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古走来的“魔笛”,藏着怎样的秘密?
你可曾听说过“口弦琴”这种古老而神奇的乐器,“一把口弦,只为一人守候!”将人与物的灵魂二者高度合一,又普遍存在的乐器恐怕也只有“口弦琴”了。笔者第一次听到口弦琴的演奏时,被满满的悲凉情绪所萦绕,颠覆了笔者对音乐娱乐性的认识。
纳西族口弦非遗传承人和冬月讲述了这样一个传说“云南玉龙雪山脚下有一对相依为命的放牧兄妹。一天,妹妹在草地上发现了一只精美的红色口弦琴,拾了起来,哥哥看到后夺过扔到一旁,告诉她口弦琴上有别人的灵魂不可以随便拾捡。可是妹妹实在太喜欢这只口弦琴了,便偷偷的藏了起来,在深夜无人时悄悄吹向它,说来也怪,那些别人要练上三年的曲子,妹妹一遍就吹的很娴熟了。就这样,十里八乡没有人能比得过她,一天,从外地来了一个小伙子相约天荒坪上比试,吹奏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口弦让两个年轻人相爱了。但由于家人的反对,最终他们选择跳下玉龙雪山……”。少数民族地区有很多这样的传说。
口弦,古人称为口簧,西方人称为Jew's Harp,是一种具有胚胎型意义的、最为原始的古乐器,素有人类音乐“活化石”的美誉。一种世界多元发生的文化现象,在世界五大洲均有分布。中国的口弦琴分布在黑龙江、新疆、青海、宁夏、甘肃、陕西、西藏、云南、贵州、台湾等30余个地区。它们的称谓也因地域不同而显得异彩纷呈,赫哲族“悲琴”,满族“莫库尼”,哈萨克族“阿吾孜考姆兹”,傣族“比埋”,佤族“合浪”,纳西族“控孔”,傈僳族“马锅”,哈尼族“阿也”等等。
各国各民族不同时期口弦琴
中国自古素有“女娲作簧”的古史传说,《魏书·乐志》:“女娲之簧,随感而作,其用稍广。”“西王母命侍女许飞琼鼔震灵之簧”载于《汉武内传》,意指新石器时代母系氏族社会部落首领,开创了远古时代的口簧艺术。
今云南纳西族的象形文字中有竹口簧和演奏竹口簧的字符。据字形推断,这种乐器最初是竹制的。纳西象形文字写为:
《阿诗玛》撒尼长诗中写到:“破竹成四块,划竹成八片,青青的竹子啊,拿来做口弦。口弦轻轻地响,弹出心里的话,甜甜的声音啊,爱它和宝贝一样。”从中可以看出撒尼族口弦琴的材料与制作过程。由此判断,口弦最初的材质为竹簧,并取材于自然。骨制与铁制口簧是后来才逐渐出现的。据考古发掘和文献记载,骨制口簧在夏商时代已经流行,中国辽宁夏家店下层出土(商代至西周时期)骨质口弦琴,是目前世界上最早的口弦琴。
口弦琴展览!
2017年8月,中国民族博物馆精选馆藏五分之一的口弦琴藏品在湖北省博物馆推出了“初音——世界口弦文化艺术展”,希望通过展览能给更多的学者与口弦琴爱好者提供研究线索,将其潜在的学术价值发掘出来,更好地惠及社会。
在准备展览资料期间,为了《初音——世界口弦文化艺术展》图片与音像资料的版权问题,更是对博物馆作为宣传平台的学术严谨把控,展览工作团队从四川老凉山基只乡非物质文化遗产竹质口弦的制作到纳西族、傈僳族、摩梭人、宁夏回族等口弦文化生存环境的拍摄,再到内蒙古海拉尔口弦与萨满巫师关系的求证,做了扎实的基础筹备工作。
口弦琴的制作根据地域环境不同,取材不同。竹簧主要为:取材、熟材、切割、焙烤、调音等过程;金属口弦主要为:取材、弯钢、锯槽、打磨簧片、安装簧片、弯尖硬化、锯尾和测音等。中国口弦琴的制作仍保留着手口相授的技艺特征,虽工艺并不复杂,但是制作者必须具有丰富的经验,尤其是调式的确定环节,对于这些并不懂音程关系的传承人来说是制作过程中最难的一关。
