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视觉中国
作者 | 陈弗也 编辑 | 杨布丁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欢迎下载腾讯新闻APP，阅读更多优质资讯
编者按：不再只有“蔚小理”，这是中国造车新势力的重要变化。哪吒、零跑、问界等品牌的崛起，或由低向高打，或借力知名科技公司，或抢夺空白市场，走出一条与“蔚小理”和特斯拉不同的发展路径。《棱镜》试图对这些品牌进行深度复盘，呈现曾经被人忽视的“新势力第二军团”格局。
“公司提高了目标，下半年我们每个月要卖一百多台，之前只要几十台。”李磊（化名）向作者感叹道。他是哪吒汽车一家销售门店的负责人。今年8月，哪吒汽车共交付16017台车，连续26个月同比增长，1-8月，累计交付93185台车，无论是单月交付量，还是累计交付量，都领跑造车新势力。过去两年多，李磊亲历了这家车企从奄奄一息到月销过万的全过程。在李磊看来，根据厂家的要求，今年哪吒汽车的交付量很可能接近20万台。哪吒汽车的一位工作人员则告诉作者，目前，他们正在全国各大城市扩大销售网络，明年的交付量很可能超过30万台。如今，“蔚小理”被看成是造车新势力的代表，但鲜为人知的是，最近两年才被外界广泛关注的哪吒汽车，比蔚小理还要“老”几个月——其成立于2014年10月。不过，与蔚小理在资本市场的长袖善舞相比，哪吒汽车自诞生以来历经多次“卖身”，创始人甚至放弃过法人代表的资格，地方国资、房企、互联网企业都曾轮流成为其金主，但少有专业的投资机构。如今，哪吒交付量领跑造车新势力，但早期非典型的融资模式为其发展埋下隐忧。在快速发展的同时，现金储备正捉襟见肘。据作者获得的数据显示，2021年，哪吒汽车累计销量为69674辆，营业收入为573476.8万元，但亏损290772.34万元，粗略计算，每卖一辆车亏损4万元。
少有的一次“出圈”还被骂了
“销量这么多，为什么在大街上看不到呢？”这是不少人对哪吒汽车的直观感受。今年9月，哪吒汽车的累计交付量有望突破20万台，是继蔚小理之后，第四家实现这一目标的造车新势力。蔚来、小鹏、理想分别在今年的5月、6月和7月实现这个目标，但蔚小理已经给人一种“满街跑”的印象，而哪吒汽车的存在感却不强。李磊向作者分析，这主要是因为哪吒汽车的名气不大，很少有故事和噱头，一些人即便在路上看到了哪吒汽车，可能也认不出来；即便认出来了，也缺乏讨论的话题。去年8月，哪吒汽车曾有过一次出圈事件，但外界回复他们的却是一片骂声。当时，加拿大籍艺人吴亦凡因涉嫌强奸罪被北京朝阳公安分局刑事拘留，几天后，一段聊天记录在网络上疯传。根据聊天记录，哪吒汽车一位市场负责人建议请吴亦凡做他们的代言人，想借此告诉大家，坏人也需要机会，而哪吒精神就是给所有人重新做人的机会。该负责人还表示，这事五分钟即可出圈，大不了官方道歉，开除相关人员。很多网友认为他们“蹭热度无下限”，并称这与其心术不正的企业文化和价值观有关。最终，哪吒汽车道歉，开除了这位负责人。哪吒汽车的管理层多来自传统车企，创始人方运舟曾是奇瑞新能源汽车的项目负责人、清华大学节能与新能源汽车中心副主任；CEO张勇是方运舟在奇瑞时的老同事，加盟哪吒之前在北汽新能源公司负责销售；CTO戴大力则常年在一汽任职。与此同时，在成立的近8年时间里，地方产业基金一直都是其重要金主。外界认为，这样的管理层结构和股东结构，注定让他们会选择一个保守的打法。在哪吒汽车的管理层中，创始人方运舟很少见诸报端，主要由CEO张勇负责对外发声，介绍哪吒汽车的战略和布局，他有时也会像李斌、李想、何小鹏那样去“制造”话题。比如，今年6月22日这天，张勇在微博上放出豪言：其新发布的哪吒S，是100万以内最好的轿跑。不过，即便如此，很多人在提起“张勇”这个名字时，首先想到的还是海底捞创始人或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此外，哪吒营销渠道的策略，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其曝光度。哪吒汽车一位负责门店建设的工作人员告诉作者，他们的门店大多建在汽车城，建在大商场里的并不多。而蔚小理这样的造车新势力，则更愿意将门店建在人流密集的商场、商圈里，醒目的logo、超前的店面装饰直接起到了宣传作用。
