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对这支女子足球队说：加油踢，争取踢进世界杯！

谁也没想到，马云突然会出现在球场上。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友谊赛：琼中女足和蚂蚁金服的“保温杯”大叔在浙江财经大学球场上切磋球技。瞬间，姑娘们炸了，围到马爸爸面前，拍照合影。这是马云第二次见到这支琼中女足队。“加油踢，争取踢进世界杯！只要有梦，我们都会全力支持！”马云说。

就在几天前，琼中女足在第十三届全国学生运动会上夺得亚军。这支平均年龄只有13岁的女足，六年中，每一天都这样度过：5点半起床，一天颠1万个球，摔跤、滚动、铲球不计其数。也正是靠着这样的努力，琼中女足一步步走出了中国，登顶世界冠军。

深山里的日子

9月14日，中午11点30分。来自海南琼中女足在第十三届全国学生运动会中学女子组决赛的战场上，以两球之差败北上海队。终场的哨子吹响，18个女孩，双手抱膝，把头深埋腿中，倔强地哭泣。

41岁足球教练肖山走到阴凉处，点上一根烟，几分钟后，肖山回到队员身边，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脑袋，以一贯深沉的大嗓门喊道，“失败也是一个起点，振作起来，总结好，才是关键！”

此时，人群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嘴里反复嘀咕着什么。她是6号的陈瑶，今年17岁，人称“摇头娃”，因“传球时脑袋左右晃动”得名，在场上司职右边前卫。开场十多分钟，她本可以直接射门，因为犹豫不决，而错失了机会。

战场折戟，并非是琼中女足不能承受之重。但是，对于这些来自深山的女孩来说，足球，是她们实现“大学梦”的途径。在海南琼中黎族苗族自治县，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不足万元。大多黎族姑娘结婚很早，有的不到16岁就当妈妈，带娃、割胶、照顾丈夫，过着一眼见底的生活。

陈瑶，是从琼中县吊罗山乡镇六十千村走出来的姑娘，她的家乡，随处可见由帐篷搭起的棚子。

2011年暑假，陈瑶接到舅舅的电话：县里有支足球队来学校招人，可以去试试。11岁的陈瑶长发及腰，懵懂得说好。踢球，就是把排球放在地上踢吗？应该是吧。她跑到学校，进行了短跑、跳远简单的体能测试，而后回到家里。

一周后，陈瑶被带到了县里的琼中二小读书。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县城。一路上班车颠簸，透过窗外，她第一次见到了大海。她还记得，那天出发前，自己做了一盘地瓜叶炒辣椒，生姜蘸白醋、酱油，吃得好饱。

比陈瑶小三岁的王靖怡，老家在琼中县红毛镇毛西村，是中场的控球大王，外号“王总”。她的记忆里，这似乎是一个被老天厌弃的土地，封闭贫乏。2012年，当接到加入琼中女足的消息，她有点兴奋，“就是想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当时，王靖怡只有8岁，但冥冥之中，她感觉这个机会，错过就会永远遗憾。 

球队里的生活

和陈瑶、王靖怡一起进来的，一共有30多名女孩。他们年纪都在8、9岁，是足球教练肖山组建的第三批队员。她们中大多数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是：球队管吃管住，打赢了比赛还会有一些奖金，可以给家里减少负担。

从琼中县各乡镇招来这批小球员后，教练肖山和助教吴小丽立马对她们展开了集训。除了日常的上课，队员每天要进行四五小时的高强度训练，跑步、颠球、运球、传球。年龄大点的姑娘12分钟进行耐力跑，全部要在3000米以上。孩子们常常累倒在课堂打瞌睡。

肖山回忆，当时，队员们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5元，在体能消耗极大的情况下，根本吃不饱。球队连专门的宿舍都没有，只是在一间废弃的课室内摆了20多张床，30多个队员挤在一起，“就像在蒸桑拿。”

苦难的生活如同写实版的《摔跤吧爸爸》，但姑娘们在这当中却找到了自己的乐子。人称“郭一刀”的郭秀好，是球队里的“厨王”，切起菜来，手速快，膀子不动；王靖怡喜欢画画，买来一包水彩笔，趁着排队洗澡的空档，就能照着包装上的花纹画出模样来；爱搞怪的王雯雯，喜欢看小说，《白夜行》、《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是她的枕边书……

更多的时候，姑娘们乐于分享自己心中的偶像。“我的偶像是哈维，他中场控球能力很强。”王靖怡抢先说。

“我喜欢C罗，去年欧洲杯，C罗受伤了我都难过死了。”郭秀好有些激动。

“我最爱梅西了，每次在赛场上，我都会想到他，然后再想如果是梅西的话，这个球他会怎么发挥。”陈瑶笑呵呵。

摔跤吧女足

2006年，在当地政府拉来的10万元赞助下，24人的琼中女足得以正式成立。2007年，琼中女足走出县城，开始到全国各地比赛，在广东清远举行的一场全国性比赛上，琼中女足以0比8、0比9等大比分惨败。“因为怕被嘲笑，她们去食堂都不敢抬头。”肖山说。

