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丽塔同处一个未来世界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在近期热映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中，机械女孩身处末世带领观众进入了赛博朋克的世界，而今日短片也同样令人沉溺于神秘的机体之美。两分钟的混沌和宇宙重叠，重力在各个方向扭曲、伸展，眼前的屏幕成为连接超维世界的黑暗窗口，像是一个始终没有出口的梦魇，使人惊惧而着迷。
在由新西兰艺术家 Jess Johnson 与动画师 Simon Ward 合作的短片中，几何图形构成神秘图符，眼睛，眼睛，更多的眼睛似乎下一秒就将发出声光与箴言。圣坛浮现，手掌从两端叩击如同敲开宇宙之门的静默仪式；夜幕下，粉色星球被温暖的曲线缠绕。
自我吞噬与繁殖的怪兽，像植物张开花苞，而微微开阖的花苞竟由无数只手臂紧密构成；颜色深浅不一的手臂们形成一个结构稳固的不明物体，它形状对称，镶嵌着蓝色的眼睛；手指们轻轻划过夜空，像是在弹奏隐藏在黑暗中的琴弦。
更梦幻的景象来临——健壮曼妙的身体戴着美妙的兽头面具接连涌来，黑丝绒般的背景上点缀着无数只肉眼，一位身形完美的裸体人将下半身嵌在潘神似的羊头上，双手高举，似乎正进入梦游般的幻境。肤色与姿态迥异的人体堆叠，不同形态的曲线缠绕这些身体，随之幻化为绿色的蛇和蠕动的蜈蚣。
一颗人头被包裹在色彩鲜艳的立方体中，像脱离了重力的飞船旋转着向远方飞去，人头的表情竟颇为愉快，好像早已习惯了这个诡异时空中万物的运转方式。人的腿，人的头，人的手臂，它们密集而整齐地出现，如同超市货架上被精心摆放的商品，唯一的不同是它们显得如此陶醉。
艺术家 Jess Johnson 在新西兰一个名叫 Tauranga 的小镇上出生长大。童年漫长的寂寞时光使她时常身处一种隐约的怀疑中，似乎远在现实之外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于是她从孩提时开始，就通过手中的画笔寻找通往另一个遥远世界的大门。
新西兰艺术家 Jess Johnson
成长于上世纪80、90年代，Johnson 受到当时的流行文化包括漫画书、科幻小说、恐怖电影，以及古早电子游戏的影响，形成了她作品中特有的混杂而离奇的视觉风格。
对阅读的痴迷也成为她创作的养料：“克里斯托弗·普里斯特（Christopher Priest）的《倒世界》; 奥克塔维娅·E·巴特勒（Octavia E. Butler）所写的一切；斯蒂芬·金（Stephen King）的一篇名为《时间裂缝》的短篇小说；《永无止境的故事》；拉塞尔·霍班（Russell Hoban）的《里德利·沃克》；和弗兰克·赫伯特（Frank Herbert）的《沙丘》……”
Total Rekall, 2012
Death Machine, 2012
成年后的 Johnson 成为了一名职业画家，她在纽约的工作室是位于 Delancey St. 人行道下面的一个没窗户的小房间，那里以前是地下室的储物柜，没有网络，偶有电话打来她也很少接听……Johnson 满心欢喜地称之为自己的老鼠洞。
那是一个干净的远离一切的白盒子，里面只有一张摆放着画笔的桌子。当她关上门，她就把整个世界关在外面。她在里面像个上帝，完全控制着她自己的宇宙。对她来说，那是一种非常自然和舒适的状态。
Destroy All Civilized Planets, 2012
You Shall Die By Your Own Evil Creation, 2012
Future in Ruins, 2012
2014年，Jess Johnson 开始与动画师 Simon Ward 合作，后者将她笔下的二维图画转为三维动画。在合作过程中，他们逐渐发现，三维动画和进一步融入了虚拟现实技术的呈现方式，十分契合 Johnson 画笔下的奇异世界。他们随后开始制作由五个动画组成的系列视频，每个动画都将 Johnson 的一幅画转换为三维动画，将二维画面“外推为模型化的建筑和身体”。
Simon Ward 与 Jess Johnson，2018
2017年，两位艺术家制作的装置《WHOL WHY WURLD》收集了这五个视频，在五个并排摆放的高清电视上以连续循环的方式播放。《WEBWURLD》正是这个五屏装置作品的一部分。不断翻腾旋转的几何图案，支离破碎的身体部件，使一些观众在凝视眼前这些充满几何图案的画作之后获得近似药物般的体验。
Whol Why Wurld, 2017
Jess Johnson 在2014年的作品《Mnemonic Pulse》中借鉴了弗兰克·赫伯特的科幻小说《沙丘》中描述过的一种乐器，它能将图像印在佩戴者的头脑上。《沙丘》系列小说的第一部创造于1965年，它几乎预示了在不久的未来即将甚嚣尘上的沉浸式智能技术。
Mnemonic Pulse, 2014
