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最优雅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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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相互成就的友谊是什么样的？
在第45届美国电影学会（AFI）颁奖礼上，获得终身成就奖的是一个身穿白衬衫配西裤、头顶黑色礼帽的时髦老太太。她拿过奥斯卡影后，写过书，出版过摄影集也当过制片人，还和好莱坞最有魅力、有才华的男人们谈了无数场恋爱。
在这个夏天的夜晚，那些比弗利山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纷纷齐聚一堂，准备好要集体庆祝她充满冒险、多彩又张扬的一生。
©️ 黛安·基顿在《教父》拍摄现场
当另一个人出现在台上的时候，现场一片安静，随即又响起巨大的、潮水般涌动的掌声。
彼时的伍迪·艾伦已经度过了八十岁生日，作为当晚的重量级嘉宾，他为自己的缪斯和终身挚友准备了一段时长七分钟的致辞。虽然语速比起年轻时放缓许多，但架不住嘴皮子犀利依旧，把女主角数落得七零八碎（火力主要集中但不仅限于她的平板身材、几十年如一日的中性着装风格和复杂情史），尺度之大让人不禁感叹一句“不愧是你”。
©️ 安妮·霍尔 Annie Hall（1977）
当然，只有关系足够铁才能这么可劲儿作，换作普通朋友可能当场就被拉黑联系方式了。在演讲的最后，老伍迪捂着胸口，无不动情地说，“我喜欢开她的玩笑，从认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带给我许多超级棒的灵感，我的成就里有她一大半的功劳……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生活本身。”
然后，现场奏响爵士乐，是黛安·基顿在她的代表作《安妮·霍尔》里演唱过的插曲“It Had to be You”。
文艺缪斯的前世今生
1946年，黛安·霍尔出生在洛杉矶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里，是工程师老爸和摄影师老妈四个孩子中的长女。出于对凯瑟琳·赫本的疯狂崇拜，在很小的时候，黛安就立志要成为一个演员。高中时她曾在学校的小剧场里演过《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上大学后没多久，又选择离开校园去曼哈顿闯荡。
©️ 年轻时的黛安·基顿
为了迎接崭新的人生起点，黛安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基顿”。而这也是她漫长学徒生涯的开端——此后四年中，她一直跟随纽约奈伯福特剧院系统学习迈勒斯表演法，与此同时也在夜总会里唱歌挣钱（这段经历后来被照搬进了《安妮·霍尔》）。她参加过一些试镜，最终成为百老汇音乐剧《头发》的替角，却因为拒绝裸体表演遭到了剧组工作人员的指责。
如果我们站在今天去回望黛安·基顿的人生时间轴，会发现1969年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这一年，26岁的黛安被选中参演一部名叫《呆头鹅》的舞台剧。《呆头鹅》为黛安带来了托尼奖的提名，更重要的是，她借此机会认识了这部剧的编剧兼主演——戴着眼镜、身高不到一米七、三十岁就英年早秃的伍迪·艾伦。
©️ 呆头鹅 Play It Again, Sam（1972）
谁也没想到，他几乎就是黛安·基顿生命当中最重要的男人，一段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美好情谊将从这里开始。
“人人都爱白雪公主，
但他却喜欢坏皇后”
有了《呆头鹅》铺路，七十年代初的黛安·基顿片约不断，接连出演了《爱情游戏》和《夜间画廊》等影视作品。1972年起，黛安开始在弗朗西斯·科波拉的《教父》系列中饰演阿尔帕西诺的女朋友。
虽然影片本身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黛安的戏份却被影评人们嘲讽为“无足轻重”——作为一部描写男性权力斗争的影片，《教父》注定不可能将太多关注放置在一个女性配角身上。而黛安身上具备的那种看似古怪、实则超脱前卫的气质，和这部传统黑帮电影的审美基调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 教父 The Godfather（1972）
不过好在伍迪·艾伦有一双足够锐利的眼睛。他记住了这个带点男孩子气、语速缓慢、身材瘦削的高个子女生，并被她的独特所吸引。1973年，他邀请她主演了自己的电影《傻瓜大闹科学城》，然后就是《爱与死》《安妮·霍尔》和《我心深处》。伍迪·艾伦迎来了自己电影创作的成熟期，而这个时期的所有作品中几乎都有黛安·基顿的身影。
©️ 爱与死 Love and Death（1975）
他们之间存在过爱情吗？也许吧。作为一个又幽默又有文化的男文青，伍迪·艾伦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他的生活里从来就不缺女人。