定位低，是哪吒汽车得以畅销的重要原因。
目前，哪吒汽车在售的车型有三款，分别为哪吒V、哪吒U和哪吒S。哪吒V是一款车长仅4.07米的小型SUV，售价为7.99万-12.38万元；哪吒U是一款紧凑型SUV，售价为12.38万-20.18万元；哪吒S则是今年7月31日正式上市的轿跑车型，售价19.98万-33.88万元，但尚未交付。
这三款车中，最畅销的是哪吒V。2020年11月，哪吒V上市时，标准续航版的售价仅5.99万元，比同级别的油车还要便宜。
数据显示，2021年，哪吒汽车全年销售了69674台车，其中哪吒V就有49640台，占比达到71%。今年1-7月，哪吒V累计销售50369台，在总销量中的占比为65%。
“与油车相比，在豪华感上，电动车有着天然的优势，静音、环保、提速快，所以中国的造车新势力，一上来走的就是高端路线，看不上10万元以下的市场。”一位传统车企的前高管向作者分析，“但是，哪吒汽车瞄准的正是这个市场。”
哪吒V属于A0级（小型车）纯电车，根据乘联会数据，这是一个正在快速崛起的新市场。
哪吒V，来自官网
乘联会数据显示，今年8月，A0级纯电车的批发销量为9.3万辆，占纯电车市场的19%。去年同期，乘联会还尚未详细盘点A0级纯电车的销量。
在这个市场，比亚迪是最强大的竞争者，他们推出的比亚迪海豚，今年8月的销量再次突破两万辆。不过，海豚的起售价为10.28万元，相对来说，哪吒V依然有价格优势。
随着这个市场的不断扩大，更多的强敌也开始出现。比如，今年6月吉利汽车的A0级纯电车型几何E正式上市，售价仅8.68万元。根据乘联会数据，7月份，几何E的销量就已经高达5171台。
事实上，在更低的价格区间里，A00级（微型车）宏光Mini的畅销，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不少厂商看到了这个市场的潜力。
宏光Mini的售价在4万元左右，常年领跑新能源汽车销售榜。与宏光Mini相比，可以乘坐5人的哪吒V，空间更大，续航更长，更适合家用；在价格上，也仅贵了几台苹果手机。
哪吒U比哪吒V早上市8个月，但刚开始时并未走红。李磊向作者介绍，随着哪吒V的畅销，哪吒U的销量也被逐步带了起来。
“哪吒U的一大优势就是空间大，它虽然是一款紧凑型SUV，但是后排空间不比特斯拉、蔚来小，有客户对比后，就多花几万块钱，提了U。”李磊说。
李磊的门店位于广东的一个三线城市，根据他的卖车经验，哪吒汽车的车主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希望有一台新能源车的城镇青年；一类是想要多买一辆车的年轻父母，用来接孩子上学，送老人去菜市场买菜。
“开特斯拉、蔚小理的人，都可以称一声尊贵的车主，哪吒不贵，我们都不好意思用‘尊贵’两字来称呼车主。”李磊向作者感叹。
从网约车到个人用户
如今的哪吒汽车已经是造车新势力里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但他们在具体经营上，依然有着传统车企常见的影子。比如，用B端客户去打开市场，这甚至一度给外界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哪吒汽车主要卖给了出租车或网约车公司。浙江省桐乡市（县级市）是哪吒汽车的早期金主，哪吒的第一个工厂也是在此建立。公开报道显示，在哪吒汽车推出哪吒No1和哪吒U时，桐乡市都进行了采购，用于公务用车。
此外，据媒体报道，哪吒汽车还进入了网约车、出租车市场，在宜春、成都、杭州等地投放车辆超3000辆。
