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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223”之外,一个摄影师和他从不预设的拍摄与人生

王贪贪 NOWNESS现在 2022-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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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志鹏到“编号223”

不断改写的其实是他自己


描述一个精确无误的编号223极为困难。他同时被人视为杂志人、艺术家、摄影师、作家、创意人,本人却很少明确地定义自己。最为人熟知的“摄影师”标签,只是因为在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最为人所知的作品是摄影。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标签随时可能被撕掉,然后换上别的。

  ©️ 摄影师编号223

这可能是他成为艺术创作者中“不痛苦的少数人”的原因。拍照是因为自己喜欢,表达是因为主题是自己恰好关注的,偶然间选择的胶片拍摄风格预定了10年后乃至今天的主流审美……乍一看似乎是个关于“幸运”的故事,但是故事里却充满耐人寻味的细节:

在成为编号223之前,他是林志鹏,在几个不同的杂志做过7年编辑工作;拿起相机之前,林志鹏在画漫画、策划专题报道、经营品牌、展览策划……也就是说,在曾经的时间里,编号223有过太多可以更换编号的机会:他不必一定要成为一个摄影师。他本人也很知道这一点,但17年过去,编号223依然在用同一种风格、用镜头持续创作着。

  ©️ 摄影师编号223


从林志鹏到“编号223”

外界总归会好奇曾经的“林志鹏”如何成长为今天的“编号223”——如何坚持一个风格到今天?坚持创作的动力是什么?如何让这种动力能够百分百转化成作品?

也许最好奇这件事的是林志鹏本人,因他自己对“坚持”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体会,这也让他很难回答关于“创作瓶颈”或是“低谷”的提问。事实上,在他的创作生涯里,他很少遇到或者说需要克服这类问题,“(如果我)真的对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兴趣的话,我就放弃它了”。没有放弃,就是因为还有兴趣;还有兴趣,那就会一直创作下去。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本质上,这是一种奢侈的“不讨好主义”,只服务于林志鹏本人的喜好与审美,只满足镜头后那双眼睛的好奇心与情绪,不向任何反对、期待甚至赞美妥协。他拒绝了任何可能干涉他创作自由的合作邀请或者建议,比如以他的拍摄过程为题材制作一部纪录片、或者与权威人士或者知名品牌一同创作,他很难在自己的作品里迁就别人的眼睛。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林志鹏注视什么,编号223就创作什么。“223是个符号性的存在,指向林志鹏的人生、经历、潜意识”,当一个人怎样生活就怎样创作,那个让所有艺术人都眼馋的,甚至不断为之陷入与自己的战争的“金苹果”就消失了。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时至今日,林志鹏仍然不会主动地寻求创作中的“主题性”。近几年的他很少再专门构思展览的主题,通常延用“NO.223 @ XXX Gallery”的格式,展出的内容只会是编号223及编号223的作品,几乎不服务于另外的概念和目的。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在大多数时候,他总是保持随性,“喜欢”是按下快门的唯一标准。不刻意追求成片结果,让他集中精力对待镜头前的那个人,打开ta的情绪,然后拍下来。


我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

真的非常幸福

  ©️ Dinosaurs On The Train. (2011)

在最近的项目#100 BOYS#的拍摄里,一个月时间,林志鹏拍了30多个男孩。上海场杀青的那天,他放下相机在卫生间洗手,抬头的那个瞬间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真的非常幸福,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有时疲累,但很纯粹地快乐。”

  ©️ 摄影企划#100 BOYS#

在我们的采访现场,他将这个瞬间与另外一个场景类比:在夜晚深潜,水下漆黑一片,只能专心潜游,在靠船出水的瞬间猛地摘掉氧气面罩,看清天空的同时吸进一大口新鲜空气,“拍完的那一刻(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 摄影企划#100 BOYS#

