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尼施·卡普尔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太庙艺术馆|北京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2019年10月26日至2020年1月5日
太庙艺术馆: 2019年11月11日至12月28日
年底,北京的第一场降雪薄薄地遮起小巷大街,建筑表面与其他街头杂物渐次遁形。此刻,英籍印度裔艺术家安尼施·卡普尔在太庙及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里的同名大展仍然火热。通过别出心裁的策划,两处展览链接起皇城历史、国际艺术明星以及文艺追随者。紫禁城边的太庙,颇具象征意味地给“东方”艺术提供了特殊语境。这是主流当代艺术首次登堂入室,进驻古代中国的皇家祭祀之地,即便这样的做法也遭来了一些刻板的反对声。另一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则转而成为网红打卡地,高昂的票价丝毫没有减少观众的热情。馆方甚至要求团体参观者们提前十天预约,以便及时增加保安来应付人流。
《反射红色的一个私密部分》,色粉,综合材料,1981
“红”与“虚空”是卡普尔两个最为深入的工作主旨。在太庙东西两厢的展厅里,我们可以看到艺术家的一批早期探索。不同色相的矿物粉末被当作富有灵性的原料,或塑造成孔洞让人凝视(“虚空”,1989),或构造出中轴对称的立体物(“反射红色的一个私密部分”,1981)。在卡普尔的家乡印度,这类艳丽的色彩粉末代表着某些乡村庆典里必不可少的祝福。而在中央美院美术馆,除了《致心爱太阳的交响乐》、《远行》、《将成为奇特单细胞个体的截面体》以及《我的红色故乡》这四件充满浓烈红色意象的巨型空间装置,观者还可以看到艺术家的大量作品模型。个别模型上偶尔留下的艺术家笔记与草图,显示出卡普尔相当职业化的工作模式。例如被命名为《树木之影和大地之结》系列(2008-2011)的六组模型中,地面或隆然突起,或露出深渊,这些立体小稿作为可靠且直观的地理设计,非常容易依据场地条件转化成巨大的空间装置。《献给亲爱太阳的交响曲》,不锈钢、蜡、传送带,2013
《远行》,颜料、挖土机,2017
拓扑、生物、地理学似乎在这些说不出为何物的小稿之上轮番交织,观众能感受到卡普尔如此这般地善于调动人类的感知体验,牵引出一种常规尺度以外的造型吸引力。这些形态中断了人们对于自然体貌的认知极限,体察到另一个可以触及的世界。“意识”因断裂而开启,“物”才得以摆脱定义,流溢出那宇宙赋予它的本源流动性。这种流动性的别样之处并不是简单地让人类去幻想虚构之物,而是重组所知的经验,尝试触碰那与宇宙连结的无限身体。
《我的红色家乡》,蜡、油性颜料、液压发动机、铁质模块,2003
虚空的可视化令人着迷,血性的红色指向原初的脉动。然而,以这样简化输出手法所制造出来的“空”毕竟还是显得流于形式,只能说是一种单向的描摹。视觉刺激的不断放大,却渐渐成为注意力经济的完美搭档。展墙上,通过文字,卡普尔毫不掩饰地宣称自己的作品是哲学的载体,代表着东方精神。跳出作品而言,在全球艺术版图中,这样有失偏颇的自我历史化多少显得有些简单粗暴,对艺术家本人丰富而持久的实践也有失公允,它们所折射出来的是系统运作下的合谋与有效性。在目前中国当代艺术与主流快感文化加速媾和的过程中,艺术系统呈现出了更为焦虑的标本化诉求。回过头来再看,卡普尔作为某种成功的艺术家案例,此刻倒更像是一位难得的优等生,带着经典的示范意义与压缩后的东方意蕴来到大都市,安全地游走在“虚空”与“极少主义”,“国际化”与“本土性”这类标签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