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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作家八月天《城市的月光》之《相遇》《同是天涯沦落人》

2017-08-09 八月天 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八月天,本名尚伟民,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在《山花》《莽原》《长江文艺》《北京文学》《雨花》《散文》等文学期刊发表长篇小说《中原狐》,中、短篇小说《遥远的麦子》、《惑乱》、《一个乡村的冬夜》等120余万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现实书》、《永远的村庄》,长篇小说《城市的月光》(获河南省“文鼎中原-长篇小说精品工程”奖,并入选河南省农家书屋);获过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各类奖项;执笔编剧的45集大型廉政动画片获全国第十届微电影动画作品奖;在《郑州晚报》等报纸副刊开设专栏“乡村记忆”等。

城 市 的 月 光

作者   八月天

第一章   相  遇


       当早晨的阳光从猩红的窗帘外透过来时,梁慧云睁开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不到八点。身边的人已经不在,梁慧云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坐了起来。这时,她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钱。她苦笑了笑,心想,这么清高的人还是没有脱俗,其实这钱完全可以换个时候给。再想想,也不能怪他,在这个经济社会中,可以说钱的作用大得不可估量。自己难道仅仅是为了他人好吗?其实双方心里都清楚,两个人发展到这一步,钱起了关键性作用。

       梁慧云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自从学会了抽烟,她就喜欢早起坐在被窝里抽烟。她现在才明白,这间卧室的窗帘为什么要用猩红色。昨天夜里刚进来时,在强烈的日光灯下,那猩红显得格外刺眼,她有点不喜欢这窗帘。她不喜欢猩红色,太老气。此时,她才感觉猩红色恰如其分。卧室没有阳台,又是五楼,窗户又大,如果用浅色窗帘,天一亮屋里就跟着亮起来,早上想睡个懒觉会很不舒服。对这间卧室,她还是基本满意的,特别是床上的颜色,床单、被罩、枕头全都是她喜欢的浅粉色,墙壁、房顶、家具都是白色,地板砖是米黄色,显得很干净。

       抽完一支烟,她仍然不想起来。此时,她感觉下身有点隐隐的痛。从今天起,准确地说是从昨天夜里十点,她就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女人,就在她过完十七岁生日的当天,2000年5月26日,农历四月二十三日。

       说起来,梁慧云来到这个城市才半年多一点。刚从老家农村来的时候,她的皮肤不像现在这么白,身体也还不太丰满,说一口土得掉渣的家乡方言,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是乡下人。

       按理说,只有十七岁的梁慧云应该还在上高中。可命运就是这么喜欢与人开玩笑,就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改变了她。

       梁慧云的父亲有五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等到结了婚,老人都盼着生个孙子,可老天就是不遂人愿,第一胎偏偏生了个女孩,一家人都着急,孩子还不到一岁,妈妈就又怀孕了。赶到1983年,第二胎出生了,这次倒是有个男孩,可还搭配了个女孩,就是梁慧云。其实慧云本不叫慧云,叫改娟,姐姐叫改红,弟弟叫耀宗。光从这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女孩在梁家的地位。

       改娟与弟弟很小的时候,妈妈对弟弟就偏心。两个孩子吃奶,肯定不够吃,改娟总是等到弟弟吃足吃够了才能吃一点,吃不饱就哭。妈妈就说,这丫头咋这么不省心。从生下来,改娟就很瘦,到两三岁的时候,弟弟明显比她高,比她壮。爷爷奶奶对弟弟是百般溺爱,爸爸妈妈文化不高,对弟弟也视作掌上明珠。平时,无论谁赶集上会,买东西总是想着弟弟,她与姐姐总是被忘记。六七岁的时候,改娟与弟弟一起上学,总是她替弟弟拿书包。上学走的时候找爷爷奶奶要零花钱,总是只给弟弟不给她,她也很倔,只说一遍,不给就走,也从来不吃弟弟买的东西。再稍大一些,改娟与姐姐懂事了,爸爸妈妈也不那么明显地偏向弟弟了,但爷爷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弟弟溺爱,她与姐姐就很少去后院爷爷奶奶家了。

       改娟小时候虽然个子不高,但从小学习就好。她不像姐姐,学习上什么都不懂,没考上初中就不上学了。她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初中。到了初中,她就给老师说,自己不叫改娟了,要叫慧云。从此,她在学校的名字就叫梁慧云,在家里还叫改娟。

       在20世纪的最后一个年头,梁慧云与弟弟一起考上了邻近县城的县二中,一所不错的学校。姐弟两个同时拿到录取通知书,父母很是高兴,但一提到学费有些犯难。爷爷说,女孩家上完初中就不错了,二妮儿这高中就别上了。她一听就哭了,姐姐劝她:“不叫上就别上了,上学有啥好呀。”

       “你懂什么,没志气!”梁慧云狠狠地对姐姐吼了一句,就哭着跑出了家门,坐在门外的墙根儿流泪。此时,夜幕降临,天上的星星依稀可见,知了在树上高声鸣叫。梁慧云回想着从小在家里所受的歧视,悲伤至极,泪如泉涌。

       在家门口哭了好大一会儿,也没人出来看看梁慧云。她更伤心了,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径直走向堂屋。爷爷还没走,拿着长长的旱烟袋抽烟,烟雾在他布满皱纹的脸前弥漫。一刹那,梁慧云有点可怜爷爷了,但她没有心软。她定了定神,狠声狠气地说:“爸、妈,我不管谁说啥,这学我要上,如果不让我上,你们就不会再有我这个女儿了。说吧,还要不要我?”

