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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降维”才能理解香港政治和运动

Chairman Rabbit tuzhuxi 2020-01-01


“降维”理解香港政治

 

一、引子:市民对话里勇敢发言的蓝丝被人肉

 

上周四参与市民对话的蓝丝马上被黄丝人肉搜索,个人和公司信息都被发到网络上。


这就是通过恐吓、威胁的方式遏制言论自由。许多西方国家现在政治上都极度撕裂,但社会是存在一些政治底限的。这种人肉做法就不能被人接受。

 

香港只是在口头上拥护自由民主,但社会运转缺乏自由民主的核心价值观,没有这样基本政治正确的存在。一切暴力手段都是合理的,或者是可以被默许的。

 

看这两天反对派的活动(继续大规模抗议),可以确信,林郑搞的市民对话在舒缓、瓦解市民的诉求和怨恨上是没有帮助的。


1)  她生硬的沟通方式,譬如反复重复自己的官方辞令,这些辞令不超过她对外记招会讲话的内容。这还沟通什么呢。会让反对派市民认为林郑确实没有沟通的诚意和意愿。


2)  反对派会认为林郑就是出来走走形式,她对外可以说:你看我们深入做了市民沟通的呀。反对派认为,这个沟通的方式和效果对反对派没有好处,只是林郑给自己在政治上加分。


3)  GOSAR公开表述,对自己这次对话的自我评价似乎还很高,越是正面自我评价,越将获得反对派额负面反弹。


 

下一步黄营/反对派有可能干脆就把市民对话平台直接变成大批判、大声讨平台,反正不会有实质的沟通,对方不会让步,那就不如直接开骂:对林郑声讨得越激烈、越声泪俱下,越能给给人留下印象,越能获得本群体的认可。(昨晚我看那个观众出来骂林郑,骂得痛快!

 

同时由于香港连最基本的保护发言人人身安全和隐私的政治正确、共识底限都没有——不但广大市民,甚至知识分子和GOSAR都没有这种意识——他们连一些基础的维护公民社会体制运行的基本底限都没有。


像连登这种全部是种族主义和仇恨信息(hate speech)在的网站,美国和西方国家会被直接封禁。就算不能封禁,政府、政客和主流知识分子也会对里面的煽动性言论及极端主义大加谴责。但在香港,一个青年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向全港广播的电视节目上向特首和一众政府官员推介这个网页。这完全是让人震惊。西方对于香港实在太不了解,对连登应该做一个深度报道,谁是纳粹,西方人是一看就能明白的。


这种情况下,蓝丝还出来表什么态呢?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出来。除非也戴上口罩。


现在很清楚,香港社会是个对一般公民的许多基础权利(是比直选权更加基础的、本原的、重要的权利)都缺乏保障,甚至从上到下对这种保障连起码的意识都没有。就这种社会构建的制度,如果全民直选,那结果只可能是多数人暴政和专政。

 

就好比在1930年代的德国。你是一个犹太人律师,出来表态反对纳粹,支持魏玛建制。第二天你的事务所就被砸了。你在街上会被袭击,你的孩子会在学校被霸凌。你期待这个社会构建一个普适的民主和公民社会?德意志人普选之后保护你的利益?让你发声?这是不可能的。赶紧逃离吧。


 

二、不要说去解决自我矛盾,这是一个连自我矛盾在哪儿都看不到的社会

 

我们一直在讨论香港社会现在是1968年的巴黎还是1933年的德国。我明确地认为就是1933年的德国,无论德意志民族要实现的民族和国家目标是什么,但他们把问题归结到了犹太人身上,对实行的全面的种族歧视(血统、文化、经济、政治),并在最后用“final solution”将他们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香港这次运动体现的不光是政治上的反中,然后以自治和自由民主等光鲜的口号包装起来,但实际上,在以年轻人为主体的一线和基层,明确表现出本土主义、族群主义、民族主义、权威主义。我之前多次写文章从不同角度说过,他们把“自由民主”内化到了自己的身份认同上。所以,维护香港人= 维护自由民主;歧视大陆人= 反对专制。(这个两元对立大家可以继续写下去)。


这是非常典型的种族主义,就是把一些负面特征内化到对方所在的族群/群体上:只要对方在肉体或成长环境上隶属于这个群体,那么就会自动符合这些负面特征。(解决办法是“土生土长”)。这种种族主义可以归结到“文化种族主义”这个大框里。“香港人”的优越包括了对自由民主能够天生理解认同,良好的法治意识、公民意识、公民秩序等,同时相对西方人更劣,但相对大陆人更加优越(高等华人)。这个相对位置非常重要,是一个根本要素。这些素质、地位都可以内化到香港人的血液里。他们不用学习,因为土生土长,所以在这些质素上可以天然高于大陆人。