四川省凉山州昭觉县四开乡瓦里乃拖村尔苦社彝族的吉古比哈,14岁开始学习制作彝族铜片口弦,是彝族铜片口弦制作传承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位,边务农边制作口弦,即便这并不能给他的生活创造多少经济价值,但是他四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他的学生石头对我们说,铜质口弦音程关系通过打磨口弦琴的磨音槽来确认的这一点,在过去只有确认了师徒传承关系才会传授。如今,吉古比哈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们并对社会公开展示,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学习并传承这门技艺。
铜质/铁质/竹质口弦琴制作人
古代中国素有“礼仪之邦”的称谓,“礼乐文明”是区别东西方文明的一个重要方面,礼乐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与塑造是其它任何一种文化现象无法比拟的。口弦琴具有的抒情、通神、伴舞乃至话语功能,是古代中国颇具诗性的乐器之一。《乐记》载子夏对魏文侯论古乐时,曾提及“弦、匏(pao)、笙、簧,会守拊鼓”。汉《三辅黄图》卷三《建章宫》:鼓簧宫,《汉宫阙疏》云“鼓簧宫周匝一百三十步,在建章宫西北。”口弦琴的礼乐性通过历史遗存已清晰地展示出来。可以看出口弦琴在汉代已发展的相当成熟,不仅是国乐的重要组成,也是贵族间流行的雅器。
口弦琴在部分民族文化中的通灵法术功能至今还有遗存,凉山彝族认为神主宰者人的命运,掌握着生活中的祸福凶吉,因此在祈祷神的恩赐时,首先要向神弹奏口弦,用口弦声来感动愉悦神明。金属口弦曾是东北亚地区草原游牧民族萨满巫师的重要身份象征,是用于请神或占卜的法器。萨哈人也以它为法器用于为患者治病,驱除体内的病魔。并在朝阳升起时分,由巫师带领全体萨哈村民面向太阳闭目肃立,表达内心对太阳神的崇拜与敬仰。
口弦琴的演奏体现着一种浓郁的原始气息,在演奏风格上更是受地域文化特征的影响,从而产生风格各异的曲调旋律。其演奏并没有统一规范的技巧,主要依靠演奏者的气息吐纳与口腔空间的调节产生旋律,再通过拨奏力度与强弱处理产生音的时值延长,演奏形式分独奏、重奏、合奏等,在世界其他地区还有参与大型交响乐团及爵士乐、室内乐等音乐组合的形式。发展至清代时达到了一个高峰,清代宫廷乐队演奏史籍中有很多关于口弦琴的记载,如《钦定皇舆西域图志》卷四十“特木尔呼尔”条:“...即口琴也。以铁为之。一柄两股,中设一簧……簧端点以蜡珠,横衔其股于口,以指鼓簧,转舌,嘘吸以成音。”乾隆二十五年(1760),意大利画家郎世宁创作的《塞宴四事图》,其中为乾隆皇帝表演的十位蒙古族乐人组成的宫廷乐队,就有一位弹口弦琴的人被称为“司口琴”。
《塞宴四事图》
注:前排:左一,口弦,左二,雅托克(蒙古筝),左三,火不思,左四,莫顿·潮尔(胡笳),左五,拍板;后排:左一,四胡,左二,琵琶,左三,阮,左四,双清,左五,托布秀尔。
德国作曲家贝多芬的钢琴老师——阿尔布雷·希茨贝格爵士为蒙古口弦琴写了一部四个乐章的协奏曲《口弦协奏曲》,表明了蒙古族口弦琴在欧洲乐器发展史上的价值。协奏曲以口弦为主奏乐器,创造了华美庄严、清灵优美、深邃恢弘的美学意境,产生了强大的艺术感染力。
“初音——世界口弦文化艺术展”通过实体展与数字展互补形式进行立体诠释,打破以往物证陈列模式,以一把琴、一个人、一个世界的递进呈现模式,来诠释人与琴与生存空间的关系问题。200余套口弦琴展品来自全球50余个国家和地区,其中西汉时期的金属口簧首次与观众见面,是目前世界上所知唯一一件金属一体簧。展览通过口弦琴本体与背景文化形态的结合,向观众展示其背后的民族心理、思维方式和演奏行为方面的深层内涵和多样性特征,与观众共享世界文明互鉴的优秀成果。
展陈设计上,充分考虑参观者观看的舒适性和有效性。根据展品实物本身较小的特点,通过降低空间光线的设计来突出实物,从而打造出一个沉浸式的观感空间。版式设计元素与空间设计理念相呼应,采用音波同心圆符号作为版式辅助图形有节奏的出现的版面上,体现声音传送的形态,同时也代表着口弦琴的发展特点——区域共荣。使观众既有博览之悦,又能有重点之面的记忆回顾。 展览为了丰富观众感官体验,巧妙地结合了多媒体技术手段,来突破传统二维空间的平面化和单一化,同时也没有为了炫技而忽略主题。
