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跨性别年轻人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
我们跟一些跨性别的朋友们聊了聊
2020年11月20日,又一位大师告别世界,变成头顶星辰。知名历史学家、旅行作家 简·莫里斯(Jan Morris) 在英国家中去世,享年94岁。生前,简是一位跨性别者。她曾在书中这样写道,“我们所有的人都拥有按照各自意愿生活的自由,能够爱其所爱、能够了解自己,正如上帝和天使所期望的那样。”
©️ Jan Morris
这天也是全球跨性别者认知周(Transgender Awareness Week)的最后一天。在那之前,央视新闻曾在微博发起一个关于厕所的话题讨论:成年人每天要上6-8次厕所,一年约2500次,一生大约有三年时间是在厕所度过。对跨性别群体而言,这是大数据为ta们计算出的一生中需要饱受困扰的起步时间。
©️《POSE》
据纪录片《有性无别》中的数据,跨性别群体占目前全国人口总数约三十万分之一。ta们在哪里?ta们在干些什么?ta们彼此确认并过着自洽的生活吗?我们找到了九位跨性别朋友与三位ta们身边的恋人/朋友/亲人,一起聊了聊跨性别的自我接纳与被接纳,ta们的社群关系与亲密关系,ta们对行进中的世界的种种看法。
©️《有性无别》
【名词解释】
(©️ 2017 中国跨性别群体生存现状调研报告)
性别认同:指一个人在情感上和心理上认为自己属于某个性别。
性别表达:指一个人通过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等外显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性别。
跨性别:指性别认同或性别表达不同于其出生时被指派的生理性别的人。
FTM:跨性别男性,指认同自己是男性的跨性别者
MTF:跨性别女性,指认同自己是女性的跨性别者
性别酷儿:指认同自己既不完全属于男性也不完全属于女性的人,是一种非二元性别身份的跨性别者。
“我不是像,我就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跨性别”这个概念的?
我们得到的9个答案里,7个是15岁以后,那个时刻并不久远。ta们将自己纳入概念后,焦虑缓解,自我得以认定。可是在那以前呢,或是在那以后呢?
©️ Elspeth Diederix
嘤嘤是一名跨性别男性(FTM),在加拿大念大二。能够真的面对这具每月流血且总是剧痛的身体是最近才有的事。更早的时候,他会用字典打自己,从高处跳下,或是胡乱服药,有时服用抗脑血栓的药物试图流血至死,或是服用凝血的药物试图让经期终止。知道激素药或避孕药已经是很久以后了。他说,一到那个时候就特别悲伤,就好像每天都很努力在欺骗和扮演自己,每次骗自己二三十天,但每次它一来就又会提醒,那不是事实,事实把自己困在了女生的身体里。
©️ Lean Lui
狗哥说,认知到跨性别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同性恋者(Lesbian),从Lesbian到FTM的认知转变就像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高兴和绝望都有。终于知道自己是谁的高兴,和对现状的绝望。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身体,尤其是洗澡的时候。但是他依然会想,这个身体不知道是哪个妹子的,自己只是一个寄生在身体内的独立精神体,还是要给别人妹子把这个壳照顾好。
©️ Natalia Evelyn Bencicova
说到作为指派性别生活时的那段经历,每个人都会有不好的回忆。认知表达被轻视,边界被刺破,受到言语或肢体冒犯,有时那冒犯来自最亲近的家人。
既然身体与大脑注定无法相容,是否考虑过接受激素治疗或性别重置手术?答案是当然的,但是这其中的流程并不简单。卡在第一步——开具心理、精神治疗有效证明的,便已成千上万。一如是一名跨性别女性(MTF),她说最近每天一醒来就去刷新挂号页面,重庆有一位临床心理专家可以开具证明,但似乎他一天只看一个病人,每次一打开就是满诊。国内能够开具相关证明的医生实在太少了。
