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飞车，被塑料袋浪费掉的时间
搅乱时间的是塑料袋。在台湾乐队落日飞车的《Slow/Oriental》MV中，一位男孩和塑料袋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奇妙缘分。从清晨到日落，从乡村到城市，在男孩追逐着塑料袋的画面中，台式小确幸不言而喻。而其中，饱含乐队成员们的用心。
“落日飞车”的出现仿佛一则宣告：
‘我们也有这样的乐团。’”
怎样的？这支唱英文歌的台湾乐队不带一丝沉重地以纯粹玩乐态度做音乐，2009年成立以来仅发行两张LP《Bossa Nova》（2011）《Cassa Nova》（2018）及一张EP《Jinji Kikko》（2016）。成员各自参加不同项目，Forests(森林乐团)、Angel Baby、Boyz & girl、skip skip ben ben……
落日飞车乐队
风格各异，随心所欲地再现他们小时候汲取的西洋音乐养分。一长串名字(包括落日飞车)的实验非常轻盈，六七十年代的摇滚、布鲁斯、蓝草、迷幻、乡村，八十年代的合成器摇滚，九十年代的成人抒情摇滚统统玩了一遍，唯独在里面嗅不到时代的痕迹。
《Bossa Nova》，2011
《Jinji Kikko》，2016
这种玩法的 indie 在华语区少见，却在欧美区遍地开花，是因为欧美少年踏着前辈们的脚步走来顺理成章，无需特意表态。汲取同样养分的他国少年们往往暗下决心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像雏鹰终须离巢，学习阶段结束后便开始寻找自己的天空。
落日飞车呢，没有这种负担，Spotify上他们每月的听众达260，420人次，亚洲乐队无痕地融入西方听众的耳朵。你可以说他们像顽童，只学到技巧的皮毛，不懂历史的奥义。也可以这样理解，他们把时间看成无前无后的一阵细雨，可以放心地沐浴其中，重要的是氛围而不是线性积累的厚厚沉淀。
《Cassa Nova》，2018
所以说落日飞车大概是一支感官和技术先行的乐队，然后才慢慢煲出思想。《Cassa Nova》中的姊妹曲《Slow/Oriental》讲的是时间。在历史的长河里畅游许久后，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时间。
“Oh, time to let it flow/Can you be so sure?”
两首歌拍成的音乐录影带由 Namso & Youkim 操刀，用影像讲了一个“男孩与塑料袋”的故事。
搅乱时间的是塑料袋。在它们出现之前，男孩坐在一间巷子里的杂货店前，沉醉在时间中还未有知觉。当塑料袋一只、两只、无数只地出现后，浓稠的时间凝固体开始吐出泡泡，时间醒了。男孩离开巷弄，在流光的城市夜色中游荡。随着音乐从轻轻的摇摆聚集成华丽的整体，男孩潜入水底，又开始奔跑，在日光染出最灿烂霞光时来到海边。
导演和乐队都成长在新兴城区，历史的遗存在他们的童年时期被不动声色地抹去。选择唇须尚柔软的男孩和几成明日黄花的巷弄为影片主角，或许是他们重回过去的一种尝试。音乐或是MV，创造的是同一条河流——过往的废话及废物缓缓流过，人在其中游荡，遭遇了这一奇景。
（以下 NOWNESS 简写为NN，Namso & Youkim 简写为NY）
NN：影片中飞舞的塑料袋们是你视觉化之后的“垃圾话”吗？它们到底是什么？
NY：时间的涵义对每个人都很复杂。你认为你掌握了时间的真谛，但一旦你试着去解释，会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人人都会根据自己的经历拥有独一无二的方式去理解、经历和逃脱时间。
这部影片中出现的塑料可以视作对不可能被具象化的对象视觉化的呈现：匿名的、不断变幻的、注定要失去的，时间。我们精心设计了每个场景，根据歌词编排故事情节，也埋伏下隐藏的细节等待被发现。我们相信，个体经验将投射在故事本体和隐喻上。
NN：当塑料袋从一个变成许多个，场面显得有点古怪。除此之外，整个“梦游”没有裂缝，完整流畅。为什么要放进这枚奇怪的钉子？
