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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美小说 | 格桑拉姆:米拉的小时光

格桑拉姆 藏人文化网 202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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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觉果



我打算写一部关于高中生活的小说。

 

敏说有什么好写的,不都已经演烂了?不是大胆追求爱情就是学渣逆袭。那么单纯的环境,不搞点三角恋爱,剧情都没法发展。要是按真实情况写,估计得把人无聊死。

 

我对她说不行我必须得写,女主角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米拉。现在的青春片,阳光、操场、格子裙、白衬衫……青春躁动而狂放,理想主义闪闪发光。实际上我们除了刷题什么也没做,文科班的男生本来少得可怜,长得给人留下点想象空间的就基本没有,有了也和我们这种人无关。高三煎熬期受了老师“等上了大学就……”言论的蛊惑,以为上了大学就一步天堂,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真是骗人。曾经被应试教育所谋杀的我们的初恋与爱情现在依旧不知在被什么谋杀。一万多号学生聚在或大或小的校园,什么地方都有人,干什么的人都有。四处都是忙碌而又满怀青春悸动无法排解的孤独灵魂。灵魂与灵魂通过各类社交软件相见、碰撞并且轻易地一见如故。信息时代的爱情,脱了单的人对着手机意淫自己想象的挚爱,黑屏的间隙往往只能照见自己凝滞的笑脸。心情必须要秀,恩爱必须要秀,歌曲评论里每一个人都受着深重且难以愈合的情伤,人生如舞台,看与被看。大批男生围困于“秒回女朋友消息和打游戏哪个更重要”的哲学命题。触不可及的前途让人为之颤抖、迷醉,其后劲充斥着整个大学生活。

 

敏说你听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诗人。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好心情很差,用词极端一点才能宣泄一下我的难过。我一直觉得敏才是真正像诗人,可是敏说她才不想发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发疯”成了诗人的标签。我记得母亲说在他们的时代会写好诗的男生简直令女生趋之若鹜。几乎每一个女生都梦想过一个忧郁而不羁的少年诗人。虽然我不满于现在的人们对“诗人”的理解,但我自己也不会愿意找一个诗人做男朋友。他们太敏感而脆弱,现实的种种轻易就让他们血脉贲张。我偏爱一种谙于世故又处于世故之外的智慧与成熟。诗人大概是不屑于过我们这样的生活的。实际上不管是我还是敏,我们的生活都没有什么过分的诗意足够发疯。喜怒哀乐恰到好处地穿插进我们的生活,发疯的代价太昂贵,而我们是乖巧的好学生,就像在高中时那样。

 

跟敏豪言壮语了一会儿后,我正式开始写米拉。米拉的名字来源于一个笔记本。12元或者15元,彩页,封面套着胶皮,天蓝色的背景上面是一个围着红围巾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她仰头看着一个粉色的气球。气球旁歪歪斜斜地写着“米拉的小时光”。这个笔记本是我收藏的许多漂亮本子中的一个。其它大多数我都没舍得用,就把它用作了我高中的留言册。我的高中过得不是十分快乐,甚至可以说是很辛苦。高考后我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厌恶着过去的日子,自然留言册也就没有什么感人的价值。搬家时我扔掉了它,同时突然觉得米拉这个名字很有味道。我写高中女生米拉,我的高中生活自然也就是她的。但是小说要高于生活,我针对这一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虚构并夸大一部分那段时光里隐约的诗意与快乐。

 

然后我让米拉以全班第25名的中考成绩考上了一所省内中上档次高中的普通班级。她在我的笔下迅速诞生而后开始开始走向成长,她现在高二了,我既惊讶又激动。

 

写了一会我扭头对对面在电脑上做着什么的敏说,我特别想抽烟。

 

敏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抽吧。她知道我不会。

 

 

