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快的捷径,是慢慢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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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孕育与生长的中国:“大一统”观念及叙事》
01
气象万千的大唐,无疑是中国历史中最响亮、最耀眼的王朝,它与短命的前朝一起,共同完成了“隋唐大一统的发展”。如果说隋是唐文明的开拓者、探索者,那么,唐就是隋王朝的继承者、践行者。隋唐隋唐,没有前面的隋,便没有后面的唐。
因此,作为长期分裂后又一个大一统王朝,隋朝虽然短命,却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存在。而具有奠基之功的隋炀帝,也是不能不提及的人物。
据说,历史是中国人的宗教。众多中国人有限的历史知识,大多源于但也止步于中学历史教科书。以表达和传递全新的价值观念,而被各界追捧的新教材(即统编教材《历史必修中外历史纲要(上、下)》,为行文方便,下文简称“新教材”),对中国历史上“大一统”诠释,的确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却对隋朝不待见,对隋炀帝也充满成见。
或是基于课时安排、教材容量等因素,正文内容中给予隋的相关文字,实在不多,仅于“隋唐的统一”子目中,稍有提及。对隋朝及隋炀帝,新教材是有“意见”的,这是个基本的事实。
即便是隋炀帝的传世之作,那条贯通南北、泽被后世的大运河,新教材在客观地论述其“对巩固统一、促进南北经济交流以及运河沿岸城市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后,也不忘以一幅《隋炀帝乘龙舟航行于大运河上情景》图,又将其功过是非“一分为二”地辩证了一下,无疑是有色眼镜看人,还是思维定势下的传统视角。
随后,新教材不惜笔墨,用了很大篇幅,将偏爱慷慨地给予了唐朝,直至本单元结束。
隋炀帝再次露面,是在新教材课后的“探究与拓展”栏目中,“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资治通鉴》卷181),这次久违的露面,却被指斥为“夸耀国家富强”的“盛大的表演大会”,他又是以丑角的面目出场。
新教材引用史料介绍“毕集洛阳”的会议,实际上是一场“万国博览会”。类似的会议,一年前曾于张掖举办过一次。算起来,洛阳的这一次应是第二届。张掖与洛阳的两届博览会,西域各国首领广泛参与,民族空前团结,影响极为深远。
轰动万国的两届博览会,其实只是华美的序章,因为“自是,每年以为常焉”(《隋书·卷15·音乐志下》。从此,中断多年的丝绸之路,恢复往日繁荣,商旅来来往往,诸蕃酋长、使者、商人一次次齐聚洛阳,大献方物,进行朝贡贸易。
不错,隋炀帝的造势,可谓“夸耀”与“盛大”。为招商引资以至食宿全免,但他做的并不全是赔本买卖。大投入当即兑现,迅即得到了万国来朝与经贸往来的大回报,这样的经济和政治双丰收,正是他要的效果。求仁得仁,岂能视同一般的“作秀”与“表演”?
继两汉之后,丝绸之路再度繁荣,在唐代臻于高潮。事实上,在隋炀帝的高调运作下,已经率先迎来了一拨繁荣的小高潮。
然而,经过教科书的此番洗礼,虽然着墨不多,但被全盘否定的隋炀帝的形象,已经先入为主,定格在大多中国人的脑海里了,很难再洗掉了。
02
历史上的隋炀帝,像个倒霉的孩子,一直口碑不佳,差评不断。他动辄得咎,屡屡被黑,尽管他确实也有夺宗、奢靡、拒谏、黩武等许多不堪的黑历史。他那顶“暴君”的帽子,戴了快两千年了,至今也没有人替他“摘帽”。
其实,这位颇具雄才大略的君王,其文韬武略,特别是巩固统一方面的贡献,被大大地低估了。
他被历史遮蔽,被史家抹黑,被后人误读。之所以如此,归根结蒂,怪都怪他自己二世而亡。尼采说:“没有事实,只有解释。”而只有胜利者,才有解释的权力。隋炀帝这个彻底的失败者,永远地失去了定义和阐释的机会。
身后,他又因夺宗、奢靡、拒谏、黩武等等不合礼仪的行为,不断地遭受儒家道德的追杀。其罪过被层层累加,被无限放大,直至十恶不赦了。
按照成王败寇的逻辑,他连辩诬都没有可能,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隋炀帝除了幸运地当了隋朝的皇帝外,之后的运气、人心、天理,似乎都离他很远很远……
长期分裂后重建大一统,隋朝是个转折,它百废俱兴,是隋唐全面鼎盛的起点。
隋炀帝的父皇,隋朝开国之君杨坚虽然“得国之易”(赵翼《廿二史札记》),却是从外孙手中抢过来的皇位,很不地道。
好在他是一代明君。杨坚勤俭建国,整顿吏治,关心民瘼,钟情于原配夫人……几番神操作后,隋朝被他调理得内政修明,繁荣富强,不久就赢得“开皇之治”的盛名。英雄不问出处,况且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自然也就不问他什么来路了,他这个皇帝,也便当得名正言顺了。
之后,便是手足相残。二弟杨广杀了大哥杨勇,谋得大位,新皇帝即隋炀帝杨广,年号“大业”。他承继文帝的大统,也从老爹的手中,接过了独一无二的财富——那时的隋朝,已是天底下最富庶的王朝了。
登大位,行大政,创大业。隋炀帝上台伊始,信心爆棚,高调张扬。新皇帝大刀阔斧的风格,和他一生谨慎,懂得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伺机而动的老爹,迥然不同。爷儿俩,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调性。
杨广大展宏图,也大手大脚。建洛阳、筑粮仓、修驰道、开运河、下江南……北狩、东征、西巡……三省六部制、科举制……无论他干的哪件事,都算得上大工程、大事业。无论怎么看,他也都像是个干大事的人。
从仁寿四年(604年)长安即位,到大业十四年(618年)江都殒命,隋炀帝仅有十四年的气数。他当然不会知道,排出这份密密麻麻的重点工程清单,将会累死天下百姓,拖垮帝国财政,也决定了短命的王朝国祚。
但是,出身关陇贵族,带有“鲜卑化汉人”独特气质的隋炀帝,又处于充满青春骚动的隋唐时代,他追求的是大作为、大功德、大事业,心中装满“大业”的目标,岂能让历史的机缘擦肩而过?
