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博物馆打破围墙、扩大展览影响力背后的英国经验
为了进一步加强中、英两国黄金伙伴关系，增进博物馆策展与中外巡展方向的交流与互鉴，2019年6月12日至6月16日，由诺丁汉大学、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及中国古动物馆、北京博物馆学会行业博物馆专业委员会联合主办的第三届中英展陈策划大师实训营于宁波诺丁汉大学举行。本届中英展陈策划大师实训营以“请进来，走出去——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外博物馆展览策展解析”为主题，旨在探讨中国博物馆展览策划的现状，以及向外开拓的巨大潜力。
此前，弘博网有幸采访到本次培训班的课程设计者与主讲人王琦教授，就策展背后的人文关怀以及中国博物馆如何与世界对话进行了交流（链接：专访 | 聚焦策展背后的人文关怀，让中国博物馆与世界对话）。今天，我们再次有幸采访到本次培训主讲人、英国诺丁汉大学人文学院艺术史系助理教授Gabriele Neher，了解英国博物馆人在策展过程中，如何吸引观众走进博物馆、如何有效利用社会资源以及如何通过展览讲故事。
Gabriele Neher（来源：Gabriele Neher）
让更多观众走进博物馆、参与博物馆，已然成为全世界博物馆所共同关注的焦点问题。其中，中小型博物馆由于有限的财政支持，往往缺少珍贵的馆藏以及丰富的展示形式，更是难以引起公众的兴趣。对此，Gabriele Neher以自身参与策划的“达·芬奇素描作品展”为例，分享了英国博物馆是如何寻找并利用社会资源，以吸引更多观众走进展览。
为纪念达芬奇逝世500周年，英国皇家收藏（The Royal Collection）计划于2019年开启“列奥纳多·达·芬奇：绘其一生”这项大型展览计划，以展示其所收藏的达·芬奇素描佳作。为了累积经验，英国皇家收藏从2016年便开始在多个不同的英国城市中举行小型实验性巡展。而诺丁汉作为其中的一个试点，也有幸为当地观众展示达·芬奇十幅珍贵的素描作品。
Gabriele Neher表示，此次展览为诺丁汉观众提供了一次近距离欣赏达·芬奇佳作的机会。因此，从一开始便受到诺丁汉当地极大的关注与重视——诺丁汉市政府特别提供城堡博物馆和艺术画廊作为场地，诺丁汉大学则积极参与到展览策划中。同时，此次展览也建立了英国皇家收藏、诺丁汉大学与诺丁汉市政府的三方合作，为之后的展览交流提供机会。
当然，机遇的背后也存在着种种挑战。Gabriele Neher介绍，当这十幅作品从伦敦运到诺丁汉时，策展团队面对的仅仅是一只装有作品的集装箱和三个月的展期，没有任何财政支持，而这种“零预算”的状况无疑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同时，Gabriele Neher表示，虽然达·芬奇对于博物馆而言是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主题，但在很多公众眼中却也是一个具有强烈排他性的符号，再加上此次展览需要付费参观，这也使策展团队不得不面对第二个挑战，即如何让观众走进博物馆并愿意为这场展览买单。
此外，诺丁汉城堡博物馆和艺术画廊作为地方性博物馆，缺乏举办此类大型展览的经验，且此次展览是城堡博物馆的闭馆大展，能否成功举办也成为策展团队不得不面对的另一挑战。
正如上文所说，此次展览对于诺丁汉而言意义非凡。因此，策展团队为此进行了长达两年的准备，以为观众带来最好的展览效果。
作为英国大学中少有研究文艺复兴时期艺术的专家，Gabriele Neher同样对如何利用博物馆促进人们心理健康有所研究，而这样的学术背景也使她成为此次展览负责人的不二人选。特别的是，除了具有丰富展览经验的博物馆工作人员之外，学生志愿者也成为此次策展团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据Gabriele Neher介绍，诺丁汉共拥有两所大学以及数以万计的学生，这些年轻的学生往往拥有充裕的时间、活跃的想象力、对艺术极大的热情以及熟练操作社交媒体的能力，他们的加入无疑有效扩大了此次展览的影响力。
学生志愿者（来源：Gabriele Neher）
尽管面对巨大的财政压力，Gabriele Neher表示，策展团队始终坚持以研究为导向，对展品展开深入研究，以确保为观众传递正确、最新的研究成果。基于大量的研究，本次展览不只是简单地让观众欣赏艺术作品的美学价值，更希望他们可以了解文艺复兴时期艺术作品背后的社会关系。对此，Gabriele Neher解释，在文艺复兴时期，一幅艺术作品的产生离不开艺术家与资助人，且二者往往与商业、宗教等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为了呈现更好的观展氛围，策展团队对文艺复兴的建筑空间也展开深入的研究，旨在将文艺复兴建筑特色融入到展览之中，创造身临其境的感受。
位于意大利乌尔比诺的费德里科·达·蒙特费尔特罗工作室，典型的文艺复兴建筑空间（来源：Gabriele Neher）
除此之外，策展团队在展览筹备初期便通过一系列的讨论，制定了详细周密的展览计划，包括信息收集、内容研究、展览设计、展览宣传、活动安排等时间规划以及可能会遭遇的突发状况，以确保展览的正常进行。
尽管进行了大量的前期准备，如何吸引更多观众走进展览始终困扰着策展团队。对此，Gabriele Neher认为，首先要做的便是了解观众的类型及需求，并以此为基础对展览内容和形式进行设计，如此次展览特别为普通观众设计了蒙娜丽莎合影板，以增强展览的趣味性。
蒙娜丽莎合影板（来源：Gabriele Neher）