©️ Yichen Zhou
或许在这一点上,白芷要幸运许多,她已经安排好了明年毕业答辩后的性别重置手术。她说,时间也已经算好了,答辩之后就赶紧手术,然后在学信网9月份更新学籍信息前将身份证性别与毕业证书性别都修改妥当。
©️ Ralph Brown
狗哥仍在思考,手术本身并不贵,但这是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得想好手术以后怎么过。可现在的工作压力让他没时间去想以后。狗哥是一位解决方案工程师,目前就职于国内某知名科技大厂。他说,“也是因为我本身在拖延吧。认知到自己已经是一个从逃避到不得不面对的过程了,往前还是道阻且长。”
©️ Evelyn Bencicova
我们到底多大程度上了解身边的跨性别者?也许正如性别议题媒体人Ashley所言,就算大家分享同一个社会少数群体标签,每个人的生命经历依然不同。个体境遇总是和社会经济地位与条件相关联,归纳推广总显得武断失礼。视线中的依然只是少数甚至可言幸运塔尖的一些个体,关于“我的性别认同与性取向是什么?我如何进行性别表达?” ta们提供了清晰而多元的答案。
©️ Finn Buchanan
那么,ta们会自我认同为女性主义支持者吗?在这个仍为性别二元论主宰的世界,身而为男或为女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是否用一些刻板印象建构了那个性别?当MTF因为长发长裙的性别表达面临女权主义的质疑时,一如说,相当数量的顺性别女性还没有具体思考过自身外表对于刻板印象的迎合。对于女性这个身份的社会理解和信息反馈接收更少的跨性别女性,为什么需要对刻板印象有个更好的反抗呢?
©️ Krow Kian
谈到女性主义与男女平权,一如的语速在加快:“我是一直支持男女平权和破除刻板印象的。而且我很想去帮助推动这件事情。支持女权和反对恐跨是两码事。如果我们在男女平等前提下去讨论,你应该接受的是女性的所有样子,任何样子。留长发化妆很多所谓女性化的东西其实都是平等共有的,任何人都可以留长发,可以化妆,打扮成大量雌性激素影响下的外貌,你不能说它是错的。应该强调人的概念,而不是外貌上的标准概念。”
©️ Marcelo
“那些恐跨言论,认为MTF占据男性性别红利,同时还要与女性瓜分原本就不宽裕的权力空间是有潜在危害的。这种观点和男权思维没差。男性性别红利这个概念就是建立在对男性生殖器的重视上。我可以理解女性对男性的恐惧和对男权的警惕,但恐跨实在是一种弱者倾轧更弱者的行为。”
©️ zhonglin
作为美食博主的山鬼说,外貌焦虑让身为MTF的她多年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手臂汗毛与并不娇柔的手。解决方法是即使是炎夏她也拒绝穿短袖,“别人说一看就是男人的手,这会让我厌恶自己的手”。除了手,山鬼最近一直在想着去削骨,“青春期就觉得自己棱棱角角怎么越来越明显,现在的五官轮廓还是棱角太多了,不够女性。”
©️ Mehan Djojan
与之类似,嘤嘤也面临“不够男性”的压力。他提及了一次KTV唱歌,去的全是班里的男生。本就喜欢粗犷硬朗风格的嘤嘤说,自己点了歌一唱,“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周围坐了十几二十个大老爷们儿一开腔就是那个嗓,我就像个小菜鸡,就觉得丢脸。”对声音的自卑让他在那次KTV后萎靡不振了半月有余。
©️ minhyunwoo
在女性审美焦虑日益受到关注时,跨性别女性审美焦虑也在日益叠加。
对女性外表的苛责与物化总会收到反驳,那么对跨性别女性呢?“在金星的微博评论区,我们总能看到关于她的小腿血管、脸与胯的评论。越来越粗犷,越来越不像女生,这其实就是社会带给跨性别的外貌焦虑,而这一点很少被意识到。“一如认为,很多跨性别在成长过程中,打扮、身材和脸会一直被框上不像女性这样的定义,旁观者会抓住MTF身上一些男性化的特质无限放大。被社会定义的那些不符合女性特质的,对MTF来说是一个双重攻击。人们很早就对女性有一些强加的定义和特定的审美,这个审美区间在近年来逐渐变小,然后再放到跨性别女性身上,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什么MTF会放大女性表达,刻意隐藏男性化特征。
