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法兰西特派》背后的西班牙小镇插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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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法兰西特派》背后的西班牙小镇插画师
10月22日，经历了疫情影响下的数次推迟后，韦斯·安德斯（Wes Anderson）的新片《法兰西特派》终于登陆北美院线。
这部由“一份讣告、一份旅行指南和三篇专题文章”三条线索的电影延续了安德斯一贯以来的风格：严格的对称式构图，精致而复古的复杂布景，明艳而夸张的配色，当然，还有幽默、古怪甚至荒诞的一个又一个瞬间。
©️ 法兰西特派 The French Dispatch (2021)
如果说《布达佩斯大饭店》是安德斯对奥地利小说家斯蒂芬·茨威格笔下的“昨日的世界”的致敬，《法兰西特派》则是他对最喜爱的杂志——《纽约客》的一次致敬。
故事的背景设定在一个虚构的法国小镇，“Ennui-sur-Blasé”。20年代初，杂志编辑Arthur Howitzer Jr.从家乡堪萨斯州来到这座“无聊的小镇”，创立了堪萨斯州一份晚报的副刊《法兰西特派》。而后，他花了数十年的时间，组建了一支才华横溢的美国驻巴黎记者团队，为《法兰西特派》撰写国际政治、艺术、旅行、美食等专栏。
©️ 法兰西特派 The French Dispatch (2021)
“它显然不是《纽约客》本身，但其中的人物灵感都基于《纽约客》的记者，以及它历史上那些传奇性的时刻。”安德斯回忆道：“11年级的时候，我在图书馆的期刊架上第一次看到了《纽约客》，它的封面竟然是一幅绘画，这很不寻常，随后，我又在里面读到了许多短篇小说，在当时，这是我最感兴趣的内容。”自那以后，安德斯便成为了《纽约客》的忠实读者——甚至收藏者。
©️ The New Yorker 1925年第一期封面及其他插画封面
从西班牙小镇到 《法兰西特派》
为了“创造”一份实际并不存在的出版物，首先就需要为其建立起真实的视觉形态。作为“一本历史悠久的杂志”，它既需要看起来与那些老牌杂志同属一个年代，也需要拥有自己独特的视觉语言。在安德斯的邀请下，曾在《犬之岛》时与其有过合作的设计师埃丽卡·多恩（Erica Dorn）加入了《法兰西特派》的团队。她接到的第一份任务，便是为杂志封面设计刊头。
©️ 犬之岛 Isle of Dogs (2018)
与此同时，安德斯也在寻找一位合适的插画师，来为《法兰西特派》完成一系列的艺术创作工作，其中就包括为所有封面绘制插画。
这时候，插画师哈维·阿兹纳雷斯（Javi Aznarez）的名字出现在了电影联合制作人奥克塔维亚·佩塞尔（Octavia Peissel）的脑海中——他们同样来自西班牙的卡达克斯。这是一个坐落于陡峭悬崖之上的港口小镇。它毗邻巴塞罗那，正面湛蓝的地中海，被茂密生长的橄榄树林所环抱。
作为“世界上绘画最多的小镇”，美丽壮阔的自然风光为艺术家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如今，在家庭工作室中进行创作之余，阿兹纳雷斯也在当地经营着一家洞穴画廊。
©️ 插画师Javi Aznarez
阿兹纳雷斯在这里出生、长大。靠着阅读和临摹《丁丁历险记》、《亚历克斯历险记》等一系列经典漫画，他度过了漫长而沉闷的男校时光。高中毕业后，阿兹纳雷斯决定跟随自己内心的声音，申请艺术院校。然而，这一想法遭到了父母的拒绝。“他们想让我走一条更常规的职业道路，”阿兹纳雷斯回忆说。“但他们也说，如果我这样做了，他们就会以更加开放的态度对待我在未来追求艺术事业的选择。”
他妥协了。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他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商学院的学习。然而，对艺术的热情并没有就此熄灭。
©️ 插画师Javi Aznarez
在巴塞罗那国际漫画展上的一次闲逛时，阿兹纳雷斯路过了巴塞罗那一所漫画与视觉艺术学校的展台，便报名参加了入学测试。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他形容说，“我的生活才开始真正变得有意义了”。“此前，我一直认为成为一名插画师是一件极其困难和复杂的事情，甚至是遥不可及的。当我终于能够接受院校的艺术教育，我才意识到，我是可以成为一名艺术家的”。
从那时起，他开始为越来越多的书籍、漫画分镜和展览创作插画——其中就包括《纽约客》《华盛顿邮报》《Vogue》等知名杂志和报刊。
©️ Aznarez为Anderson画下的第一张插画