米拉又干瞪着眼睛上了一节化学课。而她的身边却总是有提问、思考、和老师互动的人。这些人联合起来构建的世界有着最铁面无私的外壳,愚蠢使她即使两手鲜血淋漓也永远扣不开它的大门,而对于这些人来说,所有的一切都那样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地让她绝望。她用惊异的眼神细细观察着他们,尝试着找出他们何以能够这样的原因,直到自己都觉得嫉妒和无奈已经要糊住她的整张脸。已经是文科班了为什么还要上化学?什么时候会考?陈诗雨剪了一个荒唐的短发。剪短发的女生越来越多了。可是长发不容易显脏,洗的次数更少,这节省下来的时间可是要比早上不用梳头的时间更少。她最好剃成光头一劳永逸,米拉恶毒地想。其实那是一个挺好的女孩,在体育课上她会把每天吃饭时看的《何以笙箫默》的剧情讲给米拉听,这个时候米拉就会暂时忘记她如何轻而易举地一直考到前五。米拉甚至很喜欢她,在不用上化学数学物理课的时候。左边靠窗的位置,第一的位置,陆远永远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种样子对于米拉来说简直就像是羞辱,瞧,他漫不经心地听懂了一切该懂的,而米拉绞尽脑汁也永远不能。每次考完试米拉都能看到在一群垂头丧气义愤填膺手足无措的男生中间,他慢条斯理地算他将要丢多少分,那时他的眼里甚至还流露出一点真诚和可怜,使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温和的情绪所感染,最后一群男生心安理得地散去,完全忘记之前他们几乎还要“痛扁”一顿那个永远的学霸。男生们爱戴他就像士兵爱戴将军,带着自愧不如的无奈、自卑与仰望。陈诗雨跟米拉说,虽然他题讲得很好,但是她还是想剁掉他的脑袋安在自己脖子上。陈诗雨的座位离他的很近,而米拉是不可能越过两排去跟陆远搭话的,简直就像朝拜。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她尽力让自己看向黑板的眼神有焦点而且坚定,然后身体微微靠后,头轻轻偏了一偏,她后面的女生见状自然地把身体往前靠了靠。

 

“倩倩你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吗”米拉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耳语说。余光里后排几个男生女生正在打瞌睡,米拉看到好朋友张晴用一只手撑着头迷迷糊糊的,突然在她睡着的一刹那手腕失去了力量,张晴圆圆的头就像枯萎凋零的花瓣一样从手掌中滑向下,再抬起头来时,张晴已经醒了,带着错愕。米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想笑,她担心地观察了一下老师的神色。课堂仍在继续,王老师年轻漂亮,大部分时间里米拉都在用敬畏的眼神机械地解读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她性子很急,如果讲台下那些应和她的人迟钝或者答错,那种不耐烦和蔑视的神情就会立刻显现在她的脸上。米拉觉得她一点都不在乎后排学生在干嘛,除非闹出的动静太大,她的眼光只盯着前排。

 

“天知道。”倩倩说。“我刚开始很用力地听了一会,到后面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全听不懂啦。”

 

倩倩的回答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安慰了。然后她大胆地扭头看着倩倩笑了起来,看见后排张晴已经不犯困了,正在低着头把揉碎的方便面往嘴里送,看得米拉也有些饿。她假装低垂着眼睛看书,视线透过几缕从额上散下来的发丝暗暗地观察着老师,背尽量弓得很低,藏在桌子屉下的手抓一把已经捏碎的方便面,趁着老师转头写板书的瞬间把手里的东西迅速丢在嘴里然后收回视线紧紧盯住课本,用最小的幅度慢慢咀嚼。太阳刚升起时的金黄光线从窗户里斜射进教室,投照在印有居里夫人照片和名言的牌子上,也让后排几个同学的蓝色校服颜色更加鲜艳。米拉拽了拽倩倩的袖子,让她看张晴,她们三人目光相对,都笑起来。

 

突然老师停住了讲话声,两秒的彻底沉寂。

 

就在此时,打瞌睡的人惊醒然后坐正时衣服的沙沙声,窃窃私语声,椅子的吱呀声,笔和书本与桌子的碰撞声,圆珠笔的咔哒声,所有喧闹猝然中止,只留一个尾音迅速凝聚成团然后趴伏在教室上空,动也不敢动。在此之前米拉已经凭本能的直觉给她俩递了个眼神然后转身,坐好,看书,同时觉得血已凝固在身体里。完蛋了,她想。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

 

“实在瞌睡的同学就拿着书到后面站一会。”

 

米拉暗暗松了口气,这时衣服的沙沙声,圆珠笔的咔哒声重又断断续续地响起。她不想再坐着了,虽然她不是很困。收拾了一下书和笔,她准备往后走,回头看到倩倩和张晴也在站起来。张晴的袖子鼓鼓的,米拉知道方便面在她袖子里。

 

许多学生站在后面,米拉选了最靠门和窗户的角落,她一边警惕地帮张晴观察着老师,一边跟倩倩商量一会吃什么。米拉的心情很好,下了课她一抬脚就能出门,抢到早餐铺的前排可不容易。

 