       说完,梁慧云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她抽泣的声音让长辈们陷入尴尬。爷爷没吭声站起来走了。他知道,他的话伤了孩子的心,孩子大了,他管不了啦。

       爸爸站起来,在爷爷的身后说:“爹,您不再坐会儿了?”爷爷摇摇头,走了。

       爸爸回过头对着梁慧云说:“这孩子咋说话的,这不是商量嘛。”

       妈妈走过来替梁慧云擦泪,慧云不友好地把头扭向一边。

       “别哭了妮儿,让你上,再作难也得让你上学。”妈妈并不介意梁慧云的敌意,坚持为她擦了眼泪,然后对她说,“娟,去跟红睡吧,不早了。”

       就这样,梁慧云胜利了,她与弟弟一起来到了同一所高中。

       也许这就是命运。按说,梁慧云完全应该顺利地读完高中,还有可能跨进大学的门。可是,她高中才上了三个多月,就因为一个男生给她写了一个纸条,让她离开了学校。

       那天刚下晚自习,梁慧云被班主任李老师叫到办公室。李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独身女人,心理上有些异常,特别对漂亮女孩反感。梁慧云莫名其妙,因为李老师对学生一向很冷漠,很少找学生谈心。

       “梁慧云,你这几天是不是在学习以外有什么事?”

       “没有啊。”梁慧云想了想,想不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老师和同学的事。再说,上了高中,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更不会违反课堂纪律。

       “不对吧,我也不跟你绕弯了,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李老师说着把一张纸条放在梁慧云面前。

       梁慧云看了一眼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梁慧云:

       今天下晚自习在操场南边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南杰


       梁慧云并不惊慌,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张纸条,她对南杰的印象也一般,与他更没有过多的交往。

       “李老师,我没有见过这个纸条,我真的没见过。”

       “从你桌斗里掉出来的,你还嘴硬,还是好好说吧,梁慧云同学,认识到错误就行了。”

       “我真的不知道,李老师,我什么都没有,我真的什么也没有。”

       然而,李老师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梁慧云的话,接着就吵了起来,梁慧云一气之下,就跑回了家。本来并没有打算退学,可到了家里父母也吵她,说她不争气,小小年纪就谈恋爱,不好好学习,最后说不想上就算了,别到学校去丢人了。梁慧云一听就急了,说:“不上就不上,你们不是早就不想让我上了吗,我走,我离你们远点,不烦你们还不行?”

       就这样,倔犟的梁慧云揣着身上仅有的五十多元钱离开了家,来到河滨市这座省会城市,找初中时的一个同学程晓雪。

       离开家那天,已是初冬,天气很冷,她五点多就起了床,没有给父母打招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流眼泪,然后拿了被褥和衣服,走出家门。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一个十六岁的瘦弱女孩,走在乡间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是那么的不显眼。她要步行几里地才能搭上去县城的公共汽车,然后再转车到省城。

       想到这里,梁慧云已是泪流满面。她抹了一把眼泪,穿上睡衣,开始洗漱化妆。她站起来的时候,个子显得特别高挑,宽松的睡衣也遮不住这个青春少女的丰满。只有半年,城市就把她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窈窕丰满的大姑娘。现在,谁见了也不相信她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

       走出卧室,梁慧云并没有直接去洗手间,而是先看了看这所房子。这是个有八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客厅不大,色调与卧室一样,都是浅色。摆放的家具很简单,一套米黄色的布艺沙发,配着不锈钢架玻璃台面的茶几,很雅致。电视柜的颜色稍深一些,浅黄中透着一些红。电视机是银灰色,二十九英寸的。在梁慧云看来,整个客厅还是非常协调的。她推开另一个居室的门,这是一个色调很古朴的书房,墙面、房顶是白色,书桌、书柜和椅子全都是古铜色,地上铺着比古铜色稍浅一些的地板革。穿过书房是一个七八平方米的阳台,梁慧云站在阳台往外望,竟有几株高过楼顶的白杨,白杨下面,有草坪,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小灌木。她特别喜欢看绿色植物,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她拉开阳台的窗户,关上书房与阳台之间的门,一蹦一跳地跑到厨房。厨房不大,但空间利用得很好,海蓝色的整体厨柜配着白色的墙壁,让人感觉既整洁又清爽,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这是一个非常温馨而功能齐全的家了。梁慧云把双手用劲举起来,嘴里禁不住喊了一声:“耶!”

       梁慧云之所以对这套小房子这么用心看,这么在乎,是因为从今天起她就要天天在这里生活了。尽管这房子还不属于她,但能住在这里也很不错了。比起她租住的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民房要好多少呀。

       梁慧云的心情很不错,洗漱的时候,嘴里还哼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刚化完妆,手机就响了,一看是他,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接电话。

       “喂,谁——呀?”梁慧云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有点嗲声嗲气。

       “起来了没宝贝儿?我刚忙完。”电话那头知道她在故意问,也不回答是谁,直接说话。

       “都几点了我还不起来,说,想我了没?”

       “别闹了,我在办公室。你今天搬不搬家乖?你要搬了我下午安排一家搬家公司。”

       “我那点东西还用得着找搬家公司?你先忙吧,我一会儿过去收拾一下,你下班路过那儿拉回来就行了。岩哥,我爱你!”梁慧云说着就在话筒上亲了一口,“听见了吗?我也要!”

