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寺 【寒月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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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明在其里，不在其外。

一 

软风盈寺，香雾弥漫，这是西山的一座古刹。我的好友玲儿常来此寺院进香，游客很少，参拜完毕，一起爬向山顶。

我是第一次来寺院，因为家乡风俗，作为女孩子的我从不曾踏进任何禅寺。了解禅寺，是从认识玲儿开始的。她好像天生有佛心，常常进香于各寺院，虔诚参拜。

我和玲儿从同学到朋友，再到闺蜜后，她的世界只有我这个朋友了。

我们在半山腰遇见了几位僧人，他们迈着轻盈的步伐，超过了我们，如履平地般向山顶走去。有一位僧人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他的笑靥如春花般灿烂，明净而温柔。玲儿一下子泪如泉涌，却面带微笑。

玲儿说：“我从生下来就这样，见到僧侣、听到佛乐，便会流泪，内心却很喜悦，就是那种因开心而激动地流泪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怕我会出家，从小就把我送到了乡下的爷奶那儿。结果奶奶信佛，随着慢慢长大，就知道了一念菩提、一念红尘、一念愚般若绝、一念智般若生……奶奶说将来遇见有缘之人，自可化解我的欢喜心。”

说完这些，玲儿笑了，也不再流泪。我也跟着笑，却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我们沉默着，只顾爬山。

远处城市浮在白色的尘烟下，近处是葱郁的树木。

在山顶，玲儿剪下一缕长发，用随身携带的香袋装着，挂在了长于石缝间的一颗祈愿树上。

下山时，也遇见了几位僧人，他们没有投来温暖目光，玲儿只是泪目，却没有流下来，我也不再觉得惊奇。

二

第二年的春天，我和玲儿去爬泰山。那天我们很早出发，到泰安后，在岱庙边的宾馆登记入住，没来及午休，就去泰山脚下探路，准备夜登泰山。

下午三点多，我们在泰山脚下遇到一座寺院，名曰“竹林寺”。

“竹林寺”不大，却很幽静，周围松柏、翠竹掩映，微风传来阵阵天香味，同时传来的还有古琴声。

 玲儿只是听到声音就流泪了。我陪她走进寺里，寻着琴声，看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僧人坐在亭中弹着古琴。他身形消瘦，气质卓然。他看见了我们，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停止弹奏。

玲儿这回哭出了声，哽咽着，话也不能说了。

 一曲弹罢，僧人走向我们，玲儿哭的泪水横流，想要逃走。我一把抓住她，对她说：“你看他是谁！看他有没有化解之法，不能总是这样失控的。”

他正是我们去年在西山禅寺遇见的那位有着明彻、温柔笑容的僧人。

他招呼我们在亭中落座，沏了一壶明前茶端上来。

玲儿还是泣不成声。我说明了原委，僧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喝完茶，你带她去旁边的‘悬云庵’吧！那边有位慧云法师，或许可解你朋友之缘！”

一杯清茶留唇齿，饮罢，玲儿剪了一丝长发，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香袋里，挂在了竹林寺中的祈愿树上。

我不禁想，遇见我之前，我美丽的玲儿到底是如何过的，是怎样的宿命，成就了今天的她？

我们离开时，身后又传来古琴声，只是听起来琴者的内心起了变化。

三

 在苍翠的古柏间，我们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后，眼前出现一条溪流，石阶在溪流之下。

为了玲儿，我愿溪流浇灌。一脚慢慢踩下，溪水凉彻肺腑，我们缓缓前行，都没有说冷。

攀出溪流，是一汪清澈的小湖水。湖边有宽阔的大条石，侧面没有溪水冲刷，石阶向上蜿蜒，直抵密林深处。

我们走过密林，眼前是一座小院，门口站着一位老尼。

走近后，看见大门上写着“悬云庵”三个字。一问老尼，她就是慧云法师。

慧云法师请我们进院，各殿拜完后，她引我们在禅堂坐下。

看着泪痕深浅的玲儿，慧云法师说：“是你吧！应该就是你了！”

我和玲儿都有些激动，想着这次肯定有化解之法了！

慧云法师接着说：“据记载，在大唐时，有位公主，她爱上了一位僧人，僧人比她大十多岁。唐皇下令僧人还俗，迎娶公主。僧人不从，还劝公主出家。唐皇很生气，欲废佛教、重立道教。公主听说了，去求她的父皇，而唐皇劝公主另择佳婿。公主为了不连累自己心爱的人和他的信仰，同意下嫁夷国和亲。”

听到这儿，玲儿不再哽咽，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慧云法师说：“公主出嫁那天，她心爱的僧人引火自焚，烧死了自己。死前还说，来生要再做僧人，不管千年百年等再见到公主，他一定要让公主出家，和他同登极乐。”

这也太残忍了，我问：“那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慧云法师说：“听说公主在夷国受到国王的宠爱、百姓的爱戴，还广建寺院，最后夷国从上到下都信仰佛教。可是公主还是天天泪流不止，没有多久就薨逝了。国王为了纪念公主，还在他们都城建造了一座宏伟的唐城，公主就安息在唐城地宫里。”

听到这儿，玲儿却不再流泪了，她问慧云法师：“那后来呢？”

慧云法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过了几百年后，在西北部有个叫‘竹林寺’的寺院里，来了一位才华横溢、外貌俊秀的十几岁的小和尚。同年，寺院附近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儿，一落地，只要听见寺院里的钟声和诵经声，就大哭不止。家里人没有办法，就让她在三岁时出家到了一个庵里，法名‘悬云’。那时候已经不是唐朝了，听说那户人家是唐皇族后裔，因避难而迁到那里。‘竹林寺’对此还有文字记载。”

我问：“再后来呢？”

慧云法师接着说：“再后来，时代变迁、战乱纷起、寺庵被毁，‘悬云’不得已还俗……有一部分史籍被毁了，就不知道她还俗后的去向了！”

我和玲儿都叹了一口气，觉得很遗憾。

慧云法师却接着说：

直到近代，我们的老法师们在全国叫“竹林寺”和“悬云庵”的禅院里，翻阅传下来的古籍和史料，知道了这个故事，并发现了先师的遗墨：“三百年后，在东湖畔，李氏得女，生辰为卯年冬月寅时，与我佛门‘竹林寺’‘宽贤’有缘，然缘起千百年间，轮回纠缠，我佛慈悲……”到了今天，史料大多也是残片，后面我也不知道了。

听到此，玲儿夺门而出。我急做告别，出门去追。身后却传来慧云法师的声音：“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玲儿的脚步声已从远处传来，我却双脚麻木，像被铁钉定在地上一般。我竟然也流下泪来。我想，若不是愚目执念深，哪来痴与嗔？

一阵风过后，我的腿渐渐有了知觉，我试着缓缓地向玲儿离开的方向走去。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这是一个婆娑的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又怎么体会幸福和快乐？

朱门寒月2015年7月初稿，2016年12月27、2017年1月29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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