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之王戴森的造车冒险 | 棱镜

作者 | 李伟      编辑 | 张庆宁

詹姆斯•戴森

詹姆斯•戴森爵士(Sir James Dyson) 是这个星球上最富有的工程师之一了。他外表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像哈利•波特——年长版的，清瘦、尖下巴、头发蓬松、圆眼镜后面目光矍铄。

他也有自己的魔法——工业设计，从吸尘器到吹风机、卷发棒，拥趸无数，这让他从负债累累到英国首富。

戴森的“霍格华兹学院”藏身在英国威尔特郡起伏的群山里——马姆斯伯里（Malmesbury）。这家工业设计巨头的公司总部门外停车场上，有一辆切割了一半的Mini 汽车、一架鹞式喷气式战斗机——怪异但有趣的组合：前者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是第一辆横置发动机的小型车；后者是第一款可以垂直起降、空中停留的战斗机。

它们是英国工业的荣耀、工程师神往的杰作。而工程师团队以及研发、创新能力，正是戴森公司这些年里最推崇的。

1月22日，戴森公司宣布了2018年业绩亮点：受益于全球市场需求增长，公司营业额增长28％至44亿英镑，利润增长33％至11亿英镑。戴森公司方面对腾讯《棱镜》表示，2018 年亚洲市场，特别是韩国、日本和中国市场，对戴森的全球业绩贡献重大。

在吸尘器、吹风机、卷发棒之外，戴森还希望为自己寻找新的设计挑战和业绩增长点。如今来看，这个重任应该会由位于新加坡工厂的戴森电动车负责。

英国最有钱的工程师，正式加入世界上最烧钱的工业游戏。

20亿英镑造车计划

詹姆斯•戴森和他的半辆mini

与戴森业绩同期宣布的还有一项重要人事任命——2019年4月，前英菲尼迪全球总裁Roland Krueger将正式加入戴森公司，在新加坡制造基地全面负责造车项目直至产品上市。首款电动汽车将于2020-2021年问世，公司预期新车将在 2021 年亮相。

戴森首席执行官Jim Rowan表示，“对Krueger的任命证明我们的电动汽车项目是认真的，且我们希望将该项目提升到下一个层次。通过戴森独有的技术和创新，我们希望能够进入并颠覆另一个行业。”

Roland Krueger曾担任英菲尼迪全球总裁以及日产汽车高级副总裁。在他的领导下，英菲尼迪销售量突飞猛进。

外界关注戴森公司研发电动汽车由来已久，英国媒体就曾报道，该公司有400 多人的团队从2015年就开始投入到电动汽车项目。2015年10月，戴森曾出资9000万美元全资收购了固态电池制造商 Sakti3，这家公司曾在2014年研发出了能量密度高达1143 瓦时/升的车用固态电池。

时机未成熟时，公司没有承认这一计划，直到2017年9月26日，戴森的一封信解密了造车项目。

2017年9月，詹姆斯·戴森就通过邮件向全球员工宣布了将制造电动汽车提上日程的计划

根据规划，戴森公司将投入20亿英镑用于电动汽车研发，其中一半专门用于电池研发。

关注及争议随之而来，原因显而易见，汽车工业不仅技术更难，产业链也极为复杂冗长，当然还伴随着巨额资金投入。特斯拉量产的困局久而有之，苹果的汽车项目也一再延期和转变方向。

戴森开启电动汽车业务的信心，来自于公司吹风机、吸尘器、空气净化器等产品开发中，在数字马达技术、电池、空气动力及温控系统方面，拥有了经验及专利。

比如，戴森公司的一个专长在于温度调节技术。戴森介绍，电动汽车1/3的电力，是用在汽车内温度的调节上。因为汽车运行中持续的向外排放空气，再吸入外界空气，让车里的乘客感到舒适。

“我们一直研究加热、冷却空气的技术；现在我们有数字马达技术、电池技术、空气处理技术，把它们放在一起，就是电动汽车的大部分关键部件。”戴森说，“电动汽车行业正处在一个伟大的转折点上，过去这个行业是建立在引擎和变速箱技术的基础上，以及外观技术，但现在不同了。电池昂贵，而且占据了汽车里的很大空间，很重，数字马达的体积就小很多。”

不可否认，电池是个难题，对于整个行业的参与者来说都是，这也是为什么戴森为电池做了如此高的预算。电池的生产复杂，含有一个精细的化学品组合，必须达到严苛的一整套性能要求：能快速充电、寿命长、安全，还要在各种条件下正常运行，无论是寒冷还是高温天气。

1980年，美国学者约翰•古迪纳夫(John Goodenough)在牛津大学发明了锂离子电池，它至今仍应用在各种电子设备中，无论是智能手机还是电动汽车。但问题在于，自从索尼在1991年将锂离子电池技术商业化以来，这项技术基本没有再有过重大改进。