       “好,行了,外边还有客人等我呢。”电话那头也回应了一个“啵”,梁慧云这才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被梁慧云称作岩哥的那个人叫杨子岩。他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车,当然,也有自己的家庭。对这些,梁慧云都一清二楚,但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都感到吃惊。当梁慧云从与程晓雪的交往中发现了她的秘密以后,刚开始真有点看不起她,后来却开始羡慕她,因为她看到程晓雪生活得非常舒适,钱随便花,经常有车接送,有吃不完的饭局。梁慧云刚来河滨的时候,在一家汤圆厂工作,搓汤圆手都冻烂了,天天起早贪黑,每顿饭不是烧饼就是馒头,有棵葱有头大蒜就是很不错的就头。就这样,一个月才挣五六百块钱,但她咬着牙坚持到了农历年底。春节过后,她就开始在程晓雪介绍的一家美容美发屋学洗头、洗面,这里虽然乱一些,但还比较正规,没有“特殊”服务,偶尔会有一些男客人说点骚话,甚至动手在身上乱摸一把。梁慧云开始也有点接受不了,但她害怕到工厂上班的劳苦,加上程晓雪的劝说,尽管受点小气儿,但收入能高一些,也就逐渐适应了。

       程晓雪在一家洗浴中心做小姐,究竟有多少收入梁慧云弄不清楚。梁慧云知道以后,程晓雪也不再对她隐瞒,有了饭局,有时就喊上梁慧云,梁慧云刚开始不好意思去,慢慢也就习惯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梁慧云认识了做钢材生意的杨子岩,双方都很合心,就开始交往起来。

       杨子岩很文气,话不多,声音很像影视演员巍子,特别有磁性;人长得很周正,一米八零的身高,标准的国字脸,眉目清秀却也透着男性的粗犷。梁慧云更喜欢的还有他身上那种深沉的、不事张扬却透着自信的男人味。梁慧云与杨子岩交往的三个多月中,他没有对她做过一次粗野的举动,也从来没有直来直去地给过她钱。梁慧云也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一次钱,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吃亏,两千多元的手机买过,衣服买过,甚至连内衣内裤都买过。更重要的是梁慧云与他在一起开心。每次吃饭,都是让梁慧云点菜,每次送梁慧云回家,他都会买些平日里少不了的日用品,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就这样,梁慧云一天天走近杨子岩,在两个人温馨的生日宴后,梁慧云跟杨子岩去了他秘密的“行宫”,水到渠成地把自己变成了杨子岩的女人。

       梁慧云出了门,感觉特别爽。她把新家的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链上,把原来租的房门钥匙摘掉,那种从心底深处产生的朦朦胧胧的感觉让她有点飘飘然。在她想来,河滨就属于她了,杨子岩也是她的了,她甚至有点感谢那位给她写纸条的南杰同学了。

       从小区出来,梁慧云拦了辆的士,去她在汤圆厂附近的家。在厂里干的时候,三个人一起租一间房子,后来离开汤圆厂就自己租了一间。房子虽然小,但被梁慧云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里面充满了女孩的青春气息和淡淡的女人味道。

       尽管要搬新家了,梁慧云还是有点留恋。毕竟,这是她几个月来营造的一个小家。在这里,她可以哭,可以笑,还可以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外边再不开心,一到这间小屋,心情很快就会好起来。特别是在美容美发屋的时候,有些客人总吃她的豆腐,受了气心情不好,下班一回家,她就属于自己了。买不起电视机,就花几十元钱买了个随身听收音机,听听歌,也很舒心。三个人一起租房的时候,一个月房租总共才六十元钱,但一个人也租不起。刚上班的时候她还借了程晓雪一百元钱。那时,她常想,什么时候自己能租一间房子就好了,她不敢奢望像程晓雪那样租个一室一厅,能有一间房子就行了。

       想想这么快就住进了两室一厅的房子,梁慧云感觉像做梦一样。半年多来,她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女孩漂亮就是资本;再如,在很多时候,有了钱才有说话的资格。她清楚地记得,她刚到河滨市的几天,住在程晓雪家里,虽然程晓雪对她很好,但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做什么饭、炒什么菜都要问,去街上吃饭也不敢点菜,吃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

       梁慧云很快就收拾完了。她的东西的确少,除了被褥就是衣服,她分别打了包。 那个花一百元钱买的折叠衣柜,她不准备带走,打算送给原来一起租房子的一个叫任芳的女孩,就在一栋楼上,如果她不在,让房东转给她就行了。任芳是程晓雪认识的一个同县老乡的妹妹,比梁慧云大一岁,小学都没有读完,人长相一般,但特别善良,特别老实,对梁慧云也挺照顾的,她在厂里已经干了两年,梁慧云就是通过她进的厂。

       梁慧云找到房东,把钥匙交了,水电费结了,就去找任芳。凑巧任芳在,俩人就说了一会儿话。梁慧云就劝任芳,别在汤圆厂干了,回头让哥哥找个轻松点的活,任芳说,俺没文化,只能干掏力活,累点苦点不怕,不用操心就中。梁慧云不好再说什么,就告诉了她自己的手机号,说有事了打手机,然后两个人一起把折叠衣柜抬到任芳屋里,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子岩就到了。

       杨子岩虽然来过这个小屋,但待得最长的一次也不超过半小时,而且每次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抽支烟,说会儿话就走了。很多时候是把梁慧云送到门口就走。

       杨子岩跑到楼上见梁慧云与人说话,朝任芳点了点头,就拿着一大包东西下楼了。梁慧云也与任芳依依惜别,拿着东西走出这个都市村庄平平常常小院的大门。走了好远,还回头看了看她住的那座楼房。

       “慧云,走吧,别留恋了。”杨子岩站在“奥迪100”一边,手里拿着一支刚刚点着的烟,耐心地等着梁慧云慢慢走来。

       梁慧云突然想哭,她尽管还只有十七岁,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有自己的思想,她知道自己是在傍大款,会被人看不起,甚至耻笑。但她渴望在这个城市过上舒适安逸的生活,她无法抵挡杨子岩带给她的各种诱惑。

       坐在车上,杨子岩看到梁慧云脸上的泪珠,他把她揽过来,把泪珠一点点吻去。梁慧云也用力抱着他,止不住哭出了声:“哥,你要对我好一辈子!”