 

港人追求自治不仅仅是一个族群自治的问题,而且是大陆人所不能理解的,因为后者更加“低等”。

 

香港的自治不是单纯意义的自治或脱离(譬如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苏格兰脱离英格兰),也不是说我是我你是你我素来和你没关系(加泰罗尼亚对西班牙),而是一个否定,我的自治蕴含着对你(大陆)的全方位否定。我不可能是你,你不要把我变成你。

 

激进本土派对大陆制度的恐惧似乎可以化作对大陆人的恐惧的——犹如1930年代日耳曼人对犹太人的恐惧。要指出的是,日耳曼人对犹太人有文化和制度种族主义歧视,认为犹太人的文化会污染、腐朽德国和西方社会运转的高等方式,最后破坏德国社会。

 

 

这就是香港人的运动。这才是本人对运动最反感的地方。所以黑衣人就是一群暴徒——参照物是纳粹的灰衫军和美国的3K党。这种极右翼政治在西方政治话语体系下也是非常低等、落后、愚昧,主流知识分子和政客不想与其发生任何联系的东西。

 

这显然还是与西方样式的“民主”、“自由”口号存在冲突的。在任何一个有理论驱动、有组织、具备自省能力特别是“上进”、愿意”提升”自己的社会运动里,这种行为与价值观的自我矛盾和冲突是必须要解决的。你不能在追求“自由”、“民主”的口号时做着伤害他人自由和基本福祉甚至存在的事情,而且更不能去系统性的针对某个族群从事这种事情,因为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种族主义。

 

西方对民粹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比较反感有几个原因:

 

一是因为这种主义和思维在近代西方里产生了法西斯/纳粹,对文明造成了巨大的不可挽回的伤害。第二,它也是国内种族歧视和种族矛盾的根源。西方文明对此已经做过很多反省。即便不能根除,也已经能够把反对种族主义、反对歧视纳入政治正确;

 

二个是这种主义和西方从康德以降尊重个人的自由主义理念是根本矛盾的。“人生来平等”怎么能和屠杀印第安人、拥有黑奴划上等号呢?这会造成极大的理论与认知不协调。(历史上他们曾经试图用科学种族主义来论证这一点,但最终在历史的潮流面前不可维续。西方文明经过不断的自省,终于完成了理论的自洽。

 

三是伴随全球政治经济的朝多极化、多元化方向发展,种族主义是不利于你和其他民族种族打交道的。所以就要从理论上彻底根除这种歧视,把它从你的文化基因里排除出去。这个我举一个例子大家秒懂。如果你歧视黑人的话,就不能真正获得非洲人的尊重,不能在长久维持你的非洲战略。至少在21世纪里是这样的。所以,必须通过教育,根除我们对黑人的偏见。在当代西方,不光是处理对外关系,而且还要处理对内关系,因为主要西方国家都发展成为多民族多文化的国家,不去除种族主义和狭隘族群主义,社会就很难维系、运转。

 

当然还有四,四是因为这种朴素的族群主义往往是民粹的,其广泛的接受者往往是中低层。德国小混混为什么要殴打犹太人(往往是社会精英),因为前者除了种族优越感外一无是处。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找到外在的质素(我因为属于一个群体而自带的素质),但没有内在的素质(我通过努力学习和工作为我自己获得的)。外在素质就是支撑自己、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为自己带来优越感的必要因素。发动排外的民粹运动,就是让中低层人相信他们具备天生的(外在)质素。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士,特别是是知识分子当然会非常警惕、怀疑这种思维。西方过去一百年也经历大量政治运动,而且实际上政治话语比东方要更复杂。政治话语最后还是掌握在精英手里。在常年的PK下,种族主义及狭隘的族群主义被精英压倒了鄙视链里的最底层。

 

这种政治正确在西方是根深蒂固的,受过大学以上教育的西方人看到本土主义、族群歧视、极右翼都会非常警惕,明白其背后的利害。

 

这种观念目前看来在香港完全的不存在。我发现他们对这些主义的基础意识都没有。像连登这种全部是种族主义和仇恨信息的网站(hate speech)在美国和西方国家会被直接封禁。就算不能封禁,政府、政客和主流知识分子也会大加谴责。但在香港,一个青年可以堂而皇之地在电视节目上向特首推介这个网页。简直是让人震惊。


