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惹恼的普通读者有多猛

3月16日，一位读者在豆瓣上给小说《休战》打了2星，还评论说：“机翻痕迹严重……”译者韩烨第二天在豆瓣广播说：“‘机翻’属于职业道德问题，逐字逐句认真翻译反复修改的书稿被说‘机翻痕迹严重’，感觉挺糟心的。我觉得这和翻译不好不是一个概念，近乎人身攻击了。”这段话写得就很随意，应该说成“以机翻（译文）冒充人工翻译（译文）是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

读者说机翻痕迹严重，大概是觉得有些句子比较西式，不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有人截图了《休战》的一页内文，“……圆体字是我作为职员的最佳声誉之一。而且我得承认，描画某些字母令我感到愉悦，比如大写的M和小写的b，写这些字母时我允许自己有所创新。我的工作最不令我厌恶的，是机械、常规的部分：重新记一笔已经记过一千遍的账，做完一张收支平衡表并看到一切井然有序、没有差错可寻。”我感觉还好，翻译面临一个两难，既要尽可能忠实于原文，包括原文的意思以及表达方式，又要考虑翻译过来读者是否容易进入。外国文学译作一点洋味都没有好像也不对。但这只是一个读者在表达他的感觉，译者不必太放在心上。一个人打2星，不见得会对一本书的整体得分有多大的影响。

《休战》书封

剑桥大学古典学教授玛丽·比尔德刚写了一篇博客，讨论作者要不要看自己的书在网上书店的一星评论。她认为没必要，你去看一下就会发现，好多一星评论没多少道理，有的是因为下单后没及时收到书，有的是因为书的印刷质量问题，有人打一星是因为比尔德写古罗马的书提到了奥巴马。比尔德说，她在写一本关于罗马皇帝的书，说不定她仍然会提到奥巴马。

《休战》的作者是乌拉圭作家马里奥·贝内德蒂（1920——2009），早年曾从事过售货员、速记员、出纳、记者、翻译和公务员等职业。这样一本书的翻译居然引发了一场很大的风波。因为后来自称是译者好友的Anito Anago联系了打分者高晗所在的院系，在写给校方的邮件中说，“高同学空口无凭，在豆瓣网上以毁谤和捏造事实的形式去攻击《休战》一书的译者……我完全可以以本人个人的人格与名誉担保……高同学持续攻击译者，学校应该维护自己的学术形象，防止事态进步扩大，挽救一个失足学生。”

《世界文学》的编辑汪天艾说这事惊动了学部，系主任找高晗谈话，最后高晗公开道歉：“经批评教育后，删除短评，并向韩烨女士和出版社道歉。”

无数人去给《休战》打一星，豆瓣关闭了《休战》的评分功能，然后愤怒的人群又去给译者两年前翻译的《对话博尔赫斯》一书打一星。汪天艾注销了账户。

《情断》书封

豆瓣显示，《休战》还有另一个中文版，1990年出版，《情断》，译者刘瑛。在这本书的页面下，有人提醒：“友军不要误伤，这不是韩老怪的版本。”

到今天，译者的诉苦贴有3657条评论，高同学的致歉声明有2987条回应。致歉声明下的评论有：“如果你的书翻译的真的好，你会害怕别人打一星吗？”“非常可笑的就是，写个短评也要被批评教育”。

译者广播下面，有人打了好几行“机翻痕迹太重啦！”也不怕被逼着道歉？还有人说：“你水平太烂，还不如机翻，以后别祸害其他作品了，专心和你朋友一起搞举报就行。”

《群众与权力》书封

网友愤怒的是，译者的朋友联系了读者所在的学校，学校还真让自己的学生去道歉了。但这事愈演愈烈，网友是不是也有些过火了？埃利亚斯·卡内蒂在《群众与权力》一书中说：“攻击性群众的目的是杀戮，而且它知道它要杀死谁；它以无比的决心向这个目的前进，它不可能受到欺骗。只要宣布这个目的，只要把处死谁的消息传播开，群众就足以形成。把注意力集中于杀戮是一种特殊的群众，在杀戮的强度上任何群众都比不上。每个人都想参与杀戮，每个人都会插上一手。为了能够给予牺牲品以一击，每个人都往前挤，要尽量靠近牺牲品。如果他不能击中，那么他想看到其他人是怎么击中这个牺牲品的。”

个人参与群体行动时，就不害怕了，“攻击性群众迅速扩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做这件事时没有危险。这是没有危险的，因为群众这一方面有绝对的优势。牺牲品不可能对群众造成任何威胁。牺牲品不是逃掉就是被缚着。他不可能反击，他只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牺牲品……没有危险的、被允许的并且有许多人参与的杀戮，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可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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