这是一场“拍照速度比充电速度快”的创作,林志鹏连解压胶卷图片档案的时间都没有,几十卷的男孩停留在文件夹里,成都场的拍摄就已准备就绪。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解这些陌生男孩的身上,这是为数不多的、林志鹏需要在创作中克服的内容——探索未知。

  ©️ 摄影企划#100 BOYS#

这次活动一共征集到2300多个男孩的报名,通过blued和BIEDE的预筛,这个数字最后依然还有500+。林志鹏一页一页地阅读过他们提交的资料,在备忘录里记录他们的关键词,比如6月26日拍摄的男孩,“张林,喜欢钱,喜欢不劳而获,喜欢繁华声色,轻微龅牙”,这些是可贵的线索,让他了解陌生人及每个人来自的新世界。

  ©️ Sink In The Orange. (2018)

只有在见到拍摄对象的那一瞬间,林志鹏才会有一些拍摄的想法,“因为每个人有不同的属性,我不可能按照我去设计他们的这种属性,去表达他们的这种独特性”。也许林志鹏的创作密码是这个——“从不预设”。这也是#100 BOYS#项目发起的初衷,“把每个人的属性,某个人的独特性,尽量在短时间的一个接触的方式,用视觉的方式把它给讲出来。”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可能这也是他创作生涯真正开启的契机。2004年,还在文化潮流媒体担任编辑的林志鹏,想要跟随身边人的潮流,去拍摄即将被拆除的广州白云老机场,他本是想留住逝去时光的一些证据,恰好又自购了一台傻瓜相机。之后就顺势拍了一些“别的”,身边的、生活里的。第一次,他用“编号223”的身份,把拍摄的照片分享到名为“北纬23度”的博客上。

转折点发生在那段时间博客上的分享,有个女孩在他的照片下留言,“223,你可以来拍我吗”。不预设的习惯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好啊,为什么不可以”,林志鹏去到女孩在学校旁租住的房间,完成了这次拍摄。最初,林志鹏并没有想过“这就是艺术”,也就没有什么“要用自己的艺术想法去赋予照片艺术性”的预设,就只是拍照而已,拍一个很有趣的人——后来他开始拍更多有趣的人,从身边的朋友开始,逐渐沉浸到用镜头用视觉去与人交流的过程。

  ©️ Red Giraffe. (2019)


像你想要拍摄的作品

那样去生活

林志鹏说,因为人真的太有趣了,“人是很不一样的,人是有灵魂的东西,每个灵魂有趣得都非常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属性,哪怕这个人无聊到极点,他也是他的一个特性,也是它的一个属性。”

说到自己最喜欢的拍摄对象,林志鹏提到了一个朋友,认识的15年时间里他不间断地给这个朋友拍照,“没有什么比照片更能记住我们认识了15年”。这是林志鹏记录他们之间存在过的时间的独特方式。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那是朴树的《New Boy》被广为传唱的千禧年代。Windows98变成了 Windows11,新世界照旧来得像梦一样,经济高速发展、全球化声势浩大,每个人对于未来的期待和对自己的定位都前所未有地清晰,是个称得上“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的时代。

  ©️ Bubble Leg. (2019)

但林志鹏依然好奇个体定位之外的摩擦,“哪怕这个人是厨师,那个人是公务员,然后你是什么护士,每个人的身份都很不一样,但是他们共同的有趣的点就是,他们都可能都喜欢艺术文化,喜欢潮流时尚的东西”。他期待每个人在主流之外的花絮,情绪化的、疲惫的、兴奋的……所有被认为“不主要”的那些瞬间。著名批评家与策展人栗宪庭曾经这样评价林志鹏的作品,“拍出了这个时间段年轻人那种带点虚拟妄想般的自娱自乐的生活感觉。”但用让林志鹏自己的话来回答,他只会说“日常,情感,两性,寻常人的思维”,就这么简单。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这些都是很难被预设的,甚至是由被拍摄的主体来决定的。林志鹏做的选择从始至终都是:“从不预设”,然后走上街头,去注视、去寻找,然后对焦、拍下来。