学校的早读开始得很早,所以米拉一直不能在家里吃早餐。而早读课距第一节课之间只有5分钟,时间只够上个厕所,早餐只能在第一节课的课间买来吃。所以第一节课一下,米拉每天都要和潮水一样涌向校门的人群赛跑。上课期间学校不允许开校门,几个早餐铺的老板们只好隔着栅栏做生意。

 

今天运气很好,米拉在栅栏的第一排抢到了位置。许多双手拿着钱在铁杆间摇晃着以期先获得老板的注意。校外卖的早点有手抓饼,杂粮煎饼,肉夹馍,汉堡。米拉从铁杆和铁杆之间的夹缝中把钱给老板递过去,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从盖着厚棉布的塑料盒子里拿出提前做好的饼,热气在夏日清晨的空气中只蒸腾出薄薄的水雾,然后他走向栅栏,许多双手向他伸出,他常常要隔一会才能辨认出哪一双手属于刚才给钱的人。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把米拉不断地往前推,她只有用手用力撑着铁杆才能避免被压住。拿到早餐之后她费了很大的力才从人群中挤出,刚好倩倩也买好了她的。两个人一边把已经有点变冷的饼拼命往嘴里送一边往教室跑,后面历史课的老师不允许上课迟到,不然会在门口被老师盘问很久,逗得全班哈哈大笑。米拉觉得她除了有点呆板和严厉之外,简直最棒了。

 

进教室的时候班上一片沉寂,绝大多数人都在趴着睡觉,醒着的人都很默契地不出声,或者吃早餐或者发呆。

 

总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学习,米拉在路过第一排的李妍时心里很气愤地想,顺便还瞄了一眼摆在她桌上学习资料的名字。李妍已经已经蝉联了班上的几次第三,她发黄发黑的皮肤和泛着发白泛着血丝的眼睛总让米拉觉得学习就像一只巨大的寄生虫盘踞在她体内,正在一点一点消耗和蚕食她的生命。

 

回到自己座位上,米拉打开文具盒,瞄了一眼贴在盒盖上的课程表,下下节课居然是数学。她突然想起这之前她得把老师要讲的那道题弄清楚。米拉昨晚光写数学作业就写到了10点,她拿着和倩倩她们一起私下里“搞到的”答案一个劲儿钻研,知道结果和步骤却还是不明白它们是怎么推出来的。编练习册的人似乎认定了看答案的人都会想也不想就抄,解说都是能省就能省。直到她不得不开始写其它作业时,还是有一道题的两个过程莫名其妙地写在答案里。米拉叹了口气,从被桌子屉挤得滴水不漏的书包里拔出练习册,里面的答案皱皱的,胳膊在上面压得太久,汗模糊了上面的两行字,让“2”和“【】”的边缘变粗,墨汁顺着纸纤维向四下里散开,像开出的小花。

 

米拉拿着练习册犹豫了一会,去找别人问已经来不及了,可旁边的李宏博还在睡觉。班主任看着的早读他不敢睡,班主任一走他就把面前的书堆又垒高了点,嘱咐米拉上历史课叫他然后一头栽倒了。

 

进教室的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走廊远处有咚咚的很大的脚步声,停在教室门口然后突然变轻,王智几乎扭着跑了进来,一边从讲台上往下跳一边笑着往后看。然后是黄志涛,他的个子真高,进教室的时候好像还要低头。他嘴里低低骂着,追上前扯住王智的袖子,那个把校服的两边颤颤巍巍连在一起的脆弱拉链立即哗啦一下松了口,半边衣服就这样离开了王智的肩膀和胳膊,耷拉在他肚子上。黄志涛见状嗤嗤地笑着跑开,王智用嘴型比划出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一路从后门追了出去。

 

米拉吃完了早饭,喝了点水,可李宏博还在睡觉。那两道讳莫如深的步骤在米拉心里烧得火烧火燎。火烧火燎中,米拉用指头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李宏博动了动,从臂弯里抬起睡眼惺忪的脸。“干嘛,不是还没上课吗?”他没好气地问。

 

米拉赶紧把练习册推到他眼前,“快帮我看一下这道题。”

 

没想到李宏博看了一眼题之后干脆地回答了一句“不看,困”然后又趴回去了。米拉更急了,使劲摇了摇他。“哎呀超简单的,我就差一点就懂啦。”

 

良久。米拉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他从旁边摞得小山一样高的书堆里抽出练习册甩到桌子上,丢下一句“我的过程更详细你应该就懂了”然后用手肘支着头又闭上了眼睛。

 

