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义】 TPP换了个马甲

       美国的抽身而去将TPP置于很不利的境地，随时有可能散伙。日本灵机一动，不妨改个名字，起个新的“群名”。新名字，新气象。就像咱们中国人讲究新的开始要有新的名头，TPP也穿上了新马甲。

在越南岘港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期间，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剩余的11个成员国宣布达成框架协定，将TPP更名为CPTPP（全面且先进的TPP）。这是继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以后宣布退出TPP以来，剩余11个成员国取得的最重要的共识，也是美国退出后，TPP取得的最重要进展。 

日本成为TPP新“群主”

    　美国退出TPP后，TPP缺了主心骨。TPP由美国主导，是奥巴马政府时期重要的政治遗产之一，是其外交、外贸、亚太区域政策的重要支柱。但特朗普对此不感冒，甚至对整个美国原有的贸易政策都不满，断然退出TPP。TPP剩余的11个成员国自然乱了阵脚。平静下来之后，TPP11国开始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谁来当新“群主”呢，总不能解散吧？最终日本当了新“群主”。那为何新“群主”是日本，而不是别的成员国？日本又为何愿意当新“群主”呢？

   　 从各方面来看，只有日本具备成为新群主的条件。北美的加拿大和墨西哥虽然有不小的经济体量，但习惯了和美国做伙伴，一时还难以适应美国的抽身而去。况且，加拿大和墨西哥本身就不在亚太区域扮演引领性的角色。南美的智利和秘鲁更不必说，其搭上TPP的本意是为了在亚太区域分一杯羹，经济体量不允许，也没有更大的抱负。大洋洲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虽然开放程度很高，经济也很发达，但在亚太区域中，总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新加坡、越南、文莱、马来西亚虽然名正言顺，但习惯了以东盟的名义行事，无法承担起当“群主”的重任。只有日本，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既具有足够的经济体量，本来又是美国忠实的小伙伴，在美国做“群主”时，也可以说是“群秘”。自然而言，日本当上了新“群主”。

    　而且，日本也有当新“群主”的强烈意愿。日本的安倍晋三政府将TPP视为其在亚太区域的重要作为，一方面可以巩固其和美国的盟友关系，另一方面可以在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中扮演重要角色，还能借助TPP促进其国内改革和开放，可谓“一石三鸟”。现在，特朗普“不厚道”地退群，日本一方面要游说美国重新加入TPP，另一方面当然要收拾残局，安抚其他“群友”，别让TPP散了伙。可以说，日本是必然要当这个新“群主”，这符合其自身利益。 

TPP换了个新马甲

    TPP改了名字。美国的抽身而去将TPP置于很不利的境地，随时有可能散伙。剩余的11个成员国当然也可以不改名字，继续穿TPP的马甲，但是这样会给人以不完整的感觉，是一个残缺的TPP。日本灵机一动，不妨改个名字，起个新的“群名”。一来表示美国退出后的TPP还继续存在，等美国回心转意后重启TPP；另一方面，也表示TPP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剩余11个成员成立的是一个新的自贸协定，叫CPTPP。新名字，新气象。就像咱们中国人讲究新的开始要有新的名头，TPP也穿上了新马甲。

   　TPP还做了瘦身运动。剩余11国不仅给TPP改了名字，还做了减法，做了次瘦身运动。美国主导的时候，特别在意自身利益，将自自身的诉求放在第一位。当然，为了能够尽快完成谈判，也兼顾了其他成员的诉求。美国的诉求之一是保护知识产权。作为世界上最具创新能力的发达经济体，美国的创新能力独一无二。可以说，美国是当之无愧的科技“学霸”。美国希望保护自己企业的知识产权，利用自己的创新能力，能多赚点就多赚点。创新能力比较弱的成员国，当然希望保护知识产权的力度不那么强，能多模仿就多模仿点。最终，TPP完成的文本里，是一个妥协的方案，但更倾向于保护美国企业的利益。

　　现在，美国退出了TPP，其他成员自然希望新的TPP能够瘦瘦身，把美国原本强加的一些内容给删去，更多照顾自己的利益。只有这样，一个没有美国的TPP才能继续向前走。所以我们看到，新版的TPP删去了一些内容，主要是美国原来比较强烈的诉求，比如更强有力的保护知识产权。做瘦身运动当然要容易些，如果要改变其中的一些内容就比较难。相信TPP的一些成员也希望能够重新谈判一些内容，比如关税减让表是不是重新谈、其他领域的开放力度是不是不那么强，但是这将耗费很多精力，估计难以取得共鸣。所以，TPP成员们暂时还没有重谈的打算。 

