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存下一万二，能否体面老去？| 棱镜
作者 | 肖望 编辑 | 杨布丁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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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我60岁退休，活到70岁的话，大概需要准备100万元养老。”在北京工作的90后姑娘笑笑（化名）告诉作者。
步入30岁后，笑笑对今后如何养老的焦虑越来越重。“养老还是得靠自己，婚姻谁能保证白头到老？养儿防老更不指望。”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她从两年前就开始认真准备：一是坚持在北京缴纳社保，这样到退休后就能按月领取养老金，“哪怕失业也要继续交”；二是认真攒钱和理财。
但笑笑坦言，当下正是自己消费支出较多的时期，而理财投资这两年亏损近30%，体面养老的目标仿佛越来越远。
国家对完善居民养老保障正在做出重要的制度安排。今年11月25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财政部、国税总局等部委联合宣布，个人养老金制度正式启动实施。
这将是居民为今后体面养老的重要补充。个人养老金由居民自行缴存，每年上限为12000元，自由投资符合要求的储蓄、理财、保险和基金等养老金融产品，专款专用，同时享受国家政策支持的税收优惠。
尽管我国个人养老金账户刚刚起航，但国际市场经验表明，个人养老金将是股市重要的长期投资者之一。据中金公司测算，到2030年，我国个人养老金有望迎来1-3万亿元增量资金，并有望为股市带来4000亿元增量资金。
送米送油送红包，开户卷起来了
“仿佛回到了银行争夺ETC开户时期。”某西部地区股份行支行行长李丽（化名）对作者感叹道。谈话间，她向作者发来了个人养老金开户二维码，“帮我开个户吧”。
一场个人养老金账户的争夺战正在各大商业银行间展开。根据个人养老金制度安排，参加人应在符合规定的商业银行中开立一个本人唯一的个人养老金资金账户。目前首批可以开办个人养老金业务的商业银行有23家。
“个人养老金开户非常卷，我们都在送米面油吸引大家开户。现在银行都在跑马圈地，个人养老金账户具有唯一性，你不做，客户就被别的银行抢走了。”李丽表示。
例如，招行开户后就能抽现金红包，最高288元，多位用户表示自己抽到了18.88元，是招行难得的“羊毛”力度；工行开户就送50元微信立减金；中信银行开户送20元，存满1000元送18元，存够12000元送68元；交行北京用户开户更是送108元贴金券。
李丽告诉作者，行里针对个人养老金推出专属产品。“利率3.25%的三年期存款50元就能起存，平时这个利率水平要5万元起存，还是针对特定客群。普通客户三年期存款只有2.9%。”
不过，个人养老金账户中的钱封闭运行，必须在达到领取基本养老金年龄、完全丧失劳动能力、出国（境）定居等情形才可提取。
李丽介绍，目前即将退休的老年客户对养老储蓄产品热情较高，因为账户资金锁定期不长。而对于年轻客户来说，“个人养老金相当于每年存上12000元，给自己养老强制储蓄”。
作者计算，假设一位今年30岁、预计60岁退休的用户，每年为自己足额存上1.2万元个人养老金，到退休时就为自己存下了36万元的养老金本金。如果其全部购买5年期利率3.30%的养老存款产品，届时养老金账户资金有望达到55.85万元，复利效应显著，相当于账户中36%都是收益。
李丽表示，养老金客户每年都存入的1.2万元尽管不算太多，但由于专款专用，必须到退休后才能支取，积累下来规模也相当可观，能为银行贡献长期稳定的负债及客户资产规模，属于一劳永逸。
“当然，大家也会根据自己的收入情况、养老规划综合考虑。一些年轻客户，挣的还不够花的，短时期开户意愿就不太强烈。但越早规划养老，养老金的复利效应就会越显著，能更好保障退休后的生活质量。”她表示。
人社部养老保险司司长聂明隽在今年4月25日的国新办例会上解释，这是从制度上帮助参加人把牢个人养老金的“出口”，有助于个人理性规划养老资金，合理选择投资产品和投资期限，避免提前支取，切实起到补充养老的作用。
“养老规划确实长远，个人、小群体容易短视，让人们看到几十年后也有些强人所难。”中国社会保险学会会长、人社部原副部长胡晓义曾在媒体交流时对作者指出。有调查显示，城市中不稳定就业群体更看重当前的财务安排，忽略长远考虑；在农村，40岁以下的参保群体积极性也较弱。而政府的优势就是积累长期经验教训创建制度进行保障。
最高抵税5400元，想多交钱为何不行？