这也是为什么96岁的古迪纳夫仍旧在工作，想要努力驯服他那麻烦多多的创意结晶，它笨重、电解质易燃。如果电池充电太快，阳极会长出能穿过液体电解质的树枝状晶体，要么缩短电池的寿命，要么使电池短路并着火。

不止是古迪纳夫，传统汽车厂商、行业新军例如戴森，都在进行新型电池研发。

在被问及造车进展时，戴森公司方面向腾讯《棱镜》回复，公司正对新兴电池技术进行很大的投入，包括固态电池技术。同时公司也在追加其它领域的研究投入，比如如何进一步提升先进的数码马达技术及机器人技术。2018 年，公司大力扩充了这些领域的研发团队。

戴森公司暂时无法透露具体车型或电池技术的性质，“目前阶段，我们更乐于保持神秘感。”但他们想强调一点，戴森正在研发的电动车将不同于目前市场上的所有同类产品。

2018年，戴森公司在英国投资2亿英镑打造了750 英亩的哈拉温顿园区，目前已投入运营， 400名资深汽车工程师在该园区工作。而据他们介绍，其新加坡制造基地很快也将破土动工，计划于 2020 年落成。

没有造车经验未来很难？这在戴森本人看来都不是问题，“（对于创新）我从不给建议。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从负债累累到英国首富

论及现代工业制造的难度，造车排名第二，排在它前面的只有飞行器。

埃隆·马斯克同时在挑战这两大颠覆，詹姆斯•戴森也想试一试。经营公司的这些年，戴森自己宁愿被称为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工程师，而不是CEO什么的，“我不是生意人，就是工程师。”

作为工程师，戴森最知名的发明是吸尘器。为了改良传统吸尘器，他在5年内尝试了5126次的原型机，终于在1983年成功地设计出无尘袋吸尘器G-Force。

戴森生长在英国诺福克（Norfolk），父母都从事教职，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戴森9岁时父亲因癌症去世，在他的自传《超越可能》（Against the Odds）里，他分享了童年经历：父亲的离世，让他有着过人的独立个性和韧劲。

年轻时戴森忍受着财务压力，因为研发的过程漫长又艰苦，“当年很困难，用的是银行贷款，还要抵押房产。我可怜的太太签字抵押了（房子）所有权，我当时个人欠了两百万英镑。”当他做到第5台模型的时候，第三个孩子出生；第3727台模型时，戴森太太要出门工作养家……

传统的家庭吸尘器用滤网隔离灰尘和干净的空气，无法被过滤的灰尘通常会阻塞气孔。戴森在1983年做出的第一台吸尘器原型机，是在气流通道加装漏斗形装置，灰尘颗粒就能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分开隔离，而不会随着气流触及滤网，所有垃圾都留在前端。

戴森和他研发的吸尘器

一般人看见它，会觉得它最大的特点是没有集尘袋；但其实，它最成功地方在于吸力不会减弱。

1993年，戴森拥有了专利技术，但负债累累；他找到吸尘器厂商，想要授权给他们，但大厂商都说不。拒绝的越多，戴森反而越开心，越受到鼓励，因为这些企业知道现有产品的瑕疵，但根本不想要新技术，拒绝创新变革；越是这样，他自己以后创业时就更有优势。

日本家电厂商给了这一新专利商业化机会，G-Force吸尘器的上市，也让戴森财务状况好转。

1992年，他和另外四位工程设计师开始创业，没有销售人员。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这种吸尘器颠覆了行业，让戴森成为亿万富翁。这位身价显赫的工程师、发明家，在2006年被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授予了爵位。

有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至今每一位加入戴森的工程师或管理层，在入职时都会获赠一台吸尘器。不过，这不是员工福利，而是一个考验，他们得把吸尘器完全拆解开，再装回去。当然，装好了之后，可以带回家使用。

戴森认为，每个人都必须了解公司产品，这比了解公司更重要。

67岁时，戴森从他庞大的财富里拿出30亿英镑，在英国林肯郡Cranwell和Roxholme买下了一座3000英亩的庄园。他是从英国皇家财产局手中买到这些土地的，英国《泰晤士报》估算，他在英格兰所拥有的土地面积达到了2.5万英亩，比女王在英格兰诺福克的桑德灵厄姆拥有的王室领地还多出了5000英亩。

2019年1月23日更新的彭博亿万富豪指数显示，詹姆斯·戴森成为英国首富，名下净资产达138亿美元，也成为了世界上最有钱的工程师。

造车是一项烧钱无度的工业试验，好在戴森并不缺钱。

被疯狂“种草”的女士们

詹姆斯·戴森之所以成为英国首富，吹风机、卷发棒功不可没。

财务数据显示，戴森公司2018年的营业额和利润分别是44亿英镑和11亿英镑，相较2016年分别增长19亿英镑和4.69亿英镑。

也就是2016年，戴森率先在日本市场推出Supersonic吹风机时，定价让外界侧目，但一年时间就改变了日本高端吹风机市场格局，占据了近10%的市场份额。这是戴森公司业绩暴涨的新起点。

