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尼采一起爬阿尔卑斯的雪山
在交通便捷的时代,远足意义不大。尼采说这样的时代很堕落。尼采和爱默生认为,现代社会驯服了人的基本冲动。动物天生喜欢玩耍、跑步和攀爬,但是在文明化过程中,现代人杀死或者囚禁了这种冲动。在基督教和资本主义的努力下,我们的兽性被软化了。一个人去上班,不是为了获得施展自由意志的快乐,而是为了拿到工资。人们不再热情地活着。
1878年,尼采开始出现精神不稳定的状况。他前往阿尔卑斯山区,开始了十年的高山哲学漫游,先是瑞士的施布吕根,然后是艾格峰下的格林瓦德、圣贝纳迪诺山道、锡尔斯·玛利亚村,最后是意大利北部的镇子。这段时期也是他最高产的时期,写出了《查拉图斯特如是说》《超善恶》《道德的谱系》《偶像的黄昏》《敌基督者》等著作。
《查拉图斯特如是说》书封
美国学者约翰·卡根读大三的时候要写一篇关于尼采和爱默生的论文,导师给了他3000美元,让他去巴塞尔实地探访。到了巴塞尔,他发现,巴塞尔火车站是瑞士人精确的典范,穿着漂亮衣服的人们穿越一个宏伟的通道去乘坐永不误点的列车。街道对面一座巨大的摩天大楼是国际清算银行的总部,早上一群衣着笔挺的人进去上班。尼采说:“受过教育的阶层被可鄙的金钱经济横扫。”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生活的前景很诱人但也很暗淡,“这个世界从未如此世俗,如此缺少爱心和善良”。
卡格写道:“公路和铁路应该是两点之间的直线,但在山上,道路绕着山丘和悬崖蜿蜒。快到施布吕根时,从列车窗户往下看也许看到的是尼采曾经走过的路,一条花岗岩上凿出来的狭窄的碎石路,一直通往下一个山顶。它很壮观,也很危险。尼采来到山上,站在了虚空边缘。这里的风光能够表现悲剧之美:宽阔的山谷里分布着古雅的、整齐的村庄,不远处就是直插云霄的岩石和冰块。对立的景色协调并立。”
《超善恶》书封
卡格说,尼采逃往山区部分是为了寻找新的更深层、更高的体验。1872年9月他动身前往施布吕根,他在写给母亲的信中说:“这里有着纯粹、猛烈的空气,山冈、各种形状的巨石,顶着白雪、环绕一切的高山,但最让我高兴的是美妙的山路,我会走上数个小时。”尼采说在山上,人类就像是幻影:跟坚实的地势相比,人类的存在很短暂。
为什么在山间远足让尼采觉得快乐?因为走路是最能确证生命的人类活动之一。它是我们组织空间、把我们引向广阔世界的方式。它证明,重复地迈步能让我们获得有意义的进步。所以父母都会庆祝他们的孩子走出的第一步,那是独立的第一个、也许是最重要的标志。
《道德的谱系》书封
对艺术家和尼采这样的思想家来说,漫步不仅对身体有好处,还跟创造和哲学思考有关。“让思想漫游,站着思考,获得结论,这不只是简单的思考,而是反映了只有在移动时才能实现的精神的开放性。用卢梭的话来说,只有在漫步时才能做事,乡间就是他的书房。哲学史很大程度上是运动中的思想的历史。佛祖、苏格拉底、斯多葛派、康德、卢梭、梭罗,他们都不会静止很长时间。”
阿尔卑斯山上最难走的路根本没有清晰的路,只有土地上淡淡的印痕和形成障碍的石头。在这里人们能够发现漫步的本质:去哪里、怎么去都取决于你自己。卡格在施布吕根附近待了两个星期,体会到了移动的快乐以及立定的不适。他发现,只要开始远足就很难完全停下来。“白天很愉快,转瞬即逝。晚上很漫长,一旦停止行走,无聊、身体僵硬、皮肤灼伤等糟糕的感受就会涌现出来。”
《偶像的黄昏》书封
有了孩子之后,卡格又走了一遍尼采走过的山路。他在记述爬山经历的同时,穿插了一些尼采的人生经历。他说,尼采在少年时期就开始读爱默生的书,他觉得爱默生的著作能帮他振作起来。爱默生说,孤独不需要治疗,那是独立的时刻,应该去沉思、享受孤独。
爱默生式的乐观需要一个人学会正确地遭受经验。爱默生30多岁时第一任妻子死于肺结核,他对悲剧并不陌生。他可以帮助尼采克服其悲剧。爱默生在《补偿》一文中说:“每一个我们不对它屈服的恶魔都是恩人。”尼采吸收了这一教导,他在《偶像的黄昏》中回应说:“所有杀不死我的,都会让我变得更强大。”
辛苦劳作、闪闪发光,继而没有任何警示和解释就被消灭了,这是尼采进入阿尔卑斯山时心头萦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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