       “我会的,云,我会的,”杨子岩双手捧起梁慧云的脸,“好了,不哭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杨子岩的老婆了,记住,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相信我!”

       梁慧云含着泪水点了点头,深深地把头依偎在这个比她大十八岁的男人怀里。

       梁慧云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下车买菜。她坚持要在家做饭吃,因为这是搬到新家的第一顿饭,杨子岩当然依她。

       等到杨子岩把东西搬上楼,梁慧云也买好菜回来了。她不让杨子岩动,自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她要像个老婆,当老公回来的时候,能吃上可口的饭菜。杨子岩就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抽着烟,脸上洋溢着春风,对,就是春风!他有多少年都没有这样惬意过了。

       不一会儿,两碗中原吃法的捞面条就放在了餐桌上。现在的天还不算太热,面条过了一遍热水,这样面条就不坨了,炒鸡蛋卤,上面放了一小撮黄瓜丝和荆芥叶。杨子岩也是中原人,当然喜欢这样的吃法。杨子岩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的捞面条了,他甚至有点儿激动,顺手就把梁慧云揽过来,用力地抱着她,嘴里就叫了一声老婆。

       “老公,吃吧,我的汗沾你衣服上了。”梁慧云抬起头,看着脸上写满感动的杨子岩,很甜地笑笑,“你坐这儿老公,我去给你拿辣椒油和醋。”

       “老婆你真棒!”杨子岩抱起梁慧云转了一圈。

       梁慧云是个很有心的人,她知道杨子岩喜欢吃面条,还离不了辣椒油、醋。买东西的时候,她先写了一个纸条,然后一样一样买,一次就把厨房里的各样调料全买齐了。凭这一点,就能看出她是一个很会生活的小女人。

       俩人一边吃一边说着情话,都幸福得变了样,最后,说到了梁慧云下一步的安排。

       “慧云,那边你也好长时间不去了,也不能去了,从明天起开始报名学电脑,学完了再说工作。”杨子岩说得很严肃,也不容梁慧云不愿意,“好吧,就这样定了。下午你可以到街上转转,晚上我就不能陪你了,明天早点起床,我送你去电脑学校。”

       梁慧云点点头,她很清楚,他是为了她好。他绝对有能力把她养起来,但他知道女人没事做是不行的,特别是年轻女人。梁慧云也不愿意天天在家待着打发日子。以前,她天天蒙着头过日子,混一天算一天,没想过“今后”。如今,她有目标了,要学电脑,还要上班。她要告别过去的懒散,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第二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程晓雪来到梁慧云的新家,羡慕得不行,甚至有点嫉妒。自己到河滨市已经两年多了,才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梁慧云才来半年,就住上了两室一厅,不光不用拿房租,还找了这么好的一个情人。

       “慧云,还是你命好呀,来到河滨什么苦也没吃,就碰到杨哥这么好的人,对你这么上心。”程晓雪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是酸酸的。

       “看你说的,还不是你照顾我才有了今天,再说,才刚开始,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连三千块的存款都没有,你都好几万块了。”梁慧云笑笑,一边为程晓雪打开一盒酸奶。她知道,程晓雪心里肯定不舒服,当初她也曾嫉妒过程晓雪。

       “几万块钱能干点啥,像这样一套房子也得十几万,别说更大的了。”

       “你都想着买房子了,我有什么呀,这房子又不是我的,说不定哪一天就离开了。”梁慧云尽管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自信,“晓雪,你想吃什么,是在家里做还是出去吃?马上六点了。”

       “要不出去吧,很久都没吃过地摊了,咱去吃羊肉串、涮牛肚吧。”程晓雪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脑教材,“这是他的电脑书吧?他好像很有文化吧?”

       “是我学的,学两星期多了,学的办公自动化,五笔打字,他非让我学,说学好了再给我找工作。”梁慧云暗自有点得意。

       “你是真命好呀,他把以后的事情都替你想好了。”程晓雪又是一脸的羡慕。

       对杨子岩,程晓雪是知道的,她在兴达洗浴中心的时候,杨子岩经常带客人去洗澡,但杨子岩总是把客人安排好以后,自己在大厅里做个足疗或是修修脚、掏掏耳朵,从来不找小姐做那种事。很多小姐都认为他抠儿,不愿为他服务。程晓雪觉得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横得不得了,为他做过几次足疗,还聊得来。一次,程晓雪问他:“为什么不上楼找小姐玩玩?”他说:“在这里没感觉,要找就找一个感情好的情人。”接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给我介绍个吧。”程晓雪清楚杨子岩是看不起这里的小姐,也半开玩笑地问:“你要什么标准的?我给你介绍你给我啥好处呀?”杨子岩说:“一定要没做过小姐的,素质要高,漂亮就不用说了。只要满意了,你要什么都行,但标准是五千元以下。”程晓雪说:“好,一言为定。”