米拉刚翻开他的作业上课铃就响了,她用力捣了捣他的胳膊,可是他直到历史老师吼出一声“大家都清醒清醒坐起来”之后才慢吞吞地打着哈欠睁开眼。米拉带着一点轻蔑的笑问他:“困成这样晚上几点睡的?”李宏博后悔地摇了摇头:“昨晚和黄志涛他们打游戏晚了,以后不能……”后面的几个字被一个哈欠含混在了嘴里。

 

米拉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开始羡慕他的玩世不恭了。每次考完试发卷子的时候米拉都心惊肉跳双手发凉,往往拿到数学卷子时几乎都要哭出来,他却常常趁此时嘲笑米拉,超脱得像个隐士。不在乎成绩,却也从没有考得太坏。每次米拉向他问数学题,他总是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这道题呀?这么简单!”作为开场白,气得米拉扯住他的袖子死命摇。

 

一个手抓饼所能提供的热量在惊心动魄的数学课上迅速地被消耗掉,中午回家时米拉已经饥肠辘辘了。她把她和李宏博的练习册夹在怀里打算中午回家看。中午一进家门,趁着饭还没熟米拉赶紧跪在桌子上怀着恨意开始死命研究那道题,她希望自己的眼睛像x战警里的那谁谁,可以穿透练习册劣质而惨白的书页,在上面留下燃烧着金黄火焰的黑窟窿。李宏博的过程就比答案多了两步。就是这两步!“饭做好了”,妈妈从厨房里喊,饭菜的香味蹿到她的脑袋里搅乱了思绪。马上就要弄懂这道题了可是究竟是什么这么香?把东西放到嘴里咀嚼是最美好的事。饥饿让米拉拼命集中注意力,她用力念出每一个步骤好让自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和自己正在做什么。每一秒简直都是煎熬了,尤其是在题目的真相呼之欲出之时。

 

“你到底要不要来吃饭。”妈妈从餐桌那边探着头问她。米拉大喊一声“就来!”然后回答这个问题又让她跳起来去吃饭的那一刻延迟了几秒。妈妈吃什么绿菜发出的沙沙的咀嚼声让她浑身发抖。时间!时间!味蕾丈量着时间的每一寸。终于!米拉从地上跳起来,因为蹲久了变麻的腿支撑她跑向餐桌,吃饭和做题带来的双重折磨变成了双重喜悦。米拉亲了妈妈一下。她一边笑一边嫌弃地别过头,然后用筷子敲了一下烧排骨的盘子说:“催你你不来,而且还凶我,我生气就多吃了几个。”米拉啃着骨头,顾不上说话,就撒娇似的白了妈妈一眼,然后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夹了一块排骨给她。以往她在餐桌上会说很多,但是她今天饿坏了。弄懂一道数学题就像复仇成功一样,米拉心情很好。12点45,米拉准时上床。躺在床上,她抱着撑撑的肚子,觉得自己一直在微笑。楼下老大爷下象棋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没有往常那么烦人。胃忙着消化,抢走了本该流向大脑的新鲜血液,“以后还不如借李宏博的作业来看,不用答案”,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13点20,米拉准时起床。夏天昏昏沉沉的午后简直要杀人。阳光照在水泥地上是刺眼的白色,热气、公交车从身边开走的声音,路边摊贩的大声说话……所有的所有都一个劲往她脑袋里钻,使得脑袋又重又乱,像装着一锅隔夜冷粥的垃圾袋。走路去学校太费劲了,这两条腿得把米拉一整个人挪到教室里去。

 

下午的两节地理课上,米拉觉得自己脑袋里的冷粥已经彻底硬掉,她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搅动它以理解老师说的每一句话。为了不重蹈昨晚10点才写完数学12点半才睡觉的覆辙,最后的两节自习课米拉连厕所都没来得及上迅速地做完了除数学外所有的作业,直到晚自习的语文老师走进教室她才停下笔。停下笔之后的世界像是毒瘾发作之后清明但虚脱的世界。

 

初夏的晚上7点,天还没有黑,米拉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槐花早已落尽,只留下被行人踩黑的几朵深陷在砖块之间的缝隙里。她的心里空落落的,疲倦渗透了从头到脚的每个细胞。已经开始发灰的蓝天下,一辆辆公交车塞满了人,缓缓地停下然后开走。马路两边卖红薯和炸土豆的小铺把浓郁的味道直往整条街上灌,引诱得米拉差点舍得花费力气去嗅。菜市场的商贩声音里带着急促和惊恐做着最后的叫卖。“3块!”她听见一个人说。“不行,3块5一斤最低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3块5比3块便宜多少呢?米拉想。3块5……但是这个数字一直绕着脑子打圈进不到里面去。突然她感觉肩上被拍了一下,抬起头就看见隔壁7班的李雯婕。米拉脸颊两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她觉得她应该是笑了,因为李雯婕也给了她一个笑。