邀请专业人士发言
左上 新闻发布会中国民族博物馆副馆长张志文做项目介绍 右为 媒体采访陈志鹏先生
左下 新闻发布会现场媒体对加拿大学者Randy Raine-Reusch进行采访
本次展览邀请了自然音乐发起人陈志鹏先生与加拿大学者Randy Raine-Reusch以对话形式,对口弦琴文化的原生态与次生态并存的格局现象进行解读,力求在传统音乐与现代音乐的平衡发展中寻找空间。对话由湖北省博物馆音乐考古研究学者张翔教授主持,对话从第三种模式的‘传统音乐’如何在现代社会中生长,以及博物馆音乐文化遗产的展示(静态陈列与动态展演)如何在现代社会中发挥积极良好的作用等方向展开,希望以客观辩证的态度来进行具有国际视野的对话,对口弦琴这一音乐“活化石”的文化多元发生及存在的意义进行深入的探讨。并在开幕式当天邀请了口弦非遗演奏传承人彝族的马国国、回族的安宇歌和蒙古族的文丽女士到现场进行展示交流。
开幕式现场口弦琴演奏展示
自然音乐发起人陈志鹏先生则认为:
口弦琴呈现了一种自然音乐的极致,它的呼吸吐纳可以理解为音乐与人之间最初的自然结合,所产生的气韵与节律是一切乐音与谐音列的初始样态。我们在口弦琴的传统韵味与现代气息之间可以找到契合点,一种根植于传统之上又充满活力的新古典音乐模式,这里的新古典主义是传统文化中的古典精神,这种文化现象削弱了被西方“强势文化”培植出来的现代流行音乐,我们似乎可以听着口弦琴的旋律寻到世界音乐发展的源头。
加拿大学者Randy Raine-Reusch先生认为:
这是一个非常让人激动且具有国际视野的展览,在中国这样的展览是非常有必要的。博物馆音乐文化遗产的展示为我们今天和明天的生活创造了一种语境。无论是静态展示还是动态展演,向我们展示了人类过去的生活、创造力及价值观。展现了人类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文化与文化之间的相同与不同的重要性。不了解过去,我们会犯错误。作为人类音乐“活化石”的口弦琴,在很多国家被视为现代乐器,尤其吸引年轻人。因为口弦的声音自然,容易接近人心,它跨越时间,把过去与未来连接起来。所以,现在被应用于电影背景配音、摇滚乐、交响乐、新音乐和电子音乐中。他认为传统与创新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没有传统,创新就无从说起;同样,没有创新,传统就会僵化甚至于消亡。
经济全球化所带来的文化同质现象日益剧烈,互联网正以惊人的速度,统一着人们的思维模式。紧张、焦虑的生活状态所产生的心理问题包围着人们,促使人与大自然越来越远,远到忘记了‘深’呼吸。口弦文化在大众视野的重新回归,是否显示出观众的一种认识态度?观众可以通过这些鲜活的口弦文化,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和如何向内寻找自我的问题。此次展览通过世界各地色彩绚丽的口弦展品诠释了异彩纷呈的多元文化,这也让大家深切感受到了保护文化多样性是多么重要的问题。
通过展览观众可以从这些远古风俗文化遗存中,寻找他们早期的萌芽状态以及发展演变的痕迹。不仅可以通过口弦琴找到人类音乐文化起源共性的东西,还可以领略到各民族文化的个性,这对世界文化多样性的保护与促进是有积极作用的。对口弦琴这种乐器的原生态与次生态并存现象,在保留本质特点的同时又不断向现代型的音乐艺术渗透,使观众看到了在传统音乐的基础上焕发出来鲜活的生命力。传统与现代本身就应该是辩证统一的关系,这些世代相传积淀下来的民族思想精髓,也正是这次展览所要展示与传承的民族本质与核心。
图文资料来自中国民族博物馆
作者:苗滟
编辑: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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