Supersonic吹风机是戴森公司的第一款个人护理用品，产品发布会上，戴森爵士举着粉色甜甜圈一样的吹风机介绍，“1960 年代以后，吹风机的设计就没有发生过变化。在吹风机头部放马达，笨重且难用，不是吗？”

Supersonic的创造过程有 103 名工程师参与，用了1017英里长的头发，做了7000次声音测试，主要想解决了3个核心问题：噪音、重量和速率。当时，戴森公司全球产品开发总监Tom Crawford在公司工作了13年，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这台吹风机。

项目是保密的，研发耗资5000万英镑。

当时Supersonic的核心部件是第9代马达，也是研发过程中最难的部分：它的转速是传统马达的8倍，但重量和尺寸都大幅缩小，因此可以被装进手柄中，吹风机重心下移，可以减轻腕部负担。马达叶片从11片增加到13 片，每分钟转速11万。

马达要维持每分钟11万的转速，一定要有百分之百的平衡，否则就会有相当于30吨的水平力道。马达超音速的频率超出人类听觉范围，还包裹了消声器，所以基本没什么噪音。

戴森开玩笑，“马能听到，但只要让你的马别靠近（吹风机）就没有什么问题。”家庭宠物猫狗也听不到Supersonic的噪音。猫咪Choupette就是它的第一批用户，它是刚刚过世的老佛爷Karl Lagerfield的爱猫。

戴森最近一次引起女士们尖叫是卷发棒发布那天，朋友圈里充斥着让男士们钱包失血的明示暗示

2018年10月9日，戴森发布了新的Airwrap美发造型器，这是戴森在吹风机产品 Supersonic 上的延伸。它沿用戴森的核心马达技术，以及与吹风机产品类似的机身设计，以及定价策略——都非常贵。

有趣的创新在于，高速高压气流从机身上6个出风片区喷出后，会附于卷筒表面，同时使头发绕于机身主体上。相比起传统的卷发棒，这样的气流可以减少因头发缠绕带来的造型难度。

简单来说，它能自动卷住头发，还能一边吹干、一边定型，而且对头发没有伤害。它被《VOGUE》杂志誉为“明星造型神器”。一位 KOL（关键意见领袖）通过微信推文对 1100 万读者分享了她接触新技术的兴奋之情，产品由此实现了“病毒式”传播。

这款黑科技产品上市之初叫好一片，但让理发店的Tony老师们失业也不太容易，销售火爆中也伴随着一些吐槽——笨重不易携带、单次卷发量少、定型不够持久。

这个给女士们疯狂种草的网红单品，售价高达三千多元人民币，但尖叫着埋单者众。

迁址新加坡的机会与挑战

戴森新加坡工厂数码马达生产线

2019年1月22日，戴森公司宣布，将总部从英国威尔特郡迁移至新加坡。

“从过去几年的状况来看，在营收方面，亚洲的增长机会还在加速”。戴森首席执行官Jim Rowan表示，越来越多的戴森高层管理人员今后将常驻新加坡，此举能让管理层更密切关注地公司在亚洲的投资。

戴森公司方面对腾讯《棱镜》表示，2018 年亚洲市场，特别是韩国、日本和中国市场，对戴森的全球业绩贡献重大。 而且，戴森公司的亚洲客户越来越多，公司所有的制造业务也都位于亚洲。

戴森成功的背后是中产阶级的崛起，戴森成功进入每一个国家的前提是，该国的中产阶级已具备足够的购买力。

例如，2012年正式进入中国市场之前，部分中国消费者就已经通过代购了解了戴森的产品——它们功能强大、外表精美、价格不菲。

中国庞大的中产阶级崛起后，帮着戴森重构商业逻辑：消费者也十分愿意为真正有品质的东西埋单，即便价格数倍于平均；这也让企业有更多利润继续研发，保持技术持续领先。

戴森公司的另一个逻辑在于技术先于产品。

戴森说：“技术是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我们也在研究一些当前还没有应用领域的技术，然后再研发相关的应用产品。有时候你不能根据应用开发技术，只是在单纯的开发技术，我们数码马达的开发过程就是这样，还有电池开发和全新的加热技术。技术会有很多应用领域，只是有些我们还不知道。”

戴森公司一般每年会推出大约15款新产品，其中可能仅有一款是升级或调整后的产品。每年正在进行中研发项目的大约有40个，以确保未来始终拥有充足的技术储备。

另一个促成戴森迁址新加坡的原因，在于从全球范围来看，电动汽车在亚洲地区的市场需求更加强烈，是全球销量增速最块的市场。

但亚洲同样是电动车竞争最激烈的红海，戴森能否在这里复制吸尘器、吹风机、卷发棒的产品奇迹，或许两年后即见分晓。

该公司计划， 2021 年推出首款电动车。

棱镜·腾讯新闻出品 | 第416期

实习运营编辑：张媛

本文版权归“棱镜”公众号所有，如需转载请在文后留言，经允许后方可转载，并在文首注明来源、作者及编辑，文末附上棱镜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