风格了。
娄门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作为拙政园邻居这个形象外，还有一种现在已经绝种的“娄门鸭”。可惜这种在历史上大大有名的鸭子，已然成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娄门原貌
比娄门更重要的，是娄门和永宁桥下流过的娄江。而要说起娄江，要从远古时期说起。据说大禹治水到苏州，形成了“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的样貌。
这其中的震泽指的就是太湖，三江则是指东江、娄江和淞江。正因为这个规划，小小内陆的苏州也有了重要的出海口。有多重要？大航海时代中国唯一的行动——郑和下西洋！
门楼
▲现在的娄门
苏州城东北的一个城门，叫齐门，又叫望齐门。”齐”是齐国的国名，阖闾城是吴国的，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有这么一个故事。
《吴越春秋》：“阖闾十年既破齐，齐以女为质，吴为太子波聘之。齐女少，日夜号泣成病，阖闾乃造北门，名日望齐门，令女往游其上。”这个名出在齐国景公小女儿身上。当年吴国强盛一时，年迈的齐景公慑于吴国的强大，不得不将女儿送往千里之外的吴国出嫁。
从此，齐国这位公主远离家乡，时常思念故土，日日以泪洗面。吴王为了减轻公主的相思之苦，特意命人在面朝齐国的方向建造了高大的城楼，好让她能够登高远望齐国故土。这就是齐门的来历。可以说，在苏州的八座城门中，没有比齐门更伤感的了，这也是苏州诸多城门中，唯一与女性有联系的门。
有记载，齐门内外三道城墙，各有一个城门，内城河在现在的平齐路南侧，外城河和当年的阊门一样，有一座吊桥，吊桥以南，是第一道外城墙，半圆形，与第三道内城墙连成一个“凸”字，中间地带被称为城郭，里面还有商业店铺，并隔有第二道城墙，内城门顶上有两层城楼。
▲齐门原貌
然而，巍峨2500年的齐门，早已是不见踪影了的。上世纪50年代初，因为交通不便，首先拆除了城门城楼，1978年建水闸时，连水城门也一并拆除了。从此，苏州再不见齐门。
齐门的故事毕竟是故事，生活还是生活。无论老城门还在不在，老百姓的生活，依然是波澜不惊的。齐门外，有条马路，叫齐门外大街，一直以来是苏州很繁华的老街。
齐门外大街往北，走着就到了蠡口，是现在苏州著名的家具集散地。旧时，以榉木等非红木木材为原料，作坊聚居在齐门一带，称齐门帮，刘荣根、曹阿水、瞿天福、温天生、沈阿金都是当年“名气乓乓响”的匠人。
齐门航拍
▲现在的齐门
有人说那“古城墙”、“古城门”是“砖古墙不古”。但望着这浑然一体，古典风格的城墙、城楼、平门桥，以及现代材质古典气韵的火车站，如果时光隧道中的平门能够并行，你一定会发现这绝对是历史中最美的平门。不是那场虚幻的胜利，是更便利的通途，是古苏州跨入现代的一扇大门。
一段城墙，一页历史;镌刻了岁月，记载着兴盛和衰亡。那一座座城门，容纳了苏州人二千五百年的悠悠时光。仿佛沿着苏州的城墙走一走，就能道尽门里门外的苏州故事。
曾经，城墙是一座城的守卫，尽职尽责地保护着一方百姓。如今，城墙是一道风景，讲述着曾经的历史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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