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文学:有趣还是无聊?
你知道什么是废话文学吗?不知道的话,你马上就知道了。我也是刚知道。举几个例子,“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士别三日,如隔三日”,“上次看到这么无语的话,还是在上次。”这样的句子除了博君一笑,还有什么意义呢?
废话文学是同义反复?是能指和所指的滑动和脱节?是对空洞的文字、语言的冗余的讽刺?是无厘头的后现代文字游戏?好多人说很多废话,是人品有问题,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有的是故作高深。我还看过一篇文章,叫How to Say Nothing in 500 Words. 作者Paul McHenry Roberts.
我们可以开动脑筋,来点废话文学创作:
行百里者,半五十。
一日不见,如隔一日。
有钱人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
美女不就是长得好看吗?
学霸,不就是成绩好吗?
司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开车吗?
记者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采访吗?
太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发光吗?
有些歌的开头就很废话,比如“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暴露年龄了,蔡国庆唱的。)
“爱是Love ,爱是人类最美丽的语言……”
这样的写法是赋比兴中的兴,“兴者,起也。”通过外物、景象而抒发、表现、传达情感和观念。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写到赋比兴原则,“啊,我多么悲哀哟”,并不成其为诗,反而只是概念。直接表达情感也需要在比兴中才能有审美效果。”
《美的历程》书封
废话文学有点意思,是因为它反转了一些有意思的比喻或警句。其实把奇妙的比喻、反常识的话反转以后,它们就变回了常识,不神奇、不深刻了,只能是凸显了它们被反转前的不同凡响。意大利作家翁贝托·埃科在《王尔德:悖论与警句》讨论过这一问题,他说有些警句可以反读,可称之为可置换警句。比如:
这两句为什么无法反转呢?我们一般是梦见虚幻的东西,醒来看到现实,虚幻比现实更可怕。在现实中做梦很寻常。摧毁雕像时,人们都特群情激昂,没想着以后还会给什么人树立新的雕像,所以不会留着基座,正常的情况是如果摧毁雕像,就不顾一切地彻底摧毁。
王尔德经常妙语连珠,“这位自命不凡的纨绔作家其实只要能让布尔乔亚阶级觉得惊世骇俗,他才不去细分什么是警句、可置换警句或是悖论。相反的,他有足够勇气让隽言妙语披上警句的外衣。”
埃科说,王尔德的一些名言是无法反转的:
其实大部分警句都是不可反转的,如果反转了,就成了废话了,根本谈不上文学,就是普通人的见识。比如,本来人们认为能打、能动的东西才有力量,可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这是强调理论、理念的影响力。慢慢地,“知识就是力量”成了大家都知道的、有目共睹的事实,成了陈词滥调,才需要反转。当知识把世界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我们用它征服地球、自取灭亡,那你可以说,知识让人无力。
推翻日常的观念、说出警句的是大师,普通人把大师的警句反转一下,逗个乐子也无伤大雅。哈佛大学教授史蒂芬·平克在《语言本能》中说,语言专家有四种,第一种关注生僻词、词源。第二种是先知,希望捍卫语言,反对各种堕落的用法。
《语言本能》书封
第三类语言专家是“艺人”,他们喜欢收集各种文字游戏,然后拿到人前卖弄。这些人写的书的书名都是语言游戏,如《快乐语法》(The Joy of Lex)、《不堪的英语》(Anguished English)。
艺人发现英语里有很多矛盾,在“在演奏会上朗诵,在戏剧中朗诵”,(recite at a play and play at a recital)。
一个“聪明的人”(wise man)和一个“聪明的家伙”(wise guy)意思相反。
“甜甜洞”(Doughnut hole)应该叫“甜甜球”(doughnut ball),真正的甜甜洞应该是指甜甜圈的空心。
最后一类言语专家是“智者”,其中以萨弗尔和《纽约时报》已故编辑伯恩斯坦为代表。“他们善于采用适度、合理的方法解决语言的使用问题,并由此获得声望。他们对犯错者总是机智、诙谐地打趣一番,而不会口诛笔伐,肆意凌辱。”
使用同义词加以对比,算是真正的文学。正在上映的007中,M读了杰克·伦敦的一句话,The function of man is to live, not to exist. I shall not waste my days trying to prolong them. I shall use my time.
这几句前面被译为:
宁投熊熊烈火,光尽而灭,
不伴寂寂朽木,默默同腐。
宁为耀目流星,迸发万丈光芒,
不羡永恒星体,悠悠沉睡终古。
王德尔说过一句类似的:生活是世界上最罕见的东西。绝大多数人只是活着。”To live is the rarest thing in the world. Most people exist,that is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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