童年的兴趣帮助他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创作语言。受《丁丁历险记》创作者Hergé开创性的画风的影响，阿兹纳雷斯擅长使用清晰有力的线条，加上强烈的色彩，将卡通人物与取自现实的背景巧妙地结合起来。就像埃尔热，他笔下的线条通常没有宽度变化，不做虚化；他也同样抛弃了阴影的处理。所有这些元素加在一起，使他的插画呈现出平面化的特点。
阿兹纳雷斯充满讽刺意味的绘画风格——如早期的漫画作品《被斩首的人》《树》等——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阿根廷漫画大师季诺（Quino）的影响：运用隐喻或借喻的手法，直面残酷的社会现实，以及人类固有的局限。在幽默且尖刻的笔触下，那些现实主义的插画往往被蒙上了一层更浓的悲剧色彩。
©️ 树，Javi Aznarez
而自1925年以来，黑白、经典而朴实的画风构成了《纽约客》极具辨识度的版面风格。如果有机会浏览一遍其历史上所有委托创作的漫画，你会发现自己无法准确地指出它们具体的创作年份。
同样，你也难以分辨安德斯镜头下的每个故事发生的年份。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东西就在那里：它是经典、永恒，且幽默的。无论主题是什么，你总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令人愉悦且熟悉的温暖氛围。
不出意外，顺利通过安德斯的方案测试后，阿兹纳雷斯获得了这次难得的机会。但他没有料想到的是，这在后来演变成了一场长达三年的合作。
“我一直在尝试画出
我周围所见所闻
的荒谬之处”
初到片场时，置景师亚当·斯托克豪森（Adam Stockhausen）首先交给了阿兹纳雷斯一些特别定制的墙板，让他在上面绘制涂鸦，使它变得像是电影中的艺术总监角色Hermes Jones已经在上面涂鸦了十几年的样子——这一背景的灵感来源于《纽约客》的现任创意总监尼古拉斯·布莱克曼（Nicholas Blechman）。
在《纽约客》工作的时间里，他会允许自己的朋友、漫画家克里斯托夫·尼曼（Christoph Niemann）在办公室的墙壁和窗户上画下随时闪现的灵感。
©️ 法兰西特派官方电影海报与细节
为了次日的拍摄，阿兹纳雷斯必须在一天之内完成大量的涂鸦。最具挑战性的是，第二天下午，在摄影机的注视下，这位早已习惯于独自创作的插画师更被要求在安德斯和在整个剧组团队面前直接作画。这次经历给同在现场的佩塞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涂鸦时，他的手一直很稳，但离开画板后，它却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
此外，阿兹纳雷斯还为《法兰西特派》创作了30张杂志封面、包括电影海报在内的大量宣传材料，还有电影主题曲《Aline》的音乐视频。除了呆在《法兰西特派》剧场的10天，剩下的工作仍都在他的家乡卡达克斯完成。
©️ 警察局长的私人餐厅 - 角色预告海报与细节
为了与《纽约客》奇妙、诙谐，充满超现实色彩的封面设计相呼应，阿兹纳雷斯为每一个封面都构思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小故事：在一幅封面上，一位厨师追赶一只无头鸡；另一幅封面上，一个艺术家坐在河岸上，画一个溺水的人；再往下去，一名死去的钢琴家瘫倒在一架钢琴上，窗户上有个弹孔。
©️ 法兰西特派官方电影海报
“在封面创作上，我被给予了很大的自由。我有几个月的时间，来想象自己身处战后的法国，”他说。“我一直在尝试画出我周围所见所闻的荒谬之处。”无头鸡的封面灵感来自一只活了几个月的无头鸡的真实故事，在此基础上，他想象了一个厨师的角色，以回应电影中的一个章节。
死去的钢琴家的封面则源于他童年的幻想。“在我小时候，我的一位邻居是钢琴老师。当每天都必须听到从隔壁传来的琴声时，你会产生谋杀邻居的念头。我很容易产生非常黑暗的想法，将它们引出来，再用一些幽默感来软化它们，这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自我治疗方式。”
©️ 法兰西特派官方电影海报
安德斯对作品精益求精的态度在主题曲的创作上也可见一斑。最初，他和电影中的流行歌手Tip-Top的扮演者贾维斯·科克（Jarvis Cocker）曾进行了一些原创的尝试，然而，这并没有达到安德斯想要的效果。随后，由已故的法国音乐大师Christophe原创的民谣《Aline》跳入了他的脑海。
这首歌曲曾在20世纪60年代风靡一时，它是安德斯最喜欢的歌曲之一，其缓慢而浪漫的曲风也正符合他在找寻的方向。安德斯想到，可以让贾维斯来重新演绎这支歌曲——事实上，正是Christophe启发了Tip-Top这一角色。
