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恋黑白只恋灰

前两天，戴钡结婚了，他是在网上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我能想象他在网络那端略带严肃的模样，甚至还有点羞涩，就像我被他打动的那一瞬间，他很严肃地说：“别抽烟了，我不喜欢。”然后脸就红了。怎么看怎么像是真的，我是说我们的爱情。

但是，我们的爱情就像一首虎头蛇尾的散文诗，开始很美，最后就变成了郭德纲的相声，霹雳啪啦地互相调侃，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范儿，我们也就这么贫来贫去，这几年里我恋爱、失恋、又恋爱、结婚、怀孕，我们依旧在贫，仿佛忘记了，我们本来是要开始一段爱情的，我也忘记了我是否告诉过他，我其实是为了他来北京的。

我忘记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告诉他我结婚了，这个在我心里温习了无数遍的煽情情节，我竟疏漏了，直至又出现了很贫的一段对话：

戴钡：我要跟你说件事。

小奥：说吧。

戴钡：我结婚了。

小奥：好啊，恭喜。不过你也要恭喜我，我怀孕了。

戴钡：啊？那还不结婚？

小奥：早结了啊，有半年了。

戴钡：我怎么都不知道！难道是想给我留点念想？

小奥：……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后现代了，所以戴钡也不得不无厘头。记得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我们俩也是这么没正行，我一直在笑，咯咯的。他很尴尬，然后问我为什么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和他在一起就是很开心，是真的开心。他被我蹭得也笑起来，然后把我抱得紧紧的，仿佛陷入了一团云里……精神上的喜悦开心与身体上的水乳交融，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呢？但后来我们是怎么错过的？

我想起来了，是一次争吵，在他公司的楼下，我们在彼此面前都是横冲直撞的人，所以之前才会那么投机，但吵架时也真的厉害得像战斗机，不管三七二一地乱轰，直至误伤了他的老板。之后戴钡就失踪了，等他再出现，我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恋爱了，这么说来，是我耐不住寂寞。

但是偌大个陌生的北京城，站在任何一个宏伟建筑下，都可以清楚地听到空旷的回响，是真的很寂寞，寂寞到兔子只吃窝边草。是的，我的男朋友是戴钡曾经的同事，认识戴钡与他都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又和他们俩以前是同事……这关系一点都不复杂，而且很好理解。 

其实城市越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越疏离，你不要指望陌生人街角偶遇的浪漫事件在你身上发生，事实是，往往你认识的每个人之间都有一定的联系。如果把一座城市比喻成身体，三五成群的人们聚合成的便是一个细胞，虽然每个细胞都是在为这个身体做着这样那样的贡献，但是它们本身多半是独立的单元，有一层很薄却真实存在的外膜，里面的人过着自娱自乐的生活。

比如另外一个很流行的词语“圈子”，嗯，我的男友与戴钡也是一个圈子里的，所以我必须规规矩矩。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整个情节仿佛像好莱坞的电影，男女主角都有宽宏的气量，温馨浪漫如一出喜剧，不像国产剧那样总是充满暗斗，比如戴钡甚至会在我和男朋友出现问题的时候规劝我，他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你能不能不耍脾气？他是个好男人，你要珍惜。”软硬兼施如男友的大舅子。

我们俩甚至悲伤不起来，我以为当他重新出现的时候，我会冲上去赏他两记耳光，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依旧生活在我的恋爱中，一晃就是两年多。

偶尔心情不好，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候也会惆怅地问戴钡：“你难道不遗憾么？”戴钡说：“我当然遗憾，我浪费了30块钱呢。”我就哈哈的笑起来，我知道戴钡指的是什么？在我刚才说到的我们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的时候，因为事先都没有预计，我只能去找我一同租房的朋友借了一个安全套，所以当戴钡说还想要的时候，我以为时间还长，便语重心长地命令他，现在就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于是他只好忿忿地抱着我睡去，而当他转天下班后又跑来时，外套口袋鼓鼓的，抖落出来的竟是一盒杰士邦。但我也只能像个邦女郎一样幽默地告诉他：“真不巧，我大姨妈好像不太喜欢你。”从那以后，戴钡就叫我“倒霉孩子”，这一语双关的昵称，也只有我们俩能听得懂。他说：“倒霉孩子，你把我们的关系搞得跟ONE NIGHT STAND一样。”我说：“不是我，是我们俩，如果我们俩不吵架……”戴钡纠正我说——“是如果我们俩不在我办公室楼下吵架。”

不过我能感觉到戴钡的遗憾，在很久之后的一次见面时，他坚持把我送回家，然后坐在那里像当年一样会脸红。我则故意凑近他问：“你送我回来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吧？”他拘束地笑了又笑，再无其它，我有些失望，但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坏笑却依旧拘束地说：“还是目的一下吧。”然后又把我陷入他的怀里，不过这次也仅止于此，3秒之后我从他怀里挣脱开，说：“我拿着垃圾袋呢。”的确，我是想送戴钡下楼顺带丢垃圾的，所以我可以毫无破绽地故作搞怪状，但其实是因为我想起戴钡少有的严肃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情永远不要说出来，否则会伤害很多人。

在我将戴钡推开的一瞬间，也做出了一个决定——和男朋友分手。我不想欺骗对方更不想欺骗自己，我感谢这段真实平和温暖的爱，但是如果我内心还有一寸小火苗，便是对对方的不尊重，我可以对对方保守秘密，却不能欺瞒自己。我想我也许会后悔，但戴钡就像世界末日来临前那难得的浪漫幻想，就让我再努力一次。

但是这次是戴钡没有等我，他很快有了女朋友。

以至我把诸如“我是为了你放弃两年多的感情……”之类的话隐藏在了身后，只是很轻松地邀约戴钡，我说：“我失恋了，我不开心，你还差我一段相声，或许听听你的段子我就开心了。”我还说，“戴钡，让我最后再见你一次，然后让我们各自真正重新开始。”

只有这最后一句话比较煽情，煽情得不像后现代的我说的话，但也只有戴钡，能听得出哪句才是我真正想说的。

我们约好时间、地点、见面的节目，而就在约会的前一天，戴钡发来短信，说，“对不起，小奥，我们还是取消这次见面吧。”我仿佛已经预料到戴钡会失约，也正是戴钡的失约让我长吁了一口气，因为我实在不喜欢会脚踏两只船的戴钡。 

接到他的短信时，我正在北京最繁忙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车与人，那么多的人，他们彼此之间肯定也会有不同的故事，我和戴钡决不是惟一一对需要遗憾的人。 

我越来越喜欢这座原本陌生的城市，除了戴钡，它还带给了我很多很多，我很庆幸，我似乎还没有和戴钡说过，我是为了你来北京的。

我很快就又开始了一段新恋情，且比上次轻松自在，我仿佛突然开窍了——原来爱情不仅只有黑白两色，还有很大的灰色地带，这灰色地带让我看到了有时候爱情中必须要有的隐忍，其后换来的是平淡祥和，戴钡被我比喻成“世界末日来临前那难得的浪漫幻想”，那只是幻想，世界末日还没有来临，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平滑的，有的时候你巧取豪夺来的幸福带有暗刺，只能看，却不能摸。

而且，有一个你认为和你完美契合的人在心里，是多么温存的一件事，千万不要让近距离的接触拆穿这个谎言，这个只属于琼瑶时代的谎言。

我发现，对于爱情与生活这回事，我和戴钡原来是抱有多么大的完美主义，大到宁用不完美去换另外一种完美。

壮士留步，戳进往期内容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