无论如何，拉紧裤腰带，生活得继续。终于在2009年，球队有了转机。在一场全国青少年女足比赛中，琼中女足力挽狂澜，拿到了铜牌。“这是一个转折点，与其说是赢了一场比赛，不如说是拯救了这支球队。”肖山事后回忆，如果这次比赛还输，回去后极有可能原地解散队伍了。

再后来，前两批队员陆续退役。有的成了足球教练，有的上了大学，还有的已结婚生子。她们的故事在不断向人证明：足球，正在改变着大山里孩子的命运。

在球场上，肖山最常吼的一句话是：球要稳，腿要快！

这些剃着假小子头，皮肤晒得锃亮的黎族姑娘，在球场上不停地跑，摔跤、滚动、铲球，仿佛在向自己的命运宣战，老天，也报之以热烈的赞歌。2010年，琼中女足获得全国青少年女足比赛第四名。2011年，两位队员入选国家女子足球队中青集训队。2012年获全国大学生女子足球锦标赛季军。

2015年，瑞典“2015斯凯孚(SKF)与世界有约希望工程青少年足球邀请赛”女足决赛中，琼中女足在点球大战中最终以4：3战胜瑞典女足，获得第一个世界冠军。两年后，他们又两次获得世界青少年足球锦标赛U12和U14女子组冠军。

在过去的12年时间里，琼中女足超过40名队员获得国家一级运动员证书，有30多人进入大学获得工作机会。

现在陈瑶一天内可以连续颠1万多个球，从下午四点半开始，颠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直至额角冒汗滴到眼睛酸痛为止。她明白，踢球，不是把排球放在地上踢，而是用足球踢出自己的未来。

赢下人生的世界杯

站在颁奖台上，18位姑娘红着眼领了银牌。曾数次获得全国冠军的琼中女足，早已经习惯了胸前是金灿灿的金牌。

“竞技体育没有同情分，不相信眼泪。”肖山心里明白。其实，在半决赛时，就有三名主力折损，决赛当天队长王靖怡还发着高烧。决赛前一晚，肖山请了国家队的医生为受伤的孩子们做紧急康复治疗。场上司职中卫的王雯雯，因拉伤左腿，最终没能上决赛场，当比赛结束时，她痛哭流涕。

在杭州的这十天里，她们几乎没有走出过训练场，没有远离比赛场。九月里西湖的荷叶还盛放着呢，她们也无暇观赏。在以7比0击败河北队的小组赛之后，琼中女足意外收获了一批学军中学学生们的关注。

来自高二（12）班的一个迷妹在信里写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比完河北之后，有多少高一高二的女同学嚷着要看海南比赛。现在你们可以称得上最受欢迎的队伍了吧…作为一名合格的迷妹，只能在课间看你们比赛真的是一件非常令人无奈以及不爽的事情……”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没有足球，这些鲜花和掌声不会发生在这些孩子身上。也正是足球，开始让企业和爱心人士注意到了她们。

一个月前，蚂蚁金服表示，将资助琼中女足，支持球队的健康医疗、专业训练和智能化管理。在这个阶段，这也是肖山最想要解决的问题。

长期以来，因为缺资金，琼中女足甚至连封闭的训练场地也没有，肖山只好每天带着队员在世纪球场练习，晚上6点以后，再进行付费。

9月8日，在阿里18周年年会上，琼中女足第一次见到了马云，犹记得当时，马云双手向她们竖起了大拇指。志愿者送来了笔记本、毛巾、杯子、书包、袜子和运动服。

在离开杭州的前一晚，琼中女足和蚂蚁金服的男足进行了一场友谊赛。开赛前，马云再次见到了这支球队。马云对琼中女足的姑娘们说，加油踢，争取踢进世界杯！

肖山有些激动，眼里闪烁着亮光。“我们不强求队员成为职业球员，进国家队。只希望有一天，她们遇到困难时，在路边戳块牌子也能找到足球教练的工作，有本领，过好自己的生活。”

最初，姑娘们只想通过足球，为家里减少负担。后来，她们通过足球，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我想当一名厨师。”13岁的王子露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位，爱好做饭。

“我想考上大学，去当足球老师。”几个月前，郭秀好的妈妈给她寄了一盒粉嫩亮肤面膜，她至今还没用完。

“我希望能进入国家队，成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陈瑶已经不记得自己拿了多少奖牌，只知道，每一次回家，她都把奖牌和妈妈的照片保存在一起。

文 | 本刊记者 邓海霞（见习）  编辑 | 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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