©️ minhyunwoo
Ashley提到,LGBT中LGB都是关于性取向,T是性别认同,这本质是两件事情。虽然ta们都是社会的非主流人群,但社群内部分化也蛮严重。从客观数字来看,跨性别确实是少数群体中的少数群体,愿意站出来发声的就更少了。
性别酷儿赵姐也持相同观点。她认为,性取向在日常生活中是可以隐藏的,但无论FTM还是MTF其实都无法隐藏,ta们面对更为集中的社会凝视和传统围剿,其中MTF情况或许更糟。
©️ minhyunwoo
“做你人生的观众就好”
白芷已经和家人和解。在漫长的对抗和家庭暴力后,她等来了家里的接纳与同意手术的签字。她说圈内行话这叫做“家长党”。事情的转机起于2018年的一纸重病诊断书,相互的理解在巨大的生死倒计时前才逐步建立。
在《2017中国跨性别群体生存现状调研报告》中,跨性别群体的政策需求从高到低排序第3是“协助跨性别处理家庭问题(44.4%)”,排在了“改善跨性别的医疗环境(42.7%)”与“向社会普及跨性别知识(38.2%)”的前面。原生家庭作为跨性别群体最为“附近”的微型社会单元,是ta们向外寻求被接纳的第一处站台。
©️ Ashley Armitage
嘤嘤的母亲对他说,父母没有权力去当孩子人生的导演和编剧,只能是当孩子人生的观众。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和生活。在早些时候,当他们第一次听嘤嘤表达自己的性别认知,当下的反应是“唉,你受苦了。”
狗哥的妈妈则说,那我就当自己生了个儿子呗。只是你从女儿变儿子我以后得存钱给你买房了我自己压力就变大了点。
©️ Cho Gi Seok
大多数时候,回避与沉默在此刻被双方默许,亲子关系的两头内心其实都在打鼓,沟通与对话的形式在不同个体身上开展。“孩子是搞艺术的”成为了父母搪塞身边人问询孩子外形打扮时的常用借口。
©️ Luiz Eduardo Costa
职场歧视之外,校园暴力是每个人都会提起的话题。精神暴力与肢体暴力共同建构了跨性别群体童年与青少年生活的隐秘一角。一如说,不展开了吧,现在即使是这样浅浅提起来还是会哭。
©️ johnnykeethon
不过最为显性的问题仍围绕着厕所。虽然各自的处理方式不同,但每个人都有提起的一句话是,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
大部分情况下,ta们都会选择无障碍洗手间。但赵姐也提到,很多城市的无障碍洗手间是被保洁征用为拖把间并常年锁住的。于是,很多人会选择在公共场合尽量不用洗手间。一如说,上厕所的问题困扰了她太多年了。白芷目前接受激素治疗已经四年,她会在出门前找几个朋友评价一下,假如她们觉得她的外貌已经完全可以进女性洗手间了,她会选择直接进,因为不想给男性洗手间里的男性带来困扰。狗哥则会在没人的时候去女厕,但大部分情况下依然是尽量不去。目前部分城市已经开始推行无性别洗手间,嘤嘤所在的加拿大有多元性别洗手间,无论国内国外,对此的态度都并不是一边倒的赞成或反对,言语激荡是极为常见的现象。
©️ olgacbozalp
除了厕所外还有洗澡。在校园集体生活中总是扮演着角色的公共澡堂成为了ta们的另一个噩梦。即使是冬天,一如也在寝室里一个人洗冷水澡;在赵姐分享的故事里,一位外出写生的FTM因为拒绝与其他女生共用洗澡间,在半个月里都坚持不洗澡。
会被顺性别群体略过的大部分日常细碎可能都会成为跨性别群体的日常困扰,在与世界的相处中,裂痕和摩擦似乎是常态。
©️ Finn Buchanan
对于类似知名作家JK罗琳的“维持性别概念”的观点, ta们的回应里都提到了言论自由。只要是暴力都是让人悲伤的吧,子鸥说,JK罗琳现在经受的网络暴力也是一种暴力;山鬼觉得,如果自己是现在这样,身边的人都能接受,那么反过来,自己为什么不能更加宽容呢?任何讨论的本质或前提都是充分的换位自考,在狗哥的眼中,悲悯和换位能力来自于吃得饱穿得暖精神世界充足。所以反过来,很多中文社交网络上的戾气,是因为大家都活得太辛苦了,没有存在感和盼头。
©️ David Vandartel
这个世界在变好吗?