个人养老金最直接的好处是，享受国家政策支持的税收递延优惠政策。每人每年最多可抵扣1.2万元应税收入，在退休提取时扣税比例统一下调至3%。
据测算，年收入在20万至36万元的居民，每年有望省下2040元个人所得税。而如果年收入达到102万元以上，每年最高有望省下5040元个税。
图据中欧基金
“按当前的收入水平，顶格存入个人养老金，大部分人的省税金额在840元到2640元之间。”投资者李然（化名）疑惑，收入越高的人省税效果才越明显，但年收入超过百万的人，会在乎每年5040元的个税吗？想多交个人养老金为什么不可以？
《个人养老金实施办法》（下称《办法》）指出，参加人每年缴费不得超过1.2万元的额度上限。人社部、财政部会根据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多层次养老保险体系发展情况等因素适时调整缴费额度上限。
人社部养老保险司司长聂明隽在上述国新办例会上解释，缴费上限主要基于三点考虑：一是保持适度养老水平，结合第一、第二支柱水平综合考虑，保持三个支柱合理的总养老金水平，也要避免养老金水平差距过大，保持合理的收入分配关系；二是借鉴前期税收递延型商业养老保险试点做法，采取固定额度，总额度保持衔接；三是随着城乡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加，再适时逐步提高缴费上限，更好满足群众对补充养老的需要。
中金公司在研究中指出，个人养老金当前每年缴纳上限为1.2万元，占我国2020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比重为34%，占我国一线城市2020年人均可支配收入比重约15%左右，对于缴纳个人养老金的主力人群而言，年缴费金额偏低。
胡晓义在今年9月公开演讲时表示，当前每年1.2万元的限额有利于防止个体间差异过大，且简便易行，但应当研究定期提高供款限额的机制。他建议，可以探索调整标准的充分必要条件，比如老龄化加深程度、覆盖群体养老储备意愿提升、财力增强等；可以探索调标的时间节奏，每年调整还是定期调整？以及调标的相关参量，如与收入水平提高正相关，与基本保险替代率负相关等。
养老储蓄、理财五年起步
招行APP个人养老金页面显示，其已上线养老专属存款、养老FOF基金（以基金为投资标的的基金）及养老保险产品。
上述《办法》指出，参加个人养老金的用户可自主选择购买符合规定的银行理财、储蓄存款、商业养老保险、公募基金等金融产品。这些产品的特点是运作安全、成熟稳定、标的规范、侧重长期保值，相较于个人税收递延型商业保险试点时的抵税投资范围大幅扩宽。
纳入个人养老金的金融产品正相继落地。11月23日，首批纳入个人养老金的保险产品出炉，中国人寿、中国人民人寿、太平人寿、泰康人寿、国民养老保险公司等6家保险公司的7款专属养老保险产品入围。
投资者李然告诉作者，自己已开通个人养老金账户，但主要是为了“薅开户羊毛”，还在犹豫要不要存钱，毕竟存进去的钱就要锁定近30年。“每年1.2万元，还要考虑怎么配置到存款、理财、基金产品中，如果拿在自己手里，还能随时取用。”
水滴保总精算师滕辉对作者表示，用户自己储蓄或投资要获得较好的收益，对投资能力的要求很高。而国家对养老金融产品的监管十分严格，对发行养老金融产品的机构资质、产品投资标的都有严格要求，更注重“收益的稳健性”，而不是片面追求“高回报”。
以“全国人民的养老钱”全国社会保障基金为例，其2021年年报显示，2021年社保基金投资收益额1131.80亿元，投资收益率4.27%。社保基金自成立以来的年均投资收益率8.30%，累计投资收益额达17958.25亿元。社保基金66%的资产委托给专业投资管理人运作。
而2021年，由于资本市场波动剧烈，包括李然在内，不少个人投资者年度投资收益亏损幅度超25%乃至40%。
有金融投顾机构人士建议，距离退休时间比较近的用户选择储蓄产品的确定性最高；风险偏好较低的用户，可以考虑选择保险产品，尤其稳健型产品提供2.0%-3.0%的保证利率，实际结算利率在4.0%-6.0%左右。但对于更多退休尚早的年轻用户来说，选择养老基金是长期预期投资回报最高的产品，其运作也公开透明。
除个人养老金之外，其他个人商业养老金融业务也是养老第三支柱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商业养老金融产品无法享受抵税优惠，属于丰俭由人的补充养老选择。
今年4月28日，银保监会发布《关于规范和促进商业养老金融业务发展的通知》，提出商业养老金融业务应体现养老属性，产品期限符合客户长期养老需求和生命周期特点，并对资金领取设置相应的约束性要求。
以2021年9月启动试点的养老理财为例，期限最短五年起。截至目前，市场存续的48只养老理财产品规模达965亿元。