无数的后世艺术家从这部史诗般的科幻小说中汲取灵感，比如怀揣着宗教般的热情誓将《沙丘》改编为伟大电影的智利导演阿列杨多·佐杜洛夫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虽然影片改编半途中断，但 Johnson 仍然从这部未完成的作品中获得了重要的视觉影响。
在2013年的《Jodorowsky's Dune》纪录片中，
我们能一瞥这部未完成的作品的强大视觉效果
神秘怪异的尖顶建筑，构成地面的线条时而变幻成为扭动的蛇，与地板上细密的纹路交织叠加，形成使人晕眩的涡流。建筑物的墙壁上不断出现各式各样的眼睛变形而来的图案。建筑的门打开，观众进入，而内部是更深层的建筑与漂浮宇宙。
Mnemonic Pulse, 2014
在飞碟之眼旋转交替的凝视中，一些造型怪异的人、动物、人兽杂交体堆叠在拱门之下。不远处的金字塔的顶端，旋转着人兽难辨的面具图案。
Mnemonic Pulse, 2014
圆形窗口使这件作品像是一场秘密的窥视行为，
而每位好奇的观众就是
黑色夜空中一个浮动游弋的飞碟之眼。
观众透过一个圆形的窗口对另一个神秘宇宙内部进行多角度旋转窥视，空中漂浮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同时具备了眼睛的形状与卫星和飞碟般运动方式的不明飞行物。
眼前的景象几乎在每个人的童年时代曾以不同的疑问出现——从镜子里望向另一面镜子，镜子里面的镜子里，再更深一层的镜子里究竟是什么？
“我好像总是在找寻一些什么，好像我在试图建造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长大后的 Jess Johnson 决定亲手建造这道大门。她徒手绘制了离奇的建筑，充满可塑性的身体，万花筒般的图案，漂浮破碎的语言，像是把一个黑暗怪奇宇宙的肚子拖进了我们所身处的现实世界。
Every atom made flesh, 2018
在 Johnson 的原始2D画稿中，总是有裸露的、粉红色的、讯息不明的身体（她称其为“未定型的人”）贯穿始终。人的身体被分割、重组，像构成建筑的几何图案一样被重新构想，组合成令人惊奇的新生物。
即使在静止状态中，他们也保有某种凝固的动感。Johnson 描述她作品中的人物“陷入了近乎无尽重复的.gif 循环”。他们被困在这个数字网络世界中，千年如一日地重复他们的动作。
Psy Zetta Terra, 2018
“我经常被问到为什么只画男人，
但我认为我绘制的身体是中性的，是‘未定型的人’。
我剥夺了他们个人的能指：头发，衣服，生殖器。
他们基本上是等待印记的肉体容器。”
人们脱去衣服，保持各种高难度瑜伽般的奇怪姿势，一些身体组合出杂技般的美感，一些身体却携带着与其融为一体的导管、支架、异形面具；另一些则缺失了重要的部件，比如头。但一转眼，头却从另一个角落独自钻出来冲着人微笑。这一切怪异循环重复，远离任何意义，如一台永恒纺纱机中兀自旋转的肉质齿轮。
Gog & Magog, 2018
Known Unknown, 2017
Jess Johnson 最喜欢的书之一是拉塞尔·霍本（Russell Hoban）的《漫步者瑞德里》（Riddley Walker）。小说的背景设置在核爆之后的一个末日世界，用一种怪异的重构语言写成。在这本书中，旧世界的残骸形成了一个新的世界。语言本身被粉碎并重新组合在一起。Johnson 认为这正是她在创作中尝试用语言做的事情。
Transkin Simulator, 2017
“我通过绘画将世界拖入画中，
同时语言正在形成。
这种语言对我来说仍然模糊不清，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可能会获得结构。”
计算机图形是 Johnson 作品的视觉呈现中一个重要的元素，但她与计算机之间的感情却颇为矛盾。 她觉得绘画是一个非常孤独和孤立的过程，而电脑和互联网使她分心和焦虑。
她坚持徒手绘制所有东西，再将画稿交给合作伙伴 Simon Ward ，Ward 对它们进行扫描，放入计算机，绘制模型，使它们完成从二维到三维的跳跃。她觉得如果一个世界完全以数字化的方式创造，将会冰冷而无趣。
Milxyz Wae, 2017
We Float Whologram, 2017
“人们热衷于想象机器眼中的世界，以及为什么我的图画具有这种机器般的外观。人们每天看到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通过某台计算机在某处进行数字化设计的，这就像我们所有的图像都在某个时刻通过一台机器喂食并回流给我们。 而我是把它作为绘制的图像回流给他们。”
撰文 / Madbadlizard
编辑 / Zoey、Camille 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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