有吧。赵姐说起在上海碰到的合租室友,在赵姐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后,那对夫妻说,没关系阿,是不是就是和那个电影《临行密密缝》差不多的情况?白芷最近去献血了,400cc的血,献血证上并没有标注性别。自我性别认同为美女的感娃子最近上了KINGKONG MAGZINE的封面。她说,以前在波兰留学时,学校会因为天主教传统对她的性别表达做出制止,但也是生活中的轻微剐蹭。她现在在国内生活,职业是模特,最近打算开餐厅,明年准备去法国留学。她说,国内模特行业对MTF仍不算友好,但在国内以女性身份去生活,感觉挺好的。
有吧,一如说,但可能总归有点太慢了。因为她作为一个人,好像也只能活这么久,看不到变好的社会挺遗憾的。所以如果有能力的话,也想为社会变更好去努力。
©️ Sodai Yokoyama
“为什么要分你们和我们”
大家口中都在说起的赵姐,最近从上海回到了老家贵阳,考虑到父母的感受和周围的议论,她在回去时把头发剪掉了。
赵姐是我们所接触的跨性别群体中一位灵魂式的人物。这位充当着圈子内部的联络人与粘合剂的跨性别酷儿是一位建筑学毕业生,已经在上海工作了三年。赵姐有许许多多的故事,聊天时,她常说的话是,“太正常了”“太普遍了”。如果跨性别要随心所欲按照性别表达来生活,那就叫被出柜。不按那样表达的话就压抑,多半会伴随抑郁症和躁郁症,还有自杀/自残倾向、跳楼事件……这些都“太正常普遍了”。
©️ 《蔷薇的葬礼》
在赵姐的周围,自然地形成了一个酷儿的圈子。圈内人士丰富多元,以上海为中心向全国辐射。如她本人所言,身边酷儿朋友是占大多数的,因为大家交流起来会比较能互相理解。而其实,“只要是社会弱势地位的,我感觉我都能交流,都能很好地交朋友。因为大家有很强烈的共感。“
从2018年开始,她被有关部门约谈了两次,签了两份保证书,有一次是警察直接上门手铐带走的。因为这段经历,她现在基本也都把群退掉了,因为“警察找来会一直翻我手机记录,现在大环境还是在收紧的。“
©️ olgacbozalp
自发而成互相取暖的社群,让ta们每日的生活有了分享与表达的窗口。但从一开始,跨性别者相互之间的向心与离心就并驾齐驱。狗哥所认识的圈内大部分FTM都让他“看不上眼“,他的逻辑链条是:因为ta们大部分跟家庭不融洽,也就意味着没有心思读书,成绩不好,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后面的这些效应滚雪球一样的会越来越大。当没有接受足够的教育,也就不会有足够时间能力去思考一些关于自己关于社会的问题,能力的缺失只能靠人性本能的选择去和这个世界磨合,很多人的本能就是逃避或者攻击他人。于是撕裂就这样演变而来,即使大家共享同一个性少数身份。
©️ Soumya Sankar Bose
子鸥也说,自己最近与所谓的圈子越来越远了。早些时候,她主动进入了一些QQ群或贴吧。有一次正好回国,给一个QQ群里看到离家出走的小孩提供了一周左右的住宿。和小孩见面后,子鸥听到了很多圈里阴暗的事情。才真正了解那些平时视线之外的人,到底生活得有多么差或者遭遇着怎样的问题。“其实是真的有那么多跨性别的小朋友,刚进青春期,和家里剧烈争吵之后要么被赶出来,要么被囚禁后逃出来,要么离家出走,什么都没有,只能去工厂打工,当童工,或者可能因为没有钱只能去援交,因此带来很多潜在社会问题。“
©️ Lean Lui
一如所在学校里的跨性别并不是孤例,但相互之间也从不相认。偶尔她也能看到从男生宿舍快速跑出的MTF,她们脸上的痛苦和局促会让一如强烈共情后想到自己。但一如同时也说,MTF本来就是一个弱势群体,如果弱势群体太过抱团,大家会相互同化和“传递负能量”,然后作为一个整体被其他多数群体侧目或排挤,最终也不能够真的走向一个正常女性的社会性生活。