NY：我们希望对这些塑料袋的打开方式是：不要把它们当作单独的物品，而是关注它们与男孩和变化着的环境的关系。你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如果，你把一片时间放进塑料袋会怎样？从一个塑料袋变为许多个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NN：影片中这些看似无意义的话语、转瞬而过的想法和微妙的氛围，迷人在哪里？
NY：我们认为影片中出现的所有图像与物体都可以被无意地编织进诗的语言，尽管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庸常之事。它们并非一定要传递某些信息，或提供文本。这些物体、影像和每幅场景速率间的咬合足以创造独属它们的微妙感。
当然，每幅场景和每个隐喻都是事先详细规划好的，但我们也意识到这种“微妙性”并非100%在我们的掌握中。每个词语都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在它们被归拢到一起之前。然而一旦词句组成句子，我们将之命名为：诗歌。
这就是我们把这些朴素而平常之物呈现出来的原因。让它们创造自己的诗。
NN：《Cassa Nova》听起来摩登现代，但 MV 却发生在一个怀旧的场景。男孩和杂货店是怎么跑到你们脑袋里去的？
NY：这部影片是关于时间的，尤其是置身时间的流变中。打个比方，在时间中你无法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就像蛇无法看见自己是如何蜕皮的。
另外，你也可以想一想“都市”和“现代”是什么意思。它们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市”和“现代”诞生在扫平此前存在的基础上。对它的探讨在音乐人与我们沟通的早期阶段就开始了。
音乐人与我们的成长环境非常类似——都在新兴城区。这些城市各自拥有一些历史存留，并在我们的童年时期被抹去。因此我们对这两个概念的看法与很多同代人是完全不同的。它对我们暗示着某种怀旧和失落。这支MV捕捉到了你所说的“现代”和“都市”。
NN：《Cassa Nova》说的是一个男孩的冒险，《Jinji Kikko》是一趟女孩的冒险旅途。这支MV中的男孩柔软、新鲜、充满可能性。为什么总是选择非常年轻的角色？
NY：这个问题是问音乐人的吧。对我们来说，当我们第一遍聆听专辑，尤其是细读《Slow / Oriental》歌词的时候，青少年的形象跳了出来——敏感、多思，自然地成为故事的中心。这也是我们希望投射自身的载体。
NN：男孩决定奔跑前有过一个短暂的停顿和转身，为什么？他是要追逐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跑？
NY：可能是某种顿悟吧，或是某个人第一次面对自我。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逃离什么东西。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决定：跑。
NN：影片中重复出现滴水的画面，是什么隐喻吗？
NY：不仅是水滴，整部影片都充满了水的不同形态。
NN：把“东方”和“缓慢”联系在一起是个有趣的决定。东方早已失去慢慢生活的节奏。人类在大步奔向明天，所以这两首歌和MV的创作是面向西方，想要向西方描述一个想象中的东方吗？
NY：我们不是非常理解你说的“面向西方”。但的确如你所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更线性化的时代，永远在“朝向明天”。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的。不妨赋予时间这样的想象：更具空间性、扩展性、包容性，是颤抖着的有机体，永远处在变化中，就像水一样。
NN：乐队参与了影片的制作过程吗？音乐先于影片诞生，因此在创作的过程中，有没有哪个特殊的时刻让你们觉得找到了对的感觉？
NY：我们非常享受和落日飞车合作的过程。从歌词出发，我们和乐队有过很多次谈话。他们的歌词非常诗意，形散神不散，密度也非常大。我们在收集灵感的阶段交换了很多想法—从个人经历到形而上的观点，因此才能顺利地把音乐变成影像。
撰文 / 阿水
编辑 / M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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