所以编号223是拒绝服务式的纯商业合作的,“商业工作你肯定有很多前期准备后期投入的东西,(因为这些沉没成本),你必须要保证这个东西完成的百分百,结果一定要被达成”,拍出百分百的好东西不是编号223的创作,“允许错误和落空发生的创作过程才是”。对他来说,照片是证据,是分享和进一步与世界与人对话的渠道,有就可以,“不用完成到百分百”。

  ©️ Roshambo. (2018)

林志鹏清醒地看待自己受到的欢呼,以及“编号223”下潜在的流量:出版社的邀约来了,品牌的邀约来了,策展的邀约来了……都挺好,只要是在“编号223”的概念下,都可以尝试。但作为创作者,他很少“主动”,不管是寻求主题、尝试新风格,还是拥抱商业。他主动的只有两件事——“作为编号223去拍摄”和“作为编号223去分享”。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 Poles. (2013)

拍了这么多年,他也感受了一些不同:过去分享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把照片上传,然后等待评论的出现,再去拍下一个。但到今天会有一些新的变化,有很多年轻人会来问“我也想像你那样拍照,我应该怎么做呢”。林志鹏通常会回答“去拍,然后找方式发表出来”。对他来说,隐藏在这个回答之下的,是对后来人的真心话——像你想要拍摄的作品那样去生活。

  ©️ 图片来自摄影师官网

面对外界的声音,林志鹏很少会有情绪,哪怕是看到自己的作品遇到了非常尖锐的评价,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即便每条评论都有逐字看过,他甚至也很难回忆出任何具体的负面评价。只有“抄袭”是例外。无论是说他抄袭别人,还是别人抄袭他,因为“抄袭”,是最为他所不齿的行为。曾经有一个在纽约进修艺术的女孩,抄袭了林志鹏在巴黎项目中的几幅作品:从裸体的女生,到背景的床,甚至是床上放置的水果,几乎是一比一的照搬。那次,林志鹏少有地以家长式的口吻告诫了这个女生,私下的借鉴练习可以,但不应作为公开发表的作品,“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很难这样去创作”。

他不介意更多的人模仿他的风格,但是生活是不可以剽窃的,“照片比较特别的,是它代表了我对肢体性表达有一种长期的兴趣以及爱好:早期更为激烈,这些年则偏向内敛缓和,并且融入个人的生活状态,比方说旅行,拍在路上看到的东西。其实文字也一样,都是跟随所见所闻,因为内在的成长而显现出相应的变化。”

对于林志鹏来说,他“整个人生都是在做一件作品,关于我自己”:初始版本是杂志社的编辑,大量地吸收外界的新信息和美,然后变成资讯和选题;渐渐地,这份工作越来越接近“知道主义”,变成一个类目繁多的便利店,而自己只是便利店的售货员,负责整理商品,按需上架;他期待自己也能成为生产创作这些“美”的人,于是开始更多的创作尝试,开设博客,策划展览;然后才是“编号223”版本的林志鹏,他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创作,于是离开职场开始全职摄影,前往40多个陌生的国家,在丰富创作内容的同时,不断改写的还有他自己。

©️ 2006年摄影作品集“My Private Broadway II”

  ©️ 2016年摄影作品集《除非我们虚构了爱》

即便是刚开始全职摄影最拮据的两年,林志鹏也很少有“勉强”的感觉。因为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作为“编号223”去表达,而不是成为一个知名的艺术家。拍摄的过程就已经实现了目的,剩下的就是拍下去,持续注视。

“也许会有放下相机的那一天吧,但我没有想那么远的事情的习惯,2个月以内的事情我都很少想。”

  ©️ Broken Image of Coco.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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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王贪贪

编辑/Svet zqq

排版/艺融 Effy

除标注外,图片均由摄影师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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