2018年5月，哪吒汽车还对外宣布与番茄出行、巴歌出行、小二租车、PonyCar四家共享出行公司签署战略采购协议，四家公司2018-2019年度拟向哪吒汽车合计采购2万辆车。不过，这个协议在后来并未完全履行。张勇曾向媒体表示，他们的第一代车哪吒No1在B端市场的销量占比超过50%多。不过，随着哪吒No1的停产，哪吒V、哪吒U的畅销，这个市场局面开始发生变化。去年7月，哪吒专门发布信息称，在上半年交付的车辆中，个人用户占比达到了77%。4个月后，张勇又对外表示，C端用户已经达到了91%。“爆款”哪吒V并不符合网约车的注册要求，以滴滴为例，快车轴距的要求不小于2700毫米，而哪吒V的轴距仅2420毫米。哪吒U的轴距达到2770毫米，哪吒汽车也专门推出了哪吒U网约车版。不过，据多位哪吒汽车的销售人员介绍，网约车版售价要高一些，询问网约车版的客人并不多。此外，在经销渠道的建设上，哪吒汽车既有新能源车企常见的直营店，也有传统车企常见经销商门店，后者他们对外称为是“城市合伙人”。一位负责招募城市合伙人的工作人员告诉作者，哪吒直营店主要集中在一二线城市，城市合伙人则集中在三四线城市。据他介绍，城市合伙人与传统车企的经销商并无太大区别，不同的是，成为哪吒汽车的城市合伙人门槛不高，有500万的启动资金即可，而传统经销商开办一家4S店，投资动辄上千万。在之前，哪吒门店投资门槛更低，200万即可。正是这种低门槛的加盟条件，让哪吒汽车可以快速在全国各地开枝散叶。根据哪吒汽车在今年8月发布的一项数据，其已在220+座城市开办了369家服务中心。“公司提出了新的销售目标，现在很多城市的销售网络都在扩网，要建更多的销售门店。”上述负责招募城市合伙人的工作人员告诉作者，“不过，不少城市的扩网工作已经完成了，不再招募新增的城市合伙人。”比如广西，哪吒会优先让原有的城市合伙人来扩建门店，要想成为新的城市合伙人，则需要排队等通知。
卖一辆车，亏4万？
曾在恒大担任首席经济学家的任泽平在点评小米造车时提出一个观点：在新能源造车领域，几十亿的投入连入场券都拿不到，几百亿才刚能入局，还生死未卜。日前，蔚小理先后发布2022年中期财报，在交付量连创新高的情况下，亏损却都在扩大。上半年，蔚来、小鹏、理想的亏损额分别为45.4亿、44.02亿和6.52亿。亏损的扩大，与原材料上涨、整车毛利率下滑有着直接关系，哪吒汽车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哪吒汽车非上市公司，没有披露财务数据的义务，不过，其股东360集团在相关公告上披露了一些数据：2021年，哪吒汽车的营业收入为573476.8万元，但亏损290772.34万元。2021年，哪吒汽车累计销量为69674辆，粗略计算，他们每卖一辆车亏损4万元。进入2022年，哪吒汽车的销量继续暴增，并启动海外战略，在泰国开设了直营店，这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哪吒汽车的亏损压力。资金储备是否充沛，成为了摆在哪吒汽车面前的一大难题。蔚小理在上市之前，几位创始人凭借着自己在互联网圈、创业圈的名气，深得投资机构的青睐，均融得数百亿的资金，可以支撑其在残酷的竞争中流血扩张。但哪吒汽车走的却是一个非典型模式，一直以来，地方产业基金都是他们重要的金主。尤其是在早期，政府产业基金为他们出钱、出地、出市场，但资金有限的政府产业基金不足以支持哪吒汽车高举高打，在一定程度上，也让他们失去了先机。梳理公开资料可知，在早期，为哪吒汽车注入启动资金的是桐乡市的国资和清华大学相关企业，2016年7月，创业板上市公司鸿利智汇集团发布了一个对外投资公告，披露了当时哪吒汽车母公司的股权结构和出资情况。
通过这份股权结构表可知，当时实际出资的企业是桐乡众和新能源汽车产业投资合伙企业和北京亿华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工商信息显示，在当时，桐乡众合新能源汽车产业合伙企业有三大股东，分别为宁波景隆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桐乡市金开实业有限公司和自然人陆福东。其中，宁波景隆的法人代表马明，是清华控股华控产业投资基金的发起人，桐乡金开实业则是当地的国企。北京亿华通也有清华大学的身影，清华大学教育基金会曾是其股东。上海哲奥是哪吒汽车管理层的持股平台，浙江清华长三角研究院则是浙江省政府和清华大学联合组建的研究机构，这两大股东均以知识产权入股，并未实际出资。随后进入的鸿利智汇和新三板上市公司江阴新昶虹，是哪吒汽车早期除了清华、桐乡国资之外的出资方。不过，这两家公司的实力并不强，目前，鸿利智汇的流通市值约60亿元，新昶虹的流通市值仅3亿元，他们显然无法为哪吒汽车提供持续不断的资金支持。
地产金主解决不了资金渴求