在嘤嘤从前呆过的一个社群中,一些持激进观点的FTM会在群中发表带“直男癌“色彩的言论,一位17岁的群成员会谈论自己计划购买迷奸药的经历。最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加强社群的维护管理,不允许群内散布厌女言论。
©️《女孩》
苏州有一家跨性别常去的咖啡店还有三天就要永久歇业了,白芷说,在店里的聚餐是她近期去参与的仅有的跨性别群体聚会,自己现在已经很少和跨性别一起玩了。从前刚开始服用激素药时,大家会在很多药娘群里互相交流,私下也自称药娘,但如今如果和朋友出去玩,有人介绍她是一位“跨性别女性“,她会不开心。
©️ David Vandartel
“你说吧,我在听”
小秋和子鸥的故事开始于2020年6月。认识第三天,她们住在了一起,随后搬到了现在的小家,和两只猫开始生活。子鸥的性别认同在酷儿和MTF中间摇摆,但性取向是女,小秋是一位取向偏女的双性恋女生。
©️ Monica Figueras
小秋习惯在两人关系里更主动强势,平时她们在家衣服鞋子是共享,小秋做饭洗碗时子鸥会负责其他家务,走在路上时她们不分左右,但谁睡在床的右边是提前说好的。最近小秋加班很严重,作为剪辑师,她总是半夜两点才能回家。有一天子鸥带着一瓶茅台去了她的工作间,一边陪她一边给她续上一杯,子鸥说,一杯三十。
她们的一天是这样的:子鸥会在白天起床后洗澡,小秋是晚上睡觉前洗澡。所以子鸥起得比较早,小秋一般会醒一会儿,支撑起自己,下楼把她送出门,如果那天状态比较好,小秋会送她去地铁站后再回来。然后就开始各自的工作,工作的途中一起摸鱼,聊天时会问,晚上出去吃还是自己做。下班回家之后铲猫砂,吃完饭再一起听听歌看看电影,然后睡觉。
©️ George Hoyningen
嘤嘤喜欢自己的一个同学很久了,那是在夏天和秋天交界的季节,放学后一起走时,嘤嘤会偷偷盯着那人的肩膀看,因为很羡慕他的那个样子。但有一次,男孩指着前面两个男生说,哈哈哈,你看前面那两个男的勾肩搭背,他们是不是gay啊。
在狗哥自我认同度较低的时期,他也曾经想过,如果反正都是喜欢男生,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来喜欢我呢。在结束上一段感情后他也会觉得,除了她,我不会喜欢别人了,也不会有人喜欢我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非谁不可的逻辑。
©️《假小子》
一如和山鬼都已经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了。山鬼接受了自己长期性冷淡的状态,异性恋MTF似乎连正常与男性展开交流都很困难。一如之前总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老找不到对象,后来听说了人是会被分泌的雄二烯酮和雌四烯醇的身体激素影响的,她恍然大悟,接受了激素分泌这种说法。
©️《十三个月亮》
如今,世界的好意正在回暖着嘤嘤,学校教授在多次观察到他的迟到缺课与浑身伤口后,不动声色地对全班说,下课要把每个人单独叫到走廊上布置作业,而事实上他只是为了与嘤嘤一个人聊聊。那位教授不动声色地拿出来了一叠彩页海报,里面是一些心理咨询的联系方式,有几张被他标注出,语言可以选择普通话。教授对嘤嘤说,我知道你很难熬,但我希望你能走下去,如果我能帮上一点点小忙,你要随时告诉我。后来就算已经不上他的课了,教授依然会发来邮件,他问,你这个夏天过得还好吗?这个秋天过得还好吗?