       就这样,程晓雪想到了梁慧云。开始她心里有点出卖朋友的感觉,为了利益,说白了就是为了钱,让一个男人打朋友的主意,实在有点损。为了不让梁慧云觉察到,程晓雪先暗地里带杨子岩到梁慧云工作的美容美发屋偷偷地看梁慧云。杨子岩满意了,程晓雪又给杨子岩出主意,让他去找梁慧云洗头洗面,不要提程晓雪,再趁机会约出来吃饭,只要对她好,一来二去肯定就成了。程晓雪特别提醒杨子岩,必须慢慢来,不能着急,因为她了解梁慧云的脾气。

       事情果然如预料的那样,杨子岩与梁慧云越来越好。后来杨子岩给了程晓雪三千块钱,也算兑现了诺言。程晓雪也曾内疚过,后悔不该把梁慧云引到这条路上,但后来也就释然了,梁慧云过得越来越好,再说又不是谁逼着她去做的,是梁慧云自己愿意的,我程晓雪还有什么愧疚的?在河滨,多少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她一个高中上了还不到半年的女孩子,能有人看得起她就不错了。

       程晓雪甚至还想,当初自己怎么就没能碰上杨子岩这样的人?比起梁慧云,她是真的没少受苦,也没少受气。

       程晓雪从小就长得可爱,一对双眼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儿,配上白净的瓜子儿脸,特别招人喜欢。但在学习上她始终没开窍,总是排在班里的最后几名,还喜欢在自习课说话呀、与其他同学玩点什么呀,因此,尽管她外表可爱,但老师并不喜欢她。随着年龄一天天大起来,程晓雪也感觉没有面子,初二没上完就退学了,父母无论如何劝,她就是不去学校。就这样,她结束了被老师和同学看不起的学校生活。她多次说过:“别人留恋学校生活,我从来就讨厌学校,也讨厌老师,我就是天生的不会学习的人,可我并不傻。”

       程晓雪的确很聪明,会说话,有眼色,出了学校门人人都喜欢。

       程晓雪来河滨很偶然。她刚不上学,她在河滨的姑奶的儿媳妇,也就是她的表婶,歇了一年多产假,单位催着上班,还不到一岁的孩子没人管,要找一个保姆。就这样,1998年4月,程晓雪就被爸爸送到了河滨。刚开始,程晓雪很高兴,能到城市生活,虽然还是个保姆,可总比在农村修理地球好得多吧。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孩子太难管了,特别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家时,孩子哭起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奶也不喝,逗他也不理,对程晓雪所做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就一个劲哭。刚开始时她也跟着哭,小家伙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程晓雪就破涕为笑。后来,她就盼着什么时候不再做这个保姆。

       几个月过去了,孩子一天天大起来,开始在家里待不住了,天不太热的时候,程晓雪就推着孩子到院子里转,有时也走出院子,到附近的一个公园转悠。后来,她认识了汪碧霞,一个三十来岁的漂亮女人。

       程晓雪第一次见到汪碧霞,是在“红月亮美发屋”门前。程晓雪推着孩子向公园走,一个漂亮女人就弯下腰摸着孩子的脸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这么帅。”小家伙友好地冲那个女人笑了笑,大概这就是男人的天性,从一出生就喜欢漂亮女人。

       “我婶家的,叫天宝。”程晓雪感觉这个女人很亲近。

       “哦,天宝,不错,哈哈哈……”女人的笑声很响亮。

       程晓雪被她笑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叫汪碧霞,汪是三点水加一个姓王的王,碧是碧绿的碧,霞是霞光的霞,是这里的老板。”女人说着指了指后边的发屋,又问:“姑娘多大了?有十八?”

       “没有,我才十六。”程晓雪不知不觉就与汪碧霞拉近了距离。

       “这么漂亮,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呢。”汪碧霞递给程晓雪一个纸片,“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找我。”

       程晓雪接了纸片,心里美滋滋的。以前只知道自己漂亮,但具体漂亮到什么程度心里没底,在河滨有人夸她美,肯定不是一般的漂亮了。程晓雪开心地推着孩子走向公园,脚步都是轻的。已经入秋了,体育场的广场上有人在放风筝,她特别喜欢看飞在天空的风筝,各种各样的风筝凌空飞翔,很美很美。

       程晓雪对汪碧霞有了好感,每次从红月亮美发屋门前过,都要停下来与汪碧霞聊几句。程晓雪看美发屋的几个姑娘都很漂亮,穿得都很洋气,都带着传呼,有的还拿着手机,花钱很大方,程晓雪总见她们买冰激凌。她们站在店门口,有客人了就到屋里去。

       “啥时候来俺这吧,你看她们,那才叫潇洒,天天说说笑笑就把钱挣了。”汪碧霞从程晓雪羡慕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行吗阿姨?”程晓雪瞪大眼睛认真地问。在她看来,在这里比她当保姆不知要强多少倍,何况现在她是一心不想做保姆。

       “叫姐,你叫阿姨不把我叫老了?怎么不行呀,你比她们漂亮。”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呀,宝宝才一岁零几个月。再说,我就是干也不能在俺叔家门口呀。”程晓雪有点失落。

       “别急,你还小着呢,只要想干,我在市东郊还有个店,你可以去那里。”

       “再说吧。”程晓雪悻悻地走了。

       程晓雪自从有了到美发屋工作的想法,就天天盼着孩子长大,每待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但她也不能提出来走,一来表叔表婶对她都很好,二来她对孩子也有了感情。