在了解观众类型与需求后，Gabriele Neher表示博物馆应该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去接触不同的群体，尤其是那些不经常参观博物馆的群体，以吸引新观众的到来。为此，此次展览的策展团队突破了诺丁汉城堡博物馆原有的宣传渠道，在线上利用facebook、twitter、instagram等社交媒体与更广泛的公众建立互动，线下则走进当地音乐节向那些平时不关注博物馆的群体进行展览宣传。此外，她表示，博物馆也可以通过拓宽展览范围以吸引新观众，如与当地其他社会机构（学校、医院、工厂等）合作、举办丰富有趣的活动、提供多元的展览叙述以及关注社会热点问题等。
展览宣传走进当地音乐节（来源：Gabriele Neher）
由于缺乏足够的预算支持，如何寻找社会资源并加以合理利用成为策展团队所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对此，Gabriele Neher认为，博物馆可以通过建立合作伙伴关系以实现有效的资源交换，从而用最少的成本呈现所能达到的最好效果。
其中，学生志愿者便是此次展览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正如上文所提到的，诺丁汉所具有的巨大优势之一便是拥有大量有激情、有想法、有能力的年轻学生。让年轻学生参与到展览工作中，一方面满足了展览对人力与创意的需求，另一方面也让学生在实践中找到锻炼自身能力、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为此，Gabriele Neher表示，策展团队利用有限的资金，特别为志愿者设计了一些纪念品如T恤、环保袋等，以吸引学生的加入，参与到展览工作的各个方面。
志愿者纪念T恤（来源：Gabriele Neher）
除了上文所说的幕后工作，学生志愿者还会在现场为学生观众提供展览讲解服务。由于国际学生众多，展览现场也提供多语言讲解服务如普通话、波兰语、意大利语等，以满足不同语言需求的观众，尤其是难民、移民这类因语言障碍而很少走进博物馆的群体。“我们鼓励这些学生志愿者通过自己的方式去诠释这一展览，为观众提供更为丰富多元、更易理解的解读，从而消除他们与博物馆之间的心理障碍，更多地走进展览、走进博物馆。当然，这些志愿者都需要经过严格系统的培训，以确保其讲解的正确性。” Gabriele Neher说道。与此同时，学生志愿者还通过社交媒体不断记录、展示他们的工作日常，无形中成为展览的传播者，进一步扩大了展览在公众中的影响力。
学生志愿者在现场为观众提供展览讲解服务（来源：Gabriele Neher）
此次展览的合作伙伴中，最引人关注的便要数诺丁汉当地的一家猫咪咖啡馆。众所周知，猫咪在日常生活中极受人们的喜爱，拥有大量的粉丝。而此次展览的十幅达·芬奇作品中便出现了 “猫”这一关键形象。因此，策展团队特别联系了当地一家猫咪咖啡馆进行合作，共同举办了一场猫咪生活绘画活动，使参与者在艺术家的带领下对猫咪进行观察及描摹，了解艺术创作的过程。Gabriele Neher表示，此次活动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一方面为咖啡馆集聚了人气与收入（用于流浪猫救助）；另一方面也为展览成功吸引了一批爱猫人士——在后续问卷调查中，此次活动的参与者普遍表示对这场展览十分感兴趣，并有意愿前往博物馆参观。
达·芬奇作品中出现的 “猫”
在猫咪咖啡馆进行宣传并举办活动（来源：Gabriele Neher）
当然，在吸引大量观众走进博物馆的同时，博物馆也同样需要思考如何为观众带去更好的观展体验。其中，“讲故事”这一亲切友好的沟通方式，则被认为是提升观众观展体验的有效工具。那么，博物馆应该如何通过展览讲故事？在讲故事时又该注意什么？
对此，Gabriele Neher表示，博物馆在讲故事时应寻找合适的诠释以呈现多元观点，尊重观众在诠释中的自主性，引导观众进行自由的思考和学习。她认为，面对同一个历史事件，不同身份、背景、立场的人们的看法往往是截然不同的。经过高度概括的单一叙事是博物馆展览常见的表达方式，借此塑造出大人物、标志性的历史事件，并被默认为是科学的、客观的。然而，这种看似客观中立的展览叙述实际则包含着许多主观偏好，例如主题的确定、展品的选择、标签内容的表达等，无不掺杂着策展人的主观判断，并且是无法避免的。这类从专家学者角度进行的诠释可以帮助观众更快速地理解主题内容，了解展品背后的文化价值；但是同时，它也可以固定与控制其中的意义，禁锢其他的诠释可能性。因此，博物馆应摒弃只表达一种权威性的观点，鼓励多视角的叙述方式，以平衡集体的普遍性与个人的差异性，为观众呈现更为多元的展览视角。
而对于国内博物馆说明牌内容表达的争议，Gabriele Neher认为，传统的展览表达往往容易限制观众的思维，使人感到枯燥乏味，而充满趣味性的表达则能够直接作用于观众的感官、唤起情绪或者体验，相较于传统的表达方式更为直观，易被观众接受和理解。因此，在博物馆展览策划中，必须要对观众类型与需求有清楚的认识，并通过多元化、多层级的内容诠释去平衡专家学者与普通观众的知识结构，使博物馆能够适应不同兴趣和认知偏差。
最后，Gabriele Neher表示，博物馆的角色已经发生改变，成为不同声音之间相互交流的桥梁。博物馆也应该勇于打破自身的围墙，延伸到公众的生活，让不同的群体在其中得以沟通、融合。
作者：蓓蓓
图片来源：Gabriele Neher
编辑：大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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