TPP未来的路

    　特朗普任期内重新加入TPP的可能性不大。特朗普上任将近一年来，他的贸易政策思路越来越明晰。他觉得美国原来的贸易政策思路是错误的，让其他国家占了便宜，美国获得的好处有限。美国原来过于照顾其他国家的情绪，导致美国利益受损。比如，特朗普认为，世界贸易组织（WTO）对美国很不公平，将美国合理的反倾销反补贴行为都界定为贸易保护；一些区域贸易协定比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都是让墨西哥和加拿大得了好处；中美之间的经贸安排也不合理，导致美国产生巨额的贸易逆差。这些不合理一定要得到改变，所以特朗普威胁要退出WTO。特朗普想一对一的谈判自贸协定，或者一对一的做买卖，这样能尽可能满足其自身的利益诉求。NAFTA已经开启了重谈，美国在重谈中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诉求，并且还威胁谈不拢就退出。所以想让特朗普回心转意，重新加入TPP，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不符合特朗普的贸易政策思路。

    　CPTPP最关键的一步是签署协定。剩余11国组建的CPTPP对协定生效的条件也做了改动。原来的TPP生效的条件是，要求至少有占到TPP经济总量（参考2013年的GDP）的85%的6个成员国通过审批，才能生效。参照2013年GDP数据，美国占12个成员国总量的60.4%，日本占17.6%。这意味着，只要美国和日本不能完成国内程序，TPP就无法生效。尽管当时日本审批的难度较小，但是美国却面临较多不确定性，总统要搞定美国国会的投票不那么容易。CPTPP的生效条件则改为：只要任意6个成员国批准，就可生效。很显然，在CPTPP的生效条件里，没有哪一个国家具有否决权。11个成员国，只要过半数的成员批准，就可生效。要满足这个生效条件，并不难。只要CPTPP签署成功，距离生效也只是时间问题。可以说，CPTPP最重要的一步是完成签署。生效不像原来的TPP那样成为问题。

    　但CPTPP距离签署还有较大的不确定性。按道理来讲，即便没有美国参与，TPP作为一个自贸协定，虽然地缘政治影响和战略影响大大降低，但是对于务实的国家来讲，可以获得实实在在的经济好处。剩余11国可以边享受经济好处，边等美国回心转意。所以只要CPTPP从文本上来讲不存在问题的话，推进的难度应该不大。然而，加拿大和墨西哥是例外。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之间本来在NAFTA框架里运转得挺好，但特朗普要重谈NAFTA，让这两个国家焦头烂额。对于加拿大和墨西哥而言，在NAFTA的基础上还能扩展到亚太区域其他伙伴，TPP自然很诱人。但美国退出TPP后，CPTPP和NAFTA之间不再有美国的交集，可能会影响到加拿大、墨西哥和美国之间的经贸联系。这是加拿大和墨西哥尤其是加拿大倍加小心的原因。可以说，CPTPP让加拿大左右为难。加拿大是一个非常开放的经济体，很看重国外市场，是先扎稳NAFTA的篱笆再去考虑CPTPP，还是先签了CPTPP再谋NAFTA这一后院的事，帅哥总理特鲁多可能要费一番思量了。 

TPP隔壁还有一个叫RCEP的群

TPP隔壁还有一个亦敌亦友、成员更多的“群”——RCEP。RCEP全称是“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有16个成员，所以是一个更大的群。说RCEP和TPP是敌人，那是因为二者存在竞争关系，原有的TPP是美国主导、主打高标准；RCEP是东盟主导，中国积极推进。说二者是朋友，是因为二者同是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轮子，而且两者有七个成员是重合的。

RCEP成员们也在抓紧谈判。就在TPP剩余11个成员们宣布达成框架协定后，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举行的RCEP领导人会议也发表了联合声明，表达了加紧努力、尽快完成谈判的意愿，并且给出了RCEP的协定框架。在TPP继续前进的同时，RCEP也在奋力追赶。在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路上，二者谁先达到终点，仍不明朗。

原有的TPP给中国带来了战略压力，在美国退出后，即便生效，CPTPP给中国带来的主要是经济层面的具体影响，战略压力大大缓解。但这并不是说中国就可高枕无忧。如果特朗普任期结束不能连任，新总统是否会加入TPP难以预料。如果美国重新加入TPP，则大国角力又会风起云涌。特朗普还有三年任期，因此，中国和其他成员国也有三年的机遇期来完成RCEP谈判。RCEP成员国们应充分利用未来的三年，早日完成谈判。

TPP换了个马甲，但我们依然认识它。TPP的前半生足够精彩，且让我们看TPP的后半生。                 

（本文已发表于《环球》2017年11月29日第24期。苏庆义：[e-mail]）

欢迎关注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微信公众号，请微信搜索“iwepcass”或“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发文章不代表作者所在机构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