       这年刚过了十一,姑奶提前退休了,搬过来与表叔一起住,也是为了照顾孩子。程晓雪就趁机提出来,有姑奶看孩子,自己在这也没事,想去学点手艺。

       这也正合了姑奶的心意,客气了几句,也就顺势答应了。程晓雪就说想学美容美发,将来回到家也算有个手艺,已经找好地方了。

       程晓雪到东郊“君畅美发屋”上班的第一天中午,汪碧霞就请她和店里的四个姑娘吃了一顿红焖羊肉,当时流行红焖羊肉,美发屋所在的街上有好几家这样的店。程晓雪从来没吃过红焖羊肉,吃饭时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一个穷人到了富人家里,见了什么都稀罕,不知道也不敢问,心里毛毛的。汪碧霞很热情,一个劲地给程晓雪夹菜,还对其他姑娘说,晓雪是咱的小妹妹,谁也不能欺负她,更不能打她的坏主意。

       程晓雪就想,都是女孩子,会打她什么坏主意呀?但她没好意思问。

       吃过饭,汪碧霞对其他姑娘说:“你们回店里吧,小红你操点心,这就交给你了,记好账,态度好点,多拉点客人。我带晓雪去办点事。”

       然后,汪碧霞就领着程晓雪去了一家澡堂子。程晓雪也不多问,只管跟着她。到了澡堂,程晓雪见汪碧霞痛痛快快脱光了衣服,也跟着脱了,可她身体是曲着的,不敢直身,两只胳膊也紧贴着上身,但那细腻白嫩的皮肤还是让汪碧霞惊奇,一看就知道是个天生的迷死男人的主儿。汪碧霞见她这样,就对她说:“晓雪,大方点,把身子站直了,胸挺起来,在这里都是女人,你怕什么。”

       程晓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挺了挺胸,一下子就脸红了。见程晓雪脸红,汪碧霞说:“走,洗澡去。”这才消除了程晓雪的拘谨。

       汪碧霞的身段原本不错的,只是现在稍有点胖,全身如一张皮,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光滑细腻,虽不像程晓雪那么耀眼的白,却洋溢着少妇迷人的风韵,很性感。

       两个人从蒸房出来的时候,皮肤那个白,那个滋润,那个细腻,真叫美妙绝伦。        这家澡堂女部没有干蒸,也没有大池,只能湿蒸和冲淋浴。20世纪90年代初,中原的澡堂里流行什么“枪林弹雨”、“芬兰浴”、“桑拿浴”,无非就是用水冲,用蒸汽蒸,后来大众化的也就是干蒸和湿蒸,干蒸就是平时所说的桑拿浴,蒸房是木头做的,用电炉子把矿石烧热,淋上水就产生蒸汽,人在里边一会儿就出透了汗,不过热也挺让人难耐,蒸的时间长了也受不了。湿蒸是直接从暖气管道里把蒸汽放到蒸房,人在里边虽然也能出汗,但有点缺氧,不舒服。

       汪碧霞与程晓雪洗完,穿上睡衣来到大厅。这是个男女混合的休息厅,洗过澡的男女浴客都可以在这里休息,聊天、打牌、捏脚、修脚、按摩、打耳朵,服务项目应有尽有。男部还有包间,可以在里边说事,打麻将赌博。还有一些洗浴中心提供隐蔽的服务,说是按摩,其实就是性服务。

       程晓雪跟汪碧霞来到一个角落的地方,在茶几两旁相对而坐。这时候还单纯的程晓雪根本不知道汪碧霞另有目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不会白白对程晓雪好,她要给程晓雪上课,把程晓雪变成她的摇钱树。

       “晓雪,我问你你一定要说实话,别不好意思,这关系到你今后的生活,你按我说的去做,保准你能过上好日子,我不害你,也不强迫你。”

       “嗯。”

       “有人摸过你吗?”

       程晓雪脸红了一下,摇摇头。

       “也没人碰过你吧?就是——做过那事吗?”

       程晓雪再次摇摇头。

       接着,汪碧霞开始给她讲她今后要怎么做。

       “你给客人服务,要让客人摸,让客人抱,摸摸脸,摸摸胸,搂搂抱抱都没关系,但在你没开苞之前,千万不能做那事,记住姐的话。客人到咱这就是图摸一把抱一抱,占你点便宜,你不让摸不让抱就没人找你了。”

       程晓雪听得一脸羞红。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对什么都似懂非懂。

       到了君畅美发屋,程晓雪才发现,除了要让客人摸摸抱抱,还有更让人恶心的事,那就是给客人“打飞机”,就是为男人手淫。开始,她不想干,宁可多出点力给客人按摩,也不愿干那种龌龊的事。可后来见的多了,加上收入没有别人的多,也开始做。一个姐们儿告诉她,做的时候,你就只当那不是个人,就是个机器,习惯就好了。她试着去做,头几次她甚至想吐。

       其他姑娘也有“出台”的,说穿了就是陪客人睡觉,在美发屋,这也是来钱最快的路子。这时候,程晓雪还没有想自己的事情,她乖乖地按汪碧霞的话去做。汪碧霞不发话,无论谁找她,打她的主意,她都坚守着最后的底线,不卖身。

       程晓雪很快成了这里小有名气的小美女,她像其他姑娘一样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程小丽。