贾维斯很好地完成了这次翻唱。于是，为其制作一支音乐视频，让它拥有一个更丰满的形态，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但在安德斯的想法中，它不应该只是电影的“附属品”。他想要继续做一点不一样的尝试——为贾维斯发展出一条新的故事线，由他带领观众，一路经过这座小镇的关键地标，经过即将出现在电影中的主要人物。
在呈现形式上，他建议阿兹纳雷斯以生动、有趣的手绘动画的方式，来呈现更多的奇思妙想。继《犬之岛》后，安德斯如今对这一形式充满了信心。
一种伟大的
共生关系
这部动画短片的背景同样被置于60年代的法国。由于妻子的缘故，阿兹纳雷斯曾在巴黎生活了5年。巴黎的城市空间、建筑和氛围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因此，在创作的过程中，他得以将自己亲身经历融入其中，这也解释了《Aline》中无处不在、真实且浓郁的法式风情。“《Aline》中的大部分元素取自安德斯的电影本身，而需要创作者自己添加或创作的那部分，则都来自于我对巴黎的记忆和想象。”阿兹纳雷斯解释说。
这也是安德斯首次亲自执导音乐视频的创作。从策划到完成，前前后后共花费了近八个月的时间。除背景和人物设计外，绘画作为主角的Javis是耗时最久的部分之一。为了逼真地呈现他不断变化的神态与动作，阿兹纳雷斯参考了大量Javis此前音乐会的影像资料。首席动画师Arnau Solà更是记录下了自己侧身上楼，或将身体扭曲成不同姿势的真实画面——这为人物形象的把握提供了重要的素材。
©️ 《法兰西特派》静帧，Aznarez 为其中出现了为某些场景制作的一些图画
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整个动画团队都与安德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旦有新的进展，他们就会向安德斯征求意见，不断细化需要调整的部分。
距离《法兰西特派》北美上映一个月前，探照灯影业对外发布了这支时长近4分钟的音乐视频。
©️ Aline，Javi Aznarez
最终呈现的视频中，Javis扮演Tip-Top在小镇中舞动游走。他登上地铁，来到本尼西奥·德·托罗（Benicio Del Toro）饰演的Moses Rosenthaler被监禁所在的精神病院；跳着舞步，经过弗朗西丝·麦克多蒙德（Frances McDormand）所在的咖啡馆，引得其他顾客情不自禁地一块跳起舞来；或是与比尔·默里（Bill Murray）一块乘坐热气球，穿过小镇的天空。整个小镇如同一幅巨大的壁画，沿着Javis的轨迹徐徐展开。
佩塞尔将安德斯与阿兹纳雷斯在《法兰西特派》期间的合作视为“一种伟大的共生关系”，“它的结果是令人惊叹的。他们合作的产物完美地将电影中的世界，以及贾维斯、安德斯和所有角色融合在了一起。”
©️ Aline，Javi Aznarez
在与电影界最具视觉思维的导演的合作中，阿兹纳雷斯也在严格的挑战和乐趣之间找得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安德斯拥有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说，“他能够立即判断图像是否有效，或者是否有必要添加一些其他成分，来使之变得更加丰富”。
©️ Aline，Javi Aznarez
多年以来，阿兹纳雷斯都需要靠接手来自品牌的商业合作，以维持自由插画师的身份。不难想象，这次成功的合作之后，一切都可能发生改变。但目前，他似乎并不急于利用这一迅速成名的机会，他没有在巴黎和纽约为自己寻找经纪人，也没有立马接手更多的项目。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卡达克斯的氛围滋养着阿兹纳雷斯的艺术细胞，也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他不疾不徐的性格底色。“如果有机会的话，安德森肯定可以在卡达凯斯拍一部电影。这里有过一些非常重要的人物，当然了，卡达克斯的每个人都有一段与画家产生交集的历史。”他说。
©️ 插画师 Javi Aznar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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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Eleven
编辑／Thea
排版 ／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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