©️ Ashley Armitage
“对了,”嘤嘤说,“我喜欢的那个人在我和他出柜后给我道了歉,他仍然记得,他说,我以前并不知道,真的抱歉,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你有什么都可以来找我。加油。”
©️ Monica Figueras
如果捡到一盏神灯,可以实现你三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我们这样问几位受访者。
Ta们几乎都说,希望父母的身体能好一点。
©️laurencerasti
子鸥希望可以尽快离职,离开那个虚无的地方与无知的同事。不想再给别人干活了,这次希望自己能为自己做些什么事情,给自己干活。
白芷希望能够在塞班岛上长住,有一个海岛上的小房子。她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在那儿时可以永远不晒黑不晒伤,第三个愿望是还要再有三个愿望。
感娃子希望自己的各项体育技能满分,最近她爱上了篮球,原本一米八的模特身高让她在室外球场上十分自如,她说,喜欢运动的人心理素质应该都还蛮好的。大家还是正能量多一点。
©️laurencerasti
最近更新的iOS14.2 的emoji中,新增了跨性别者(transgender)与跨性别之旗(transgender flag)。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更为多元平等的社会环境。然而此刻,ta们提到的关键词是“离开“。
©️emoji
赵姐很快便要移民加拿大了。等疫情过去,她会片刻不停留地搭上飞机。她说,先去加拿大学厨师,然后用毕业生的工作签证争取留下来。留下来,即使是在餐厅刷盘子,也会让他觉得更为舒畅与快乐;
嘤嘤说,真希望自己七岁和十三岁想要永远离开世界的时候,能够如愿离开。不要空给自己留下犹豫和煎熬,以为努力就会有希望,那样或许能够不认识一些人,不经历一些事;
白芷说,其实很多跨性别最后都会去换QQ和微信,只留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
©️ naropino sa
手术做完是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进入社会的。如果有人指出你从前是跨性别或是直接说出你的指派性别,对生活和工作也会非常影响。手术之后,删掉大部分的联系方式是普遍现象。Ta们获得社会性承认的那一刻,就是揭掉少数群体标签的那一刻。
©️ligrye
绿洲会是搬山移海后的罗布泊,或是能逃脱成为沙洲的宿命吗?ta们曾在水草丰茂时在此停留,在肉体组成的防风屏下躲避沙砾。夜晚很凉的时候,聊天气氛和同伴的高粱酒是热的。现在驼队摇着驼铃预备上路,ta们会跟随离开吗?如果绿洲本来只为荫蔽,落脚便终生被称为旅人,ta们会出发去寻找城邦吗?随后最终在庸常生活里互不相认,像冰溶于水中。
©️ kavehmaghsoudii
我们能够做些什么?或许如Ashley所言,一种社会氛围和社会共同认知的建立,需要越来越多的人至少完成表面上的态度立场,哪怕那是一句口号。
至于眼下,还没有到我们去讨论是不是做的过多的地步,因为我们还差的很远,我们还没开始做。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特别感谢:
Ashley 白芷 Effy 狗哥 感娃子 山鬼
小江 小秋 一禾 一如 嘤嘤 赵姐 子鸥
白芷
狗哥
感娃子
山鬼
一如
嘤嘤
赵姐
子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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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聊
你身边有跨性别的朋友吗?ta们过得怎么样?
撰文 / 77,采访 / 77 Cancri
编辑/Svet
排版/Cancri
NOW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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