 

李雯婕,李雯婕,7班的,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张涛真的打篮球超帅,我今天课间去接水的时候还看见7班的那谁来着,班主任好像喜欢他们班胜过我们,我们只有语文老师不一样……米拉想。

 

说到语文老师,米拉脚步一顿,她突然记起今天要带回家的消息,老师要让她做语文课代表了!

 

 

写到这我突然发现我把米拉写得太像自己了,在这里稍作停顿,整理一下思路是必要的。在桌子边坐了几个小时让我的脖子又酸又麻。虽然我才19岁,但我一定是老了。想一想,大学毕业我就22岁,读完研究生就到了25岁。25岁,多么接近30岁,多可怕。现在我们已经要开始学在洗脸的时候把手从下巴往额头上抹而不是习惯的从额头到下巴,因为这样可以对抗地心引力。化妆品导购员说你的这个年龄保湿美白就行了的时候会暗自窃喜同时又感到担忧。我们应该还很年轻,所以年轻地毫无压力十分潇洒,但是同时也明白总有一天我们会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情观察一根虽然长出来但也不明显的鱼尾纹。

 

中午12点了,敏问我为什么不去吃饭,我说我不知道吃什么。当这个世界吃的东西太多我们又足够有钱的时候食物的作用已经开始混乱。和男朋友分手后我发现饭在通过食道进入胃的过程中能让人产生一种支配的快乐,在咀嚼中某种新的东西可以被创造。然后胃渐渐地饱满,一直到撑而且吃力的地步。你能感觉到这种“渐渐”,它带来成就感。这种感觉顺着血液充斥了身体的各个部分,食物需要我,就像我需要食物一样。前男友是个好人,他每天不厌其烦的说着我爱你我爱你直到我觉得他的爱像路边一块钱一支的烤肠。生产成本不高,买它的代价也不高。我为我自己的完全冷静感到惊恐,我羡慕那些为爱死去活来的女生。我才20岁,我应该是纯真而容易被欺骗的。电影里年轻的女孩都付出一片真心却未能得到回报,她们单纯而脆弱。因为一旦单纯就往往是脆弱的。我羡慕她们能够让自己陷入一段她们自己认为值得陷入的感情。因为不管结果如何,真心总是美好动人。而我,现实中的某个普通人,只会在面前的男生说着自以为能感动我的幼稚可笑的情话的时候拼命假装听不见,但是到最后一切就像吃多了肥肉一样让人恶心。我说我们分手吧然后他看上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伤心,他以为他爱我,就像他以为自己爱他两个月后新交的女朋友。更可笑的是他也以为我爱他。这才是真正的肮脏和卑鄙,因为我们玷污了本来应该是崇高的东西还冒名顶替。

 

以上的言论我只是就事论事。我看爱情电影也会哭,心底里某个部位还仍旧是相信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是真正的结局。这个世界很糟糕,可我爱这个世界。我只是试图先让自己彻底对这个世界失望而后再慢慢积攒希望。母亲的一代是理想主义的一代,不过现在主流文化是“丧”,属于草根和废柴,因为面对生活精英们无需吐槽。齐秦式的高唱远方已经沦为了小清新鸡汤,唯有花粥的“悲了催的姑娘”和兜里只有五块钱的“北方爷们”才能代表出我们。厌世代表酷,代表有思想和性感。我们嘲笑一切冠冕堂皇,恶搞所能恶搞的一切。渴望爱情又嘲笑爱情,困于平凡又嘲笑平凡,然后在这种嘲笑中获得慰藉与平衡。要么完全高尚地生,要么彻底腐烂地活。妥协与折中都是我们不想要的。

 

我们真是垮掉的一代。比起自己,我更喜欢米拉。我觉得米拉身上有某种单纯而梦幻的特质。我很早就变得老成而现实,这样的早熟让世界在我眼前失去太多不确定性,而她就像我已远去的少女时代青涩的憧憬和梦。


……


原刊于《贡嘎山》2019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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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格桑拉姆,女,藏族,甘肃舟曲县人,生于兰州。现就读于南昌大学中文系。曾在《民族文学》《散文诗》等刊物发表有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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