而养老储蓄则于今年11月启动试点，工农中建四大行均已在试点地区推出相应产品。以农业银行为例，自11月29日，合肥、广州、成都、西安和青岛五个城市年满35周岁的城市居民可以购买特定养老储蓄产品，每人购买上限为50万元，存期包括5年、10年、15年和20年四个期限，本息保障，且利率较一般定期存款产品有优势。农行成都地区人士介绍，5年期整存整取利率暂定为4%。
养老保险公司的商业养老金业务也将于2023年1月1日起开展为期1年的试点。
银保监会还指出，符合规定和要求的银行理财、储蓄存款、商业养老保险等金融产品，可纳入个人养老金投资范围，享受国家规定的税收优惠政策。上述特定养老储蓄即有望尽快摆上个人养老金购买货架。
股市将迎来4000亿长线资金
社科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2019年发布的《中国养老金精算报告》测算结果被反复提及：根据当前格局，我国基本养老保险基金到2028年可能会收不抵支，2035年余额将被用光。
人社部对此强调，我国制定了一系列举措应对养老保险可持续发展，对化解未来的支付风险有准备，制度的可持续发展有保证。
但第一支柱只能负责居民基础养老需求，体面养老仍需要个人增加积累。
“如果老了后生活很狼狈，我肯定受不了。”笑笑对作者表示，“肯定不至于吃不上饭，但可能日子过得很紧巴，买不起喜欢的衣服，躺床上请不起护工，所以还得自己尽早规划积累。”
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我国包括基本养老保险和全国社保基金在内的第一支柱规模8.3万亿元，覆盖超10.3亿人，这主要为保障居民基本养老生活；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在内的第二支柱规模3.5万亿元，为居民起到补充养老作用，但仅覆盖7000多万职工；以个人为主导的第三支柱规模594亿元，包括养老目标基金和个人税收递延型养老保险等。
第一、第二、第三支柱占比分别为69.7%、29.8%、0.5%，以个人为主的第三支柱占比可以忽略不计。第三支柱中国家制度性的个人养老金刚刚起步。
12月11日，在第四届外滩金融峰会上，光大理财总经理潘东表示，近期个人养老金制度启动速度非常快，政策力度非常大。“我国从高层到商业银行、理财公司、公募基金等各主体，大家都觉得养老第三支柱要顺势起航。”
“我觉得个人养老金还是很有必要的，从个人角度让大家在退休后多一笔增值存下来的钱，也能一定程度上减轻基本养老金体系的压力。”李然对作者称。
“美剧里经常能看到，员工出一部分钱，公司出一部分钱，存到一个账户中投资一些股票组合，到退休的时候再取出来。这些钱一般都投向大盘权重股，长期以来涨的很好。”李然介绍。
李然提到的是美国的401（k)退休福利计划，属于美国养老金体系的第二支柱，美国的个人退休账户（IRA）制度属于第三支柱，美国IRA资金流入的90%都来自第二支柱转存。
中金公司在研报中指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第二和第三支柱养老金资金投向以债券为主，2020年平均占比44%，股票平均占比27%。预计到2030年，我国个人养老金规模有望迎来1-3万亿元增量资金，参考各类产品中配置权益类资产的比例估算，个人养老金中权益占比为16%-21%。在中性假设的2万亿元情景下，到2030年将有4000亿元资金流入权益市场，占2021年A股总市值比重约0.4%-0.5%，整体影响有限。
不过，正是以养老金为代表的长期投资者在美股机构投资者中占比不断上升，显著降低了美股波动率并提升其估值中枢。相较而言，我国资本市场短期波动较大、短期概念炒作等现象突出，被认为是个人散户是市场主体，而长期投资者有限。
国泰君安在研究中指出，与美、日发达市场类似，我国养老目标基金青睐本土优势产业的大市值龙头白马，82%偏股型子基金前十大重仓股平均市值在1000 亿以上，行业上新能源、电子、医药、食品饮料配置占比较高。
博时基金董事长江向阳也在外滩金融峰会上表示，美国资本市场发展与养老第三支柱壮大形成了相互促进的关系。美国个人养老金账户由共同基金和经纪商为主要管理机构。截至2021年末，美国IRA中共同基金资产占IRA总资产的45%，其中股票型基金占比达到近60%。美国第三支柱总体股票资产占股市市值的22%。这是长期的资本市场建设和长期养老支柱体系建设的过程，但对我国推进第三支柱壮大非常有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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