       到了第二年春天,程晓雪已经在美发屋干几个月了,她被客人骂过,当然也被客人无数次地摸过、搂过。记不清流过多少次泪,她甚至想过回老家,每到这时,领班的小红就会劝她:“哭什么,女人结了婚不也是那样让男人摆布吗?趁年轻干几年挣点钱,挣够了就在河滨找个人嫁了过安稳日子。”

       汪碧霞也说她,回老家找个婆家一出嫁,天天守着那几亩地,就熬吧。想想,程晓雪真的很怕,咬咬牙,就挺了过来。

       程晓雪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一大早,汪碧霞来到店里,对程晓雪说:“今天什么都不要干,跟我去见个人。”

       说着拉起程晓雪就走,打的去了河滨饭店。

       到了饭店的一个房间,汪碧霞关上门说:“今天有个重要的客人,河滨机械厂的孔总看上你了,点名要你,出价三千元,给你两千元。这也是难得的机会,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你心里也别有啥顾虑,到咱这的女孩早晚都有这一天。一会儿我就走了,你在这陪孔总玩,一定要听话,要温柔,要让他高兴,什么时候让你走你再走,他会送你的,钱你不用管了,从我手里拿。”

       其实汪碧霞与孔老板说好的是五千元,她自己拿了三千元。

       程晓雪听了,并不吃惊,因为她早就看出来了,她早晚都要走这条路,在这个大染缸里,白布进来是不会再白着出来的。她没有出声,也没有表示什么。

       “妹儿,你都十七了,也算长大了,我有点舍不得,可你在这干总有这一天,想开点,以后也能多挣点钱了。”

       汪碧霞说着抱了抱程晓雪。程晓雪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汪碧霞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汪碧霞打开了电视,程晓雪的眼睛看着电视,却不知道看的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有人敲门。汪碧霞拉开门,进来一个四十多岁、方头大耳的矮胖男人。

       “孔老板,你来了。小丽我交给你了,我就走了。”汪碧霞说着拉开门向外走,又对程晓雪说,“小丽,好好照顾孔老板,我走了。”

       孔老板向汪碧霞摆摆手,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门。

       程晓雪坐在那里没动,她没有多想,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也没有深刻的思想,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年龄跟她爹差不多。

       事情并没有像程晓雪想象得那么痛苦。孔老板长相不讨人喜欢,但对人还算体贴。整个过程她也没有经历太大的痛苦。完事后,程晓雪没有哭,没有后悔,甚至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宛若一个人坐了过山车,风驰电掣的刺激之后,在好长时间内都意犹未尽……

       就这样,两千元程晓雪就把自己卖了。从那时起,她彻底成了“鸡”,夜里出台,在洗浴中心坐台,到歌厅坐台,陪人出去旅游,只要给钱,她什么都干。她的生活开始与男人离不开。有时,她会与一个可心的男人好上一段时间,但她的生活和工作无法让任何一个男人去容忍她,最终选择离开她。一年多来,钱也挣了不少,花得也多,吃、穿、玩她都舍得花钱。人却是越来越无所谓了,用她的话说,既然到了这一步,就多多挣钱吧,什么时候挣够了,买套房子把自己嫁掉,就算修成正果了。而她不会想到,一个女性,一旦走上卖淫这条路,不但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同时也把自己这辈子的幸福给卖掉了。

       如今,她的同学、好朋友梁慧云,虽然也不得不傍上一个老板,但比起她做“鸡”要好得多了。

       初夏的河滨气温已经很高了,今天最高温度达到了三十五摄氏度。人们都说,河滨一向是没有春天的,当冬天过去,天气一转暖,就该穿夏季的衣服了。梁慧云与程晓雪出了小区,打的直奔河滨闻名的风味小吃一条街。在这里,汇聚了各种各样的小吃,什么灌汤包、水煎包、黄焖鱼、筒子鸡、麻辣羊蹄,还有小糟鱼、炒凉粉、热豆腐、涮牛肚、粉浆面条、羊杂汤、驴肉汤、牛肉汤,再就是烤羊肉串、铁板烤鱿鱼、螺蛳、大虾、咸水鸭、炸臭干子、热干面、牛肉拉面、米皮、米线、麻辣烫、鸡血汤、杏仁茶,可谓应有尽有。要吃遍这里的小吃,一天吃五样,也得吃上一个多月。

吃小吃要会吃,比如吃这大虾,一定要吃辣的,先拽下两个螯腿,把壳咬开,把里面的虾肉吃了,接着把虾头与身分开,再把虾头掰开,把上半部分的虾黄吃了,再吃下半部分,这上边可以吃的东西很少,关键是要吮,把里边的汁吮出来,最后是虾的后半部分,这也是肉最多的部分,把壳子剥了,再把虾肉蘸点汤汁。这种虾能吃的肉并不多,也就是吃个味道,最大的享受就是吃的过程。再说这涮牛肚,到底是古都洛阳的小吃,做工很精细,先把煮熟的牛肚削成很薄的小方片,用细竹签串起来,再像涮羊肉一样放在汤汁里煮,吃的时候蘸着配有芝麻的辣椒油,一片一片吃,香辣可口,回味无穷。

       梁慧云与程晓雪出现在还没有天黑的小吃一条街上,显得格外醒目,她们从坐满食客的、烟雾缭绕的街道走过,身后是无数男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梁慧云穿得很朴实,一件白色的贴身半截袖上衣,一条白底蓝竖条的筒裙,配着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就像一个成熟的大学生。程晓雪就有点艳丽了,白色低领无袖紧身短上衣让乳房若隐若现,水磨蓝低腰紧身裤把小腹与臀部箍得紧紧的,上衣与裤腰中间裸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这就是正在河滨市年轻女性中流行的低腰裤。穿低腰裤不是所有女性都能达到最佳效果的,腰要细,肚子不能大,肚脐要美,皮肤要好,这样穿出来才漂亮迷人。程晓雪样样都占,浑身透着撩人的性感。