就何谈创建政治正确去抵制这种主义了。

 

挖开表层,马上可以发现香港就是一个严格遵守全球种族及文明鄙视链,充满各种歧视,政治上原始(primitive)和反动(reactionary)的传统东方社会。

 

 

三、香港政治话语非常的落后

 

除了缺乏自省和自律外,值得深思的一条就是,香港政治话语还特别的贫瘠、落后、缺乏想象力,不能呼应时代。

 

这个时代就是:


1、  经济制度上批评laissez-faire、“积极不干预”,古典和新古典自由主义,而转型至左或中左(甚至包括美国)。这是西方过去用一百多年时间,无数的社会运动和改良完成的。


2、  政治制度上开始对国家层面的代议民主的运作提出怀疑和批评。这集中发生在过去十余年,并在过去几年Trump上台、英国退欧、西欧右翼崛起,新闻及社交媒体的负面政治作用越来越明显后出现爆发。


3、  怀疑福山的“历史的终结”论。这个主要是911恐怖袭击、全球伊斯兰兴起后开始出现的,人们开始重新审视“文明的冲突”论,然后是中国的崛起。

 

但香港仍然保存着一个半世纪之前的“原始资本主义”,变成了发达经济体中的活化石(“自由经济的最后一个灯塔”)。这和反对派们表达的政治诉求的“落后”也是呼应,对称的。他们还在追求一个当代史以前的“灵丹妙药”——自由市场(neo-liberalism economics)+ liberal democracy 。并认为这个组合一定比大陆更加优越。原因是第一,政治理论和想象力非常匮乏;二,认为这是西方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比你大陆高等;三,我是高等华人,就配得到这些东西。(本土主义、香港民族主义、种族主义)

 

 

四、对香港的运动要“降维理解”

 

我们跟踪香港事情已经几个月,从社会科学和历史学研究学习的角度,收获应该是很大的。有的现象一开始我们看不太明白,譬如为什么如此仇警?为什么不提民生问题?为什么诉诸暴力同时不割席?为什么对各种过度的暴力行为,特别是伤害个人的行为不进行谴责?为什么整个运动似乎没有自律、自省?如何调节他们口号与实际行动中的巨大矛盾?为什么香港似乎缺乏一些现代法治和公民社会必备的要素?为什么香港一夜之间可以从一个看似法治平和的世界变成这样?诸如此类,带给观察者大量的问号(?


但我们发现,其实是可以看明白的。

 

我现在的心得是:“降维理解”。只要降维,就能理解反对派中的绝大多数,一定要把表面的宏大叙事全部剥去,一定不用在探究全球政治的发展的语境下理解香港,不用探究西方及发达经济体的政治和经济制度演变(籍此来position香港),不用去深究反对派崇尚的西方民主、自由、法治、程序正义、政治正确等问题,因为越深究,越涉及理论和原则,会越觉得莫名其妙,觉得香港是一个怪胎。

 

所以到头发现,其实香港人对政治是非常陌生的。而且对理论的东西很陌生。这毕竟就是一个重商主义的南方市民社会(而且有很多的小市民)。他们没有理论的熏陶、支持和指导。他们有的只有情绪,而且又非常偏执、反智,作为一个集体似乎缺乏自省性。但总体来说,非常缺乏理论高度和历史观。


对自己的问题,对内地的问题,对全球的问题看不清楚。说的直白一点,纵向不了解历史,横向既不了解中国内地,也不了解西方世界及更广泛的全球。知道的都是最表面的。

 

所以,对香港要还原本来面目。要“降维理解”,这包括:


1)”降维理解“具体的运动参与者:


要从一个关注理论、道义和理想的观察者,一个社会观察家,彻底变成凡人,去和本地人"促膝交谈",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才可能剥掉外表还原真相。


2)“降维理解”香港的政治经济建制:


香港的制度其实是非常落后的,不是什么先进制度,正在遭遇全球化危机,但又拿不出什么好的政治话语作为武器,搞来搞去就是搞脱中。要看到,香港的政治话语和对政治道路政治想象的单一和贫瘠本身就是有非常深刻的历史原因的,也不能责怪到个体身上。他们的思想——能想到什么,想不到什么——是整个大时代的产物。这个以后再讨论。


其实,历史上很多社会运动也是组织起来,并获得成功的。不是每一个运动都有严密的理论、精密的组织以及意识形态的自洽的。很多运动只是在获得成功之后,对自己重新包装和升华。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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