缺乏制动装置的帝国机器,一旦开启,一路狂奔,疾驰而去,哪里还能停得下来?
03
一切结果,都事出有因。
隋炀帝心急火燎,只争朝夕,当然也有地缘政治的因素。这个富起来的王朝,环视周边,不禁忧心忡忡。
东、西突厥在北部蒙古及中亚草原崛起,是个潜在的强大敌人。
东北的高句丽,也不是省油的灯。扶余人(今辽宁省新宾县)朱蒙在公元前37年建国,几百年间不断蚕食东北领土,俨然辽东霸主,还屡次试图挑衅中原王朝。开皇十八年(598年),竟然勾结靺鞨,以万余骑入侵辽西,犹如一枚定时炸弹。
西面的吐谷浑部(占据今青海甘肃等地)威胁未除,一旦与突厥合流而控制河西走廊,切断丝绸之路通道,整个西域或将重新剥离出华夏版图。
卧榻之旁,他人磨刀霍霍,严重干扰隋炀帝的“大业”进程。
如果新皇帝是个萎靡不振的昏君,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志向高远,《隋书》就认为他“慨然慕秦皇、汉武之事”。他要做一代雄主,甚至要直追秦皇、汉武这样的“千古一帝”,不争朝夕,行吗?
事实上,隋炀帝也完全具备条件。隋朝的GDP自不待言,帝国有这个资本。杨广曾是青年才俊,他也具备这个资质。
以此观之,他东征、西讨、北狩,声势浩大,穷兵黩武,并非全是心血来潮,这是时势的无奈选择,也是心志的必然反应。既有急于证明自己、树立权威的眼前打算,也有徐图未来、应付周边挑战的战略考量。
他的意图,他的战略,恐怕至今都未被完全的参透。甚至粗暴地以“穷兵黩武”一言蔽之,让他情何以堪?
大业五年(609年),隋炀帝刚过40岁,登基不过5年。这位王冕衮服的年轻帝王,又走出皇城,自劳万乘,率领同样年轻帝国的千军万马,翻山越岭,出玉关,过祁连,到达河西走廊。他一路向西,去实现他的宏大抱负。
康德曾极力赞誉过18世纪的腓特烈二世,只因这位皇帝曾身穿士兵军服,冲在最前线指挥战争,而被哲学家视作“道德典范”。这样御驾亲征的道德典范,中国历史上也不乏其人。战死的宋襄公,被围的汉高祖,受伤的宋太宗,被俘的明英宗……不一而足,但只有隋炀帝全身而退。更何况到达西北这么远的地方,自古以来也只有隋炀帝一个皇帝。
隋军在覆袁川大败吐谷浑,西巡实现了隋炀帝的战略目标。东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今青海大部、南疆、甘南和川西北一带)的原吐谷浑所控之地,皆为隋所有。在吐谷浑地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未四郡,第一次将青海全境纳入隋朝的版图,并再次将新疆东部纳入隋朝管理。
这是我国疆域史和民族史上的重大历史事件,在中原王朝历史上,这还是第一次。
连后来的唐太宗,也不得不赞叹道:“大业之初,隋主入突厥界,兵马之强,自古以来不过一二代耳。”“隋氏之盛,极于此也。”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对隋炀帝发出了由衷地赞叹。
解除威胁,开疆拓土,只是隋炀帝总体战略的第一步。重启丝绸之路,打开了中原与西域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才是隋朝西部战略的终极目的。
因此,隋炀帝并没有见好就收,班师回朝,而是进一步跨越祁连,到达河西走廊,驻跸于“张国之臂掖,以通西域”的那个叫做张掖的地方。
在这里,隋炀帝要继续他的使命。西域二十七国君主、使臣、商旅,参加了他召集的峰会。这位“上美姿仪”(《隋书·炀帝纪》)的美男子、最帅的皇帝,自然是隋朝的形象大使和代言人,顺理成章地成为峰会的核心。
一路颠沛流离,可谓出生入死,他远赴张掖,只是为了召开一次“夸耀国家富强”的“盛大的表演大会”?教科书的这个说法,与“穷兵黩武”“暴君”一样,都有硬贴标签之嫌,未免简单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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