前河北首富、华夏幸福老板王文学的出现，让哪吒汽车首次站在资本市场的聚光灯下。2017年10月，拉萨知行创新科技有限公司获得哪吒汽车母公司53.35%的股权，前者正是王文学全资持有的公司。当时的华夏幸福风头正盛，资金实力雄厚的地产商造车也是热门话题，王文学此举备受关注。有媒体报道称，王文学在获得过半股权时仅出资了3.3亿元，并以此推算，当时哪吒汽车的估值约6亿元。实际上，这个数据并不准确。2017年11月，江阴新昶虹发布公告，将其持有的哪吒汽车0.96%的股权以不低于2400万元的价格转让给拉萨知行，以此可以推算，当时哪吒汽车的估值不低于25亿元。作者获得的一份报告显示，拉萨知行在成为哪吒汽车的控股股东后，迅速改组了哪吒汽车董事会，并修改了公司章程。董事会由5名成员变成7名，拉萨知行有权委派4名，王文学担任董事长，公司法人代表也由方运舟变更为了王文学。当时，董事会决议仅需经董事会成员过半人数通过即可生效，董事会还下设了各专门委员会，由拉萨知行委派的董事控制，董事会其他成员的权力被架空。哪吒汽车成为了王文学绝对控制的企业，并与华夏幸福深度捆绑。当时，华夏幸福足球队的队服由哪吒汽车冠名，哪吒汽车的公众号也一度变成了一个体育类的营销号，每天发布的内容不是为华夏幸福足球队加油助威，就是中超赛事的竞猜。2018年5月，与哪吒汽车签署采购协议的四家网约车公司，也是王文学参投的企业。不过，好景不长。仅仅一年，王文学就从哪吒汽车抽身，而华夏幸福也在此后一系列的危机中走向崩盘。2018年11月，哪吒汽车母公司召开临时股东会议，决定将拉萨知行持有的51.31%的股权转让给宜春市金合股权投资有限公司，后者成为哪吒汽车控股股东，其实际控制人为宜春经济技术开发区财政局。一年后，南宁民生新能源产业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成为其新的大股东，持股比例达到35.6481%，宜春金合的持股比例则降至25.8985%。南宁民生新能源的主要股东是南宁市产业基金和民生证券，他们也是哪吒汽车B轮融资的领投方。根据哪吒汽车的公告，在B轮融资中，共获得30亿元的融资。桐乡、宜春、南宁三地国资的接力，为哪吒汽车的发展稳定了局面，哪吒汽车的三个整车厂也分别位于桐乡、宜春和南宁。尤其是宜春，被哪吒汽车称为是他们的第二故乡。不过，要跟上造车新势力第一阵营的节奏，哪吒汽车依然需要实力雄厚的专业投资机构的加持。今年7月21日，哪吒汽车宣布完成D3轮融资，该轮融资超过30亿元，而整个D轮的融资接近100亿元。结合此前公布的融资信息，作者统计得知，成立近8年的时间，哪吒汽车的总融资额约为190亿元。不过，在这些融资中，有部分款项并未到账。比如，360集团承诺的29亿投资，最终到账19亿，而剩下的10亿投资款所对应的3.532%股权，他们在今年6月已无偿转让出去。再比如，南宁民生新能源产业投资合伙企业是B轮融资的领投方，但他们有部分增资并未实缴，最终360集团在去年5月份无偿获得了这个增资权，并向哪吒汽车增资9亿元获得10.6944%的股权，这9亿元也是上述19亿投资的一部分。对于资金需求量巨大的造车新势力来说，上市是其必经之路。工商信息显示，在南宁民生新能源入股哪吒汽车后，2020年2月，民生海通总裁陈恺进入了哪吒汽车的董事会，哪吒汽车开始为上市进行布局。陈恺拥有丰富的收购兼并、改制重组的工作经验，曾主导永辉超市、以岭药业、苏宁电器、欧普照明、美的电器、人民网、万科A、五矿发展、中化国际、中粮地产、飞科电器、 TCL等众多公司IPO、股改、定增等工作。2020年7月，哪吒汽车正式官宣，将于2021年在科创板上市。不过，直到今日，哪吒汽车还未能取得上市方面的实质性进展。如今，在造车新势力的第二阵营中，零跑汽车和威马汽车纷纷选择在港交所上市。其中，零跑汽车已经于8月29日通过了港交所上市聆讯。有媒体报道称，零跑有望在9月份完成IPO，募资金额达到15亿美元。今年以来，市场上开始流传哪吒汽车将会登陆港交所的消息，但未被证实。
小满工作室 | 腾讯新闻出品
本文版权归“腾讯新闻”所有，如需转载请在文后留言，经允许后方可转载。
排版：豆子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腾讯新闻客户端相关独家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