       两个人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要了一盘螺蛳,一盘大虾,十块钱的涮牛肚,五块钱的烤牛板筋,五块钱的烤羊肉串,又点了一份小番茄,一份煮毛豆。除了板筋、羊肉串要现烤,其他的菜都是现成的,说话间就端了上来。两个人各要了一杯生啤,吃着喝着,很是过瘾。

       “羊肉串多放点孜然粉和辣椒。”程晓雪对着烤羊肉串的师傅吆喝,转过来又问梁慧云,“你吃不吃羊外腰?”

       “以前好像吃过,挺好吃的,外腰是啥呀?”

       “就是公羊蛋呗。”

       “那我还是不吃了。”梁慧云一听是那玩意儿,马上就没了吃的兴趣。

       “我要两个,”程晓雪对传递羊肉串的小伙子摆了摆手,“再烤两个外腰。”

       正吃着,梁慧云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杨子岩,赶紧擦了擦手去接。

       “老公,你在哪儿呀?我在小吃一条街与同学吃饭呢。”

       “哦,我刚从机场送人回来,还没吃饭呢,马上进市了,你们等我。”

       梁慧云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自从搬到新家两周多以来,除了白天见了几次面,杨子岩只在这里住过三个晚上,就那还是向家里说了谎。头几天,他不在的时候,梁慧云也没感觉什么,只是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慢慢地就不行了,思念像一条虫子一样吞噬着她的思维。她什么都做不成,也睡不着,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会儿电视又把她吵醒,再睁开眼看,一整夜都不回床上睡觉。现在,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思念。杨子岩回到那个家,不但没法接手机,连信息都不能及时回。很多时候,梁慧云不停地给他发信息,发着发着,她就止不住流起眼泪。这才刚刚开始呀,以后等待的日子长着呢。

       《诗经》有曰:“士之耽兮,犹可说(tuō)也;女之耽兮,不可说(tuō)也。”意思就是男的堕入情网还可以解脱,女的要堕入情网就无法解脱。梁慧云就是这样的处境。杨子岩有她,还有家庭,他离开这里,还可以与老婆孩子在一起。梁慧云只有杨子岩,在漫漫的长夜里她只有靠思念和做梦去安慰自己。

       程晓雪自顾自地吃着、喝着,她拿出一支烟点上,说:“慧云,我憋不住了,想抽烟,你抽吗?”

       “我现在不抽。”梁慧云摇摇头。杨子岩说过她,在公开的场所还是不要抽烟,尽管现在女性抽烟不足为奇了,但抽烟还是会影响女性形象的。再说,梁慧云的烟瘾还不是太大,那只是一种习惯。最初,她是在程晓雪的怂恿下抽着玩的,后来抽上了瘾,一周能抽两三盒,都是躲在屋里偷偷抽。

       杨子岩赶来的时候,两个人把点的菜差不多吃完了,杨子岩也是冲着烧烤过来的,又添了十块钱的羊肉串,十块钱的板筋,两个羊外腰。

       当他们吃完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城市的霓虹灯正开得绚丽。梁慧云望一眼天空,却看不见有星星,她这才发现,河滨的天是看不见星星的,只有朦胧的月光。

       送走程晓雪,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多了。程晓雪一下车,梁慧云就忍不住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着看杨子岩,后来干脆就偎在他肩膀上。

       “老公,我想死你了。”梁慧云闭上眼睛,喃喃地说,如醉如痴。

       “我也想你宝贝儿,”杨子岩伸出右手抱了一下她,然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马上到家了,让我好好开车。”

       杨子岩开得很快,说起来三天都没见梁慧云了,他也有点迫不及待。

       一进楼梯口,杨子岩就把梁慧云抱了起来,一口气跑到三楼。

       “你累了吧老公?”梁慧云偎在杨子岩胸前,不停地用手撩拨着他的头发。

       “不累,要是背着,我能把你背到五楼。”

       梁慧云就俯在杨子岩的背上要他背,杨子岩背起梁慧云,“噔噔噔”就爬上了五楼。进了屋,两个人相对而望,望着望着,就猛地抱在一起,嘴和嘴也黏在一起。好大一会儿,梁慧云从深吻中挣脱:“老公我出不来气了。”

       杨子岩还要亲,被梁慧云轻轻推开:“老公,咱还是先冲个澡吧,一身的汗,浑身都是黏糊糊的。”

       “好吧,今天我给你洗澡,让你享受享受五星级待遇。”

       梁慧云脱了衣服,凹凸有致的身段在灯光下有点晃眼,她并不是特别白,是那种看起来很健康的白里透红,皮肤特别光滑细腻,浑身没有一颗痣,没有一块疤。杨子岩把沐浴液倒在手里,用手在梁慧云身上来回滑动,梁慧云闭着眼睛,身子随着手的滑动而摆动,那手滑过处,如一股强电流,让她冲动,让她沉醉。当他的手滑过那神秘的领地,梁慧云尖叫了一声,一转身就抱住杨子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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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誉顾问:杨 炼

       总       编:木 子(相思枫叶丹)

       主       编:王跃强

       编       委: 雪 儿   河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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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名录:文学沙龙作家诗人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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