黛安·基顿坦言自己从一开始就疯狂迷上了这个“可爱的小个子男人”。她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这样描述她和伍迪艾伦的相遇：“我天天都被他逗得花枝乱颤。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在街上闲逛。我打算就这样接近他，让他彻彻底底爱上我，发现我的女性魅力。虽然最后他并没有爱上我，可我还是喜欢成天围着他打转儿。”
©️ 安妮·霍尔 Annie Hall（1977）
我们不能否认的是，与黛安相处的经历曾经激发了伍迪·艾伦的许多灵感。《爱与死》可以被视作是一部伍迪和黛安的荒诞双簧，它展现了伍迪·艾伦对于存在主义哲学议题的思考，单论其深刻程度就算放在他的全部作品中也堪称佼佼；
而脱胎于二人真实情感体验的《安妮·霍尔》至今都被人们奉为浪漫圣经，它以无比精准的方式勾勒出了亲密关系的产生、滋长与灭亡。在悲观如伍迪·艾伦者眼中，爱情几乎等同于鸡生蛋、蛋又生鸡：世俗男女间的追逐打闹终将随着热情消散而偃旗息鼓，徒留下的只是有限辛酸、无限感伤。
“你是我最优雅的朋友”
在这段相互成就的关系当中，伍迪·艾伦为黛安·基顿带来的，亦不止一座奥斯卡小金人。《安妮·霍尔》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乃至世界电影史上的重要作品之一，它所具备的文化影响力至今无法被任何一部同类型影片超越。而黛安在片中塑造的经典形象则成为了新时代都市时髦女性的代名词：
她们是美丽的理想主义者，虽然在人生路上偶尔会开开小差、比起别人慢上个半拍，但这其实无伤大雅。我是说，如果你能够像安妮·霍尔一样勇于拓展自我的边界，且不甘心成为男人的附庸，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用陈规去束缚你、让你在所谓“合适”的年龄去结婚生子呢？
©️ 安妮·霍尔 Annie Hall (1977)
和安妮·霍尔一样，黛安从未在人生的道路上实现过所谓的“settle down”——与其说她接受了命运带来的所有礼物，不如说她不屑于将自己的人生框死在某一个特定程式里。
她终生不婚，但却从未停止坠入爱河；她写书、玩摄影、唱爵士乐，73岁那年又开始迷恋上网冲浪，在Ins上发穿搭和meme，收获将近200万关注。这一切都与她演艺生涯初期的经历形成了鲜明对照：那个曾经在经典黑帮电影中扮演“压寨夫人”的女孩，最终却走向了与角色截然不同的命运。真实生活中的黛安·基顿向来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名字后面的注脚。
©️ 曼哈顿 Manhattan（1979）
离开黛安后，伍迪·艾伦依旧保持着旺盛的艺术创造力，这对于一个接近90岁高龄的老人来说实属不易。他将一年一部新电影的发片频率延续至了2019年。随着#MeToo运动的大面积爆发，伍迪·艾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性侵丑闻也被旧事重提，面对前女友米亚·法罗的严厉指控，小老头大有晚节不保的架势。
尽管事情的真相至今尚无定论，但在这个政治正确大于一切的时代，好莱坞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与伍迪·艾伦合作过的各路明星纷纷跳出来与他划清界限。只有少数人站出来为他发声，这其中就包括黛安·基顿。她说伍迪·艾伦是她的好朋友，而她将永远相信他。她呼吁众人冷静思考，尊重事实——但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
©️ 黛安为伍迪·艾伦拍摄的照片
或许是因为真的上了年纪，又或许是被旧事困扰，在那之后的伍迪·艾伦似乎再难交出一份令观众和影评人满意的答卷。《爱与死》和《安妮·霍尔》终将成为不能被复刻的经典。我想我们必须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有生之年，观众们也许再也不会见到这二位重逢在电影银幕上了。
©️ 安妮·霍尔 Annie Hall（1977）
但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时不时地出来吃顿饭、遛遛弯——就像黛安在接受采访时描述的那样，他与她就像《安妮·霍尔》里的安妮和艾尔维，存在某种真正紧密的联系：在意识到生活的美丽和脆弱之后，两个人依然能够真诚地理解彼此、尊重彼此、欣赏彼此。这种联系可以战胜任何的偏见与立场，伴随他